終南山上,月夜之下。

王忠嗣那把平平無奇,與一般士兵所用的腰刀無異的刀,還是沒有出鞘。

“為了公平,你沒有兵器,我便沒有用刀。”

“那就承蒙將軍相讓!”木玄對王忠嗣又是一拱手,稍一沉吟:“於內力來看,將軍似乎在我之下。”

王忠嗣冷眼一掃,沒有說話,不置可否。

但在須臾之後,他看了一眼腰刀的刀鞘,忽然認同的點了頭。

譁……

只聽見一聲石頭傾瀉一般的聲音,王忠嗣手中腰刀的刀鞘,冰消瓦解,化為無形了。

那刀,徹底的從刀鞘的束縛之下解放出來了。王忠嗣抬起腰刀,放到眼前,刀尖豎起,對準了銀白的天穹。

寒光閃爍的刀身,反射著銀白的月光,但是月光反射出來之後,卻帶著猩紅的異芒。

此刀,不知道飲了多少鮮血,才會有如此猩紅的異芒。那異芒閃爍,彷彿照映出那些刀下亡魂的臉來,以及,他們淒厲的哀嚎。

見此刀出鞘之時,王忠嗣的臉色分明有些焦躁之色,此刀一出鞘,便勾動了他的殺心。

刀一出鞘,必然飲血。所以,王忠嗣才有幾分焦躁。不過,在木玄面前,他還是暫時壓制住了急欲殺戮的衝動。

“你是在逼我出刀?”

“小可著實想領教一番將軍的刀法!”

空氣稍稍一靜,王忠嗣居然生出了一抹淡笑,隨即搖頭:“我說過,即使是敵人,我也要對他公平!要我出刀,除非你也使用兵器!”

兵器?

木玄抱著手,他很久沒有用過兵器了。六年前,毫曹在手,他倒也用的順暢。但如今,他對兵器實在沒有什麼好感。

兵器,乃是殺戮的象徵,木玄根本就不想殺人。

殺人乃是最沒有意思,最為乏味的一件事。

他的腦子裡面,長長盤桓裴老龜當年的一句話:殺人,不如誅心。

所以,木玄最喜歡幹的事,就是誅心之事,誅他人之心!

既然不殺人,用兵器幹什麼?即使那寶劍毫曹,木玄也舍之不用,棄之如敝屐。兵器,對他來說,全然無用。

但於王忠嗣而言,那就不一樣了,行軍打仗,為國征伐,佔的國土,殺的是生民,他是不得不殺。

一念及此,木玄眼神一閃,對著王忠嗣一拱手:“將軍,我忽然相問你一個問題。”

王忠嗣在龍駒上諦視木玄,將刀橫放在胸前:“問吧。”

“將軍喜歡殺人嗎?”

“我並不喜歡殺人,殺人於我而言,不是愛好,而是習慣。”王忠嗣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這個問題,答案在他心裡 十分的明確。

因為,他也不止一次的捫心自問,看著戰場上滾動的人頭,橫七豎八的屍體,四處流淌的鮮血,他看著自己沾滿了敵人鮮血的手與刀,總是自問,我喜歡殺人嗎?

沒多問一遍,他的答案就更明晰,更深刻:我不喜歡殺人,殺人不是愛好,而是習慣。

“那便好!我們還是有些共同點的!”

木玄笑言一句,立刻飛速一轉,走到那站立在淒冷的月色中的數十具屍體旁邊,掃了一眼,在那些死屍手中五花八門,各色各樣的兵器中,選了一把長劍。

“刀劍相向,將軍用刀,我便用劍!”木玄長劍一掃,直指著王忠嗣,長劍忽然發出一聲刺耳的嗡鳴。

“看來,你還是一個用劍的好手!”

王忠嗣那刀,緩緩而起,異芒閃爍的刀尖,也直指木玄。

霎時間,一道刀氣與一道劍氣,激盪的一撞,嗡然一聲,周圍早已被摧折的不成樣子的古木,再度被刀氣與劍氣一掃,大者化為節,小者化為塵!

“將軍,得罪了!”

木玄沉沉一道,腳下一點,手持長劍,如龍而出。

王忠嗣穩坐在龍駒之上,眼神一沉,刀身微微一收,格擋在胸前,那刀,嗡然一動。

此子,來勢凌厲,劍法深淺難測,但王忠嗣還是下意識的選擇了格擋,木玄的實力,值得他好好尊重。

於他,木玄很像自己的過去。

落星步一起,不過剎那間,木玄的身形早已如一道閃電,閃至王忠嗣。那長劍嗡鳴,白光如電,氣勢如虹。

王忠嗣只覺眼前一白,木玄的長劍如龍而至,王忠嗣橫刀一擋,木玄的劍尖直直抵在王忠嗣那刀的中間,火花四溢,王忠嗣身下的龍駒嘶鳴一聲,木玄的一腳正好落在馬頭之上。

嘶嘶嘶……

極大的刺擊力量,加之與之相匹的格擋力量,劍不能進半分,刀也沒有退半分,兩相對峙,刀劍相擊,一時空氣彷彿僵住了凝固了,只見紛亂的火花在月夜中亂舞,刺耳的激鳴在夜色中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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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那龍駒極度痛苦的嘶鳴一聲,王忠嗣眉頭一沉,腳在馬鐙上一蹬,頓時身體脫離了那馬背,飛身起來,在空中仿若是一座巨大的黑色鐵塔懸浮於空。

“去吧!”

王忠嗣喝了一聲,那龍駒很是聽話,一仰馬頭,長嘶數聲,飛快的退避開去。

馬一走,木玄與王忠嗣便如墜落的流星,齊齊墜落在地,奇怪的是,地上並沒有任何的動靜,落葉不飛,殘枝不動,灰塵不起。

然而,紛亂瘋狂的刀氣劍氣,卻在空中亂流,將空氣斬的嚓嚓作響,空中猶如起了滾滾的驚雷。

在木玄與王忠嗣周圍數十丈的範圍內,劍氣和刀氣都在瘋狂肆虐,王忠嗣帶來的軍隊和神策衛,早已避開,若不及時避開,恐怕早已被紛亂瘋狂的刀氣劍氣波及,被斬的七零八落,化為齏粉!

嚓嚓!

兩聲刺耳的激鳴,木玄和王忠嗣忽而各退了三步,方才穩住了身形。

木玄將長劍一收,背在身後,王忠嗣也是立刻收了腰刀,拄在地上。

“你師父是誰?”王忠嗣覷著木玄,眼神中早已沒有了方才的冷意和殺意,反而有了幾分欣賞以及欣慰。

對於這一變化,木玄有些始料未及,而王忠嗣的問題,他更是頭大……

在會稽大禹陵,那怪老頭不也問了同樣的問題嗎?為何,總有人喜歡問他這個問題?

木玄搖搖頭:“我無師自通,沒有師父!”

王忠嗣眉睫一閃,進而帶著一抹淡笑:“此一劍招,名為一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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