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錢使人進步,這是鐵打的事實。
向程懷亮這麼缺錢,有欠大唐天子一屁股債的男人,更是窮的不能再窮的人。
程懷亮現在很後悔,沒事招惹老李幹個毛線?有那功夫多去朱雀大街轉轉,看看朱雀大街上各行各業,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有沒有現在沒有的東西,鼓搗出來一些,賣上好價錢……到時候讓自己的媳婦數錢數到手抽筋,多好點事情?
這破嘴……沒事他娘的招惹老李作甚?
程家莊在西郊,想進入長安城一定要經過清河公主的封地,兩個人還沒出程家莊,程懷亮立馬下車,“柱子,去把你打出來的火鍋取來一個,順便再把我裝在小罈子裡的調料拿上一罈……”
柱子不明所以,停好了牛車,回到鐵匠鋪,選了一個大小適中的火鍋,又拿了一個足足有二斤的裝調料的罈子,一路小跑。
“先去清河公主府……”
“好嘞……駕……”
柱子一輪鞭子,險些抽到程懷亮,一鞭子打在牛屁股上,大黑牛開始賓士……
清河公主府有侍衛十二名,昨天的侍衛已經換班休息,現在門口站著四名侍衛。
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太太,此時正站在門口,對著一個賣炭的老翁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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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也駕著一輛牛車,車上裝了足足幾百斤的木炭,老翁原本就佝僂的身軀,在對著老太太施禮之後,就顯得更加卑躬屈膝了,“楊伴伴,這是新燒的五百斤碳,質量較往年都要好……”
“怎麼,你的意思是往年不好的碳都送來公主府了不成?”老太太橫眉怒目的瞪著老翁。
“不敢不敢,楊伴伴,今年的碳好,您看價錢上是不是……”
“往年不好的碳你送來,公主念你們燒炭人不易,都以兩文錢的價錢買了,給你們溫飽,現在生出來好碳,就要加錢了?你們可真是好黑的心思……”老太太從袖口掏出來一個錢袋子,裡面足足有好幾貫……
從裡面摳出來半貫錢,想交給老翁,想想又收回去一半,“這是今年的價錢,拿去之後就走吧……”
“楊伴伴,這……這還不夠木材錢呢……您這樣可真是讓老漢我去喝西北風了……”老翁苦苦哀求,想讓老太太按照市面上的價格給錢,“楊伴伴,這麼好的碳,在市面上可是十文錢一斤的……”
“愛要不要……”老太太隨手抽了老翁一巴掌,“你賣是不賣?”
“我不賣了,不賣了……我要養家餬口,我的老伴兒現在還躺在病床上等著碳錢去買藥……我不賣了……”
“今天你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楊伴伴把錢扔在地上,招呼來幾個狗腿子,就要上來搶碳……
四名侍衛相互看了看,在公主府裡面,除了宮主以外,最牛的就是這個老太太了,據說從小就是她看著公主長大的,也是公主最親近的人了……
在整個清河公主府,大事小情的,都是這老太太說的算……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四個人雖然可憐那個老翁,可在老太太面前……還是不能得罪了老太太……畢竟,他們只是公主府看大門的……
“柱子,你打鐵的碳和老先生燒出來的比如何?”程懷亮在一旁看了看車上的碳,當真是好碳。
“不如……”柱子實話實說,“柱子用的碳一部分是自己燒的,一部分是買來的,品相都沒有面前的好,而且市面上這種碳……至少要二十文一斤……老公爺曾經把皇宮內用的碳賞給柱子,品相也就勉強的能和對面的比……”
“柱子,敢上去買下那車碳嗎?”程懷亮調侃柱子……
“當然,這麼好的碳十文錢太便宜了,老公爺教導我們做人要實誠,一分錢一分貨……小公爺,我能二十文按照市面上的價格去買嗎?”
程懷亮險些被一口唾沫淹死,這柱子……在想想自己的老子,怎麼教育柱子的時候頭頭是道,到了自己這裡就變成了棍棒出孝子呢?
“去吧……”
“這碳我買了,市面上的價格二十文一斤……”柱子下了牛車,走了過去,“只是柱子沒帶那麼多錢,四裡外有間鐵匠鋪,到了那裡找福叔,就說柱子買了一車碳,福叔就會把錢給你……”
說完,生怕老翁不信,又把腰間隨身帶著的一把拳頭大小的小鐵錘交給老翁,“老先生,這是柱子隨身帶著的物件,福叔他們都認識,您去了程家莊,就說找程福,福叔會一文錢不少的給您,還會請您喝酒……”
“可……”老翁雖然手裡那和柱子的小鐵錘,可公主府這邊……
“小雜種,這可是公主府的碳,你還敢搶不成?”老太太張牙舞爪的,身後的狗腿子做勢也要和柱子幹架。
“老公爺說不讓柱子和旁人動手,說怕柱子打傷人命……”柱子面對四五個壯漢絲毫不畏懼,長年生活在程家莊,長年有部曲在,多少還是學了幾手,多少還是挨了不少揍,幾個人還真沒放在眼裡。
“打傷人命?你今天敢動公主府的人一根毫毛你試試?”
老太太說完,伸手一指柱子,“給我打殘他,出了事我盯著……”
五個壯漢吆五喝六一番就衝了上來……
“別……別打這孩子……碳我賣給公主府還不成嗎?”老翁一把擋在柱子身前,“別打,別打,碳我賣給公主府了……”
砰……
老翁的話並沒有阻止任何人,依舊被人一拳頭打在臉上,老翁殘弱的身軀,轉了幾圈,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王八蛋……打完你們柱子再去老公爺那裡請罪……”
長年打鐵,柱子的拳頭雖然說不上砂鍋一樣大的拳頭,可卻是孔武有力許多,幾個照面,五個狗腿子就被柱子打倒在地上不斷的哀嚎……
四名侍衛見到之後,假裝沒見看,這些人作威作福慣了,現在被人打也算是有人替他們出氣了……
“有人在公主府門前行兇,你們四個雜碎難道看不到嗎?還不給我把這人擒拿?”老太太對著四人又是張牙舞爪一番。
哎呦……我肚子疼……
哎呀……我頭疼……
“不行了,我得去廁所……”
四個人一溜煙的跑開了……
“這碳柱子買了,你可有異議?”柱子完全秉承了老流氓的一貫作風,當然前提是後面有人給你撐腰……
老公爺說過,程家的人不管是莊戶還是任何人,只要是程家的人,出去打架就不要慫,打贏了好說,老公爺我獎賞你們,要是輸了……就別怪老公爺的鞭子不客氣……
“我……”
老太太還想說話,卻被柱子一把拎住脖領子,“再敢說話,信不信我把你帶到盧國公府,讓老公爺和你說說怎麼買這些碳?”
盧國公府?老公爺?
“你……你是……你是盧國公程知節家的人?”老太太惶恐了,早知道是程家的人買碳,送給他都行……
“程家莊程家鐵匠鋪柱子……”
啊?不是盧國公府的?就一個莊戶,還是一個打鐵的莊戶?打鐵的莊戶你和我牛什麼牛?
“來人啊……有刺客……”老太太開始大喊,抓刺客,“有人試圖行刺公主殿下,快來人啊……抓刺客……”
“抓你嗎……”柱子早就看不慣老太太的嘴臉,對著老太太的臉就是一巴掌,打的老太太嘴角直淌血……
行刺公主可不是小事……換班的侍衛們也立刻衝了出來,手持刀劍的把柱子圍在正中央。
“盧國公府程家莊莊戶柱子,奉小公爺之命買碳,你們敢殺我?”柱子像是拎小雞一樣拎著被打暈的老太太,“這車碳是上好的碳,只給不到五十文錢……你們公主府的良心難道讓狗吃了?這麼好的碳,要是老公爺看到,別說是二十文,五十文老公爺都會買……福叔說,當兵都有良心,尤其是上過戰場殺過敵人的,更是摸著良心辦事……因為他們不希望褻瀆死在戰場上那些兄弟的命……柱子不怕死,可羞於死在你們手裡……”
當兵相互看看,去廁所的幾個也回來了,用眼神瞄了瞄那車碳,意思是柱子說的沒錯……這些侍衛傻眼了……
福叔?領頭的人聽著這名字怎麼有點熟悉,收起腰刀問柱子,“你說的福叔可是程福?”
“沒錯,你小子還行,知道福叔的名號……”
“都把刀收起來,這是程家莊的人……福叔是我長輩,當年我爹在左武衛任校尉,當年洮州大戰,是福叔把我爹從死人堆裡扛出來的……”
“這位校尉,麻煩通秉下,就說盧國公府程懷亮求見清河公主殿下……”
侍衛先是一愣,他可是親眼看見小公爺是從牛車上下來的,別家的小公爺什麼時候這樣過?急忙跑進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席羅裙的清河公主走了出來……
見到柱子像是拎小雞一樣拎著楊伴伴,大驚失色,對著程懷亮張張嘴:“這……這……這怎麼回事?”
誰知道,程懷亮黑著臉一句話沒說,甚至是連看都沒看清河公主一眼。清河公主立刻就知道出事了,一定是楊伴伴惹出了事端……
噌……
程懷亮抽出一名侍衛的腰刀,侍衛們一下子把公主圍在中央。
“都閃開,程校尉不會傷害我……”清河公祖見程懷亮走進一面牆,隨後就跟了過去……
長刀在手中飛舞,牆壁上飛沙走石,不一會兒的功夫,一首詞出現在清河公主面前。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
滿面塵灰煙火,兩鬢蒼蒼十指黑。
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
牛困人飢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
翩翩兩騎來是誰?黃衣使者白衫兒。
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
一車炭,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
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值。
清河公主很聰明,立刻看明白這首詩的意思,輕咬著嘴唇,眼角含著淚水,“程懷亮,我的俸祿雖然不多,可每年不管是好碳還是壞碳,我都是以二十五文錢一斤的價格從他們手中買過來,你何以用這樣的詩句來羞辱我?我從小生活在皇宮,很多東西我都不知道多少錢,一直到了小清河,有了自己的封地,我才知道我吃的用的都是窮苦人給予的,所以我不怕多花錢,也不怕話冤枉錢,我也知道我自己的能力有限,可我只能用我微薄的力量去幫助那些給我公主府提供物資的人,難道我錯了嗎?至於你這麼羞辱我嗎?還把這首詩刻在公主府的牆上?你是想讓全長安城的人都看我笑話嗎?”
程懷亮扯住老太太的脖領子,一把扔在地上,隨後指了指地面上不足五十文的銅錢,“這就是你說的二十五文一斤?五十文錢不到,要買一車上好碳?”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公主急的直跺腳……眼淚也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柱子,留下給公主的禮物,扶起老先生,我們走……”
柱子答應一聲,扶起昏迷的老翁,放在自己的牛車上,隨後趕著兩輛牛車,離開了清河公主府。
“這……這是怎麼回事?”看著程懷亮黑著臉離開,又用這麼尖酸刻薄的詩來寒蟬他,清河公主簡直死的心都有了,帶著哭腔問身邊的侍衛。
“公主殿下,既然您問了,那下官就說了……”那名校尉對著公主深施一禮,把這些年楊伴伴作惡多端的事情說了一番。
“這不可能……”清河公主簡直不相信,從小呵護她長大的人居然是惡貫滿盈之人,“關少軍,你不要信口雌黃……楊伴伴是看著我長大的,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