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白淨的臉上卻變得黑黝黝起來，尤其是那雙手，一雙像是女人一樣的手上，居然佈滿了傷痕和老繭。
“父親，孩兒拜見父親……”郭立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對著郭臻行禮，“爹爹，原諒孩兒最近些時日不告而別……”
“啊？”郭臻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家的傻兒子除了氣他，真心沒別的本事，活了二十多年，這是……這是第一次給他行禮……第一次主動認錯……
這傻兒子砸了？難道讓雷劈了？開竅了？
“叔叔嬸嬸在上……”郭立恆又給老郭和長孫四娘行禮，“小侄以前被豬油蒙了心，不知所有的一切都來之不易，還望叔叔嬸嬸海涵……”
臥槽，這畫風……不對勁啊……郭立恆吃錯藥了？
老郭和媳婦長孫四娘面面相窺，自家的侄子什麼德行他們清楚的很，為此老郭還揍過郭立恆，可今天這情況……這讓老郭有點接受不了了……
“快……快……”大郭、小郭二人看著郭立恆有些不知所措……
小郭和長孫四娘沒有子嗣，一直把郭立恆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大郭郭臻更是把郭立恆視作掌上明珠，可現在的畫風……還是難以接受……
“醒世，快做……難得你回來，咱們一起吃火鍋……”說著，長孫四娘對著下人使了眼色，很快有人要接過郭立恆背後的行禮。
誰知道，讓這三人大跌眼鏡的是，郭立恆直接拒絕了，自己那些行禮，規規矩矩的放在一旁，隨後坐在桌子前。
“小侄在謙遜書院，吃過火鍋……是和莊戶一起吃的……當時我的恩師傅奕交給我做蘸料的方法……雖然那頓火鍋沒有肉，可小侄卻吃的很飽，吃的很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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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立恆給三人調好了蘸料，每人面前放了一碗。
“謙遜書院？臥槽……”老郭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家的傻侄子，滿臉不可置信，謙遜書院的教書方式老郭可是比誰都清楚的，“醒世，你這段時間沒在家……是去了謙遜書院？”
“是的……”郭立恆點點頭，“小侄聽聞您和閆伯伯說謙遜書院好，就偷偷的去了……”
“感覺如何？”老郭急忙問，就連長孫四娘和郭臻也是一臉期待侄子的表現。
“小侄去的時候，沒提及您和嬸嬸，只是以一介書生的身份去的……”說到這，郭立恆的眼睛裡充滿了嚮往，“第一天上午，被福伯揍了一頓……中午飯的時候因為丟掉了手中窩窩頭，被福伯又揍了一頓……福伯懲罰我一天一夜不準吃飯……到了晚上，餓肚子的時候，是田二家的兒女，帶了兩個窩窩頭給我充飢……”
“其實，小侄看得見，福伯就在不遠處看著……可小侄真的餓了……”說到這郭立恆的眼裡充斥著淚水，“那是我吃過的做好吃的一頓飯……”、
老郭三人心疼看著郭立恆，真不知道侄子在謙遜書院吃了多少苦……講道理，別人倒是無所謂，這可是郭家的獨苗，就連是老郭也動了惻隱之心，想著自己是不是到程懷亮面前刷刷臉……可老郭很清楚，別的臉面程懷亮都可以給，就是這個不會給……
“來之不易……”郭立恆擲地有聲，“父親，叔叔嬸嬸，小侄現在只想說，來之不易……一切都來之不易……”
“何為來之不易？”長孫四娘突然好奇起來，這謙遜書院到底哪裡好了？讓一個紈絝子弟這麼稱讚了？
嗯，如果可以，自家的子侄也要送過去……他們……太囂張了……
“小侄沒種過田，卻直接參與收穫……看著每一株果實豐滿，小侄就算再苦再累也覺得欣慰……在莊戶家吃住……更是知道……莊戶的疾苦……”郭立恆簡直到了痛哭流涕的地步，難以掩蓋自己的心情，“其實，真正養我們這些勳貴的，就是他們啊……”
長孫四娘三人面面相窺，總覺得不真實，自家的侄子不可能這麼懂事……
“我們現在在這裡喝酒吃肉，他們卻只能吃糠咽菜……他們用他們一輩子的努力，在養活咱們啊……”
長孫四娘動容了，郭懷仁動容了，郭臻欣慰了……
“醒世，你現在找到自己的道理了嗎？”老郭抿了一口酒，在緊張之後，笑眯眯的看著郭立恆，這是幸福的微笑。
“沒有……”郭立恆如實回答，“恩師傅奕，今日給小侄留了課業……”
“恩師？”老郭一下子愣住了，“不是說謙遜書院收徒要先給徒弟一個下馬威嗎？怎麼傅奕壞了規矩？”
“沒有。”郭立恆很真誠，“恩師說，我所學不精，文的我恐怕不行，那就讓我去做，唯一的要求就是解釋一下什麼是行知合一……這就是恩師給我的下馬威……我知道，恩師很照顧我，知道我不會文，才讓我去做……可我不知道自己做什麼，就想到了回家……見到了你們，小侄突然間知道，要做什麼了……”
“行知合一……”老郭哈哈大笑，老郭可是牛人，接觸程懷亮的時候，在一旁看著就知道什麼是行知合一了，“這……簡單啊……”
咳咳……長孫四娘假意咳嗽幾聲，怒視了一眼老郭，老郭立馬閉嘴了。
“醒世，那你覺得什麼才是行知合一？”長孫四娘帶著期待的目光，看著郭立恆。
“嬸嬸，小侄想請叔叔教我農耕之道……”說完，郭立恆站起身，對著懷仁縣公行了學生禮，“叔叔，小侄行學生禮，其一是小侄敬重您，一生都在為大唐農業奔波；其二，小侄想做一個對大唐有用的人，小侄不想繼承武牙中郎將這個虛銜，小侄想繼承叔叔的衣缽……”
大郭和小郭面面相窺，沒說話，而是兩個人全都看向長孫四娘。
“醒世，你要知道，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日後陪伴你的只有藍天和厚土……你可能沒時間照料你的父親，你可能沒時間看看你的叔叔嬸嬸，你可能連自己媳婦懷孕的時候，看見一株正在生長的作物，不能及時回家看看你未來的孩子……”長孫四娘說了很多，雖然說得很難聽，雖然說的很實際，可眼睛還是期待……
就好像她當年一點都不理解郭懷仁一樣，他覺得郭懷仁不是一個可以託付的男人……可後來，長孫四娘明白了，郭懷仁所為，其實才是為了這個家，那個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