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上海火車站,月臺上數百名士兵肅然而列,每個士兵都裝備了最新的美式裝備,他們此次最為主要的任務便是保護蕭旦禮這次北平之行。

勾陳的目光越過這些嚴肅以待的士兵們,望向了不遠處走來的兩人。

王西洲環抱著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的吳清如,為她披上自己的風衣。這次北平之行他只帶了匡月樓與言小西兩個人,言茯苓則留守在王公館,而君蘭每日要去法租界的琳琅閣鋪子當學徒,暗中則配合譚同與李明啟偽裝成古董店裡的掌櫃與夥計。

但這次北歸,無論是柳詞還是他,心中都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月臺上一身戎裝的蕭旦禮英姿颯爽,他與身形頎長的柳詞站在一起,堪稱滬上的絕豔俊才,兩人低聲訴說,是不是引來遠處眾人的視線。

將吳清如帶到車廂,讓她睡下,留下了猛虎與南風兩人,西洲轉身向著列車的另一個車廂走去。

隔壁的車廂中,蕭旦禮、勾陳、文宿俊、柳詞四人坐在一張桌子前,桌子上擺放著一張血書。

這張血書便是當初沈十八從盧家三少爺那裡得來的,後來被西洲留下,並沒有交給盧淺輒。

西洲開啟車廂的門走進了。

“《喉痛貼》一直都被寄存在盧家,目前可以肯定,是陸千宗從盧楚生身上拿走了《喉痛貼》!”文宿俊略微思考片刻,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可殺人的是日本人!”西洲坐下,想到了沈十八那日的話。

“你的意思是,啟蟄勾結了日本人了?”柳詞眼中透出幾分難以置信,“如果說啟蟄滿中國到處找萬歲通天帖是為了顧臨邛,可日本人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一直有個疑問,”蕭旦禮望向了幾人,“萬歲通天帖與顧臨邛之間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啟蟄要千方百計搜尋萬歲通天帖?”

勾陳咧嘴一笑:“想不到也有蕭長官不知道的事情?!”

文宿俊輕輕咳了聲:“九軍門的事情,我想在座的眾人裡,沒有誰比七爺最為瞭解了吧?畢竟當年九軍門與王家可是莫逆之交啊!”

西洲低垂下眼眸,教人看不清他眼裡的神色。他沉默了半晌,隨著火車轟隆隆的開動聲,終於開口說道:“九軍門於王氏樹恩深厚,曾經三次救過我曾祖父與祖父的性命。”

“如果說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爺爺生前曾經提及過一些,事情的起因,還是當年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那時起!”

“火燒圓明園?”

眾人聞言全都一怔。

1860年!

蕭旦禮神情滿是迷惑:“1860年,是咸豐皇帝在位時期,據我所知,那個時候,顧臨邛還沒有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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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點了點頭:“自圓明園被搶掠毀滅後,啟蟄便可以說在暗中應運而生,起初不過是清廷為了蒐集流落在民間的那些圓明園國寶,畢竟當初那場大火中,有許多百姓也參與到了搶劫的行列中。而之後到了光緒十一年,啟蟄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壯大,勢力已經極其龐大,那個時候國運維艱,時任九門提督的顧臨邛有了一個想法。”

“他不會是想要效仿義和團,將啟蟄正式編入軍隊體制內吧?”蕭旦禮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

西洲看了他一眼,輕輕頷首:“當時經過兩次鴉片戰爭,清廷可以說是危若累卵,朝廷上也是暗流洶湧,各方勢力暗懷鬼胎,甚至扼制北洋水軍的軍費,不然也不會出現甲午海戰之中,僅僅開戰一個半小時,定遠艦的55枚炮彈就被打光,之後要用填充沙子泥土的實心彈當做炮彈攻擊日本艦隊!”

“所以九軍門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把勢力龐大的啟蟄納入京畿防務的暗地之中,暗中籌備軍費,以作他日對列強宣戰,維護我中國領土主權的戰爭之用。”

西洲想起爺爺曾經說過的那些往事:“可惜,九軍門太低估了清廷的腐敗,也低估了啟蟄內部的暗潮。”

“就在日本跟沙皇俄國在青島開戰之際,朝廷上有人利用了這次機會,陷害了九軍門,顧家滿門慘遭屠戮。”

文宿俊也聽說過這件事情:“但當時顧臨邛身為九門提督,在牢獄中喝下毒酒死了呀,而且這件事情,與啟蟄追查萬歲通天帖有什麼關係?”

西洲笑了笑:“九軍門之所以令啟蟄感到害怕,是因為九軍門在啟蟄組織中擁有不可撼動的威望,而九軍門當年死裡逃生的人,帶走了內務府遺失的《萬歲通天帖》。”

“你的意思是,《萬歲通天帖》的唐摹本,被九軍門中的人帶走了?”柳詞險些驚呼出口。

蕭旦禮望著沉默的王西洲,心中起了疑心,他覺得王西洲並沒有說出實情。啟蟄與日本人如此急迫的尋找《萬歲通天帖》,要找的顧臨邛,很可能是啟蟄與日本人想要從顧臨邛身上,得到什麼天大的秘密!

列車呼嘯的穿梭在平野上,車頭巨大的煙囪中冒出滾滾如龍的煙霧,在血色的夕陽餘暉中,呼嘯著朝著古老的北平開去。

與此同時,北平。

臨近皇城根的小巷裡,一間收拾的很是整齊的小四合院。

一個光頭,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和尚,穿著件縫著幾個大補丁的僧衣,輕車熟路的從小磚牆翻過自己家院子,偷偷的向著院子裡的屋子跑去。

這小院裡連條狗都沒有,院子裡的藤蔓架子下,六十多歲的老道士正蹲在地上皺著眉頭熬稀粥喝。

他整個人邋里邋遢,道袍穿的四不像,花白的頭髮散亂的如同雞窩,胡亂的塞進帽子裡,下顎上花白的胡茬,已經許久沒有剃了。

望著不遠處偷偷向著屋子裡跑的小光頭,老道士沒好氣的大罵起來:“你個小禿驢,這麼晚了才回來,你真當你師父我是瞎子呀!”

小光頭聽到師父的訓斥聲,不好意思的停下腳步,摸著自己的光頭,衝著老道士傻傻的一笑:“師……師父在呢!”

老道士一邊吹著鍋裡的白氣,一邊指著不遠處的小桌,上面有一碟黃豆:“端過來,今天晚上喝粥!”

小光頭“哦”了聲,臉上因為營養不良,已經有了蠟色,他已經不知道喝了多少天“粥”了,說是粥,其實總共沒有幾粒米,跟水一樣。全靠那半袋子攢下來的黃豆度日子。

師徒兩人齊齊的蹲在桌子前,端起碗裡的皺,望著桌子上十幾粒黃豆,都有些唉聲嘆氣。

小光頭叫了知,本來是北平後山佛寺的沙彌,三年前因為北伐戰爭,寺院也垮了,只能跟著師父流浪。

而師父原本是個道士,據說在武漢有個觀,可惜觀裡沒有錢更沒有香火,師兄們不得不回家開墾荒地勉強度日,只有他跟著師父寄住在那佛寺,後來佛寺垮了,他們倆就搬倒這處沒有住的廢棄院子裡。

“師父,咱們的那個算命攤,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開張了!”小了知愁眉苦臉,“咱們什麼時候能碰到棒槌呀!”

老道士高深莫測的一笑:“我的好徒兒,這碰到棒槌,也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所謂一碰碰不到,要是碰到了,那就是個大票!”

小了知現在已經快記不清涮羊肉的味道了,他的小舌頭伸出來,舔了舔碗角,忽然眼睛一亮:“師父師父,不如我們去找七爺吧!七爺人好,每次我們去滬上找他,他都會請我們吃刷羊肉的!”

老道士眼睛一亮,滿是欣賞的望向了自己的徒兒:“我的好徒兒,為師很是欣慰呀,既然棒槌不來找我們,我們何不去找棒槌!?”

小了知不開心了:“師父!雖然七爺人傻錢多,但你也不能把七爺當棒槌呀!”

老道士滿是溺愛的望向小了知,將自己碗裡的“粥”,倒出一半在徒弟的碗裡。

小了知夾著黃豆,嘎嘣嘎嘣嚼著,說道:“師父,我今天上街,忽然看見長街上有個新開的商行,說是過段日子要舉行拍賣會!”

老道士冷哼了聲:“都是些發國難財的王八犢子,你以後少去那地方,別學壞了!”

小了知思考了下:“好像說這次拍賣會會有不少大人物來,重點的拍賣東西,還有什麼《萬歲貼》。”

老道士的眼神渙散,可當他聽聞徒弟嘴裡說出“萬歲貼”三個字的時候,那渙散的目光驟然凝聚起來,如同甦醒的雄獅,那雙瞳孔裡如同藏著雲霧籠罩的深淵,叫人望著可怕,不寒而慄。

小了知望著師父突然嚴肅的表情,心裡忽然咯噔一下:“師父,你怎麼了?”

老道士又顯得漫不經心:“你一個小孩子,以後少去那種地方,那種地方不是我們這種窮人能去的,你明天去打探一下,看看有沒有南下的馬幫,我們搭個夥,去上海找七爺。”

小了知“哦”了聲,見師父心情不爽,也不敢繼續提今日在長街上看到的盛況,但轉念一想,馬上就可以去上海找七爺了,就可以吃好吃的糕點,吃涮羊肉了,小眼睛都忍不住笑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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