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少年一路穿過弄堂,臉上哪裡還有半分的畏懼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傲嬌的神氣模樣,他掂了掂手裡的名貴懷錶,笑罵一句大傻蛋,哼著小曲,朝著弄堂最裡面走去。

只見他來到一間小院前,門前堆放了不少的垃圾,破舊的門板已經摔壞了一面,就這麼斜掩在一旁,中間的縫隙裡,剛好能瞧見裡面狹小髒亂的小院子。

乞丐少年胡亂的將臉上的鍋底灰用衣服擦乾淨,又撤下身上髒亂的乞丐衣,露出裡面洗的發黃的外衫,摘掉頭上破爛的帽子,一頭烏黑的青絲柔順的從頭上鋪開懸垂下來。

此時再一看,哪裡還有半分的乞丐模樣,分明就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小心翼翼的推開門,才進入院裡,便傳來了濃郁的雞湯味道,不知為何,少女的臉色反而大變,急忙朝著小院裡面走去。

不多時小院裡面傳來了女人撒潑的喊罵聲:“你個小白眼狼,你們爺孫兩個住我的,穿我的,吃我的,我兒子吃你一個雞怎麼了!”

少女頗為委屈但倔強的聲音傳來:“那你也不能動這個雞,這個雞是給我爺爺留著補身體的!”

女人笑罵起來:“你爺爺補身體?老家夥還能活幾天,等他死了,看老孃怎麼收拾你個小白眼狼!跟你那個狼心狗肺的二叔一個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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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長一會兒,少女望著鍋裡僅剩的雞骨頭,還有一些剩下的殘羹熱湯,忙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急忙用頭髮擋住了左臉微紅的巴掌印,小心翼翼的盛著那半碗雞湯朝小院最東側的木屋裡走去。

少女來到了門前,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高興的衝著屋子裡面喊:“爺爺,爺爺,我回來了,你猜月樓給你帶什麼好吃的回來了,是雞湯哦,美味新鮮的雞湯哦!”

“你個小丫頭……咳咳……”匡麓在屋裡應她,才說一句話,便咳個不停。

少女急忙開門進去,只見爺爺腳步虛浮的走來,身上還披著大厚棉襖。

“爺爺,你又弄那些東西了!你怎麼不聽大夫的話呢!”少女嗔怒,連忙放下手中的雞湯,跑過去將年過七旬匡麓扶著坐了下來。

“我閒不住啊,弄了一輩子,不知道還能弄幾天。”匡麓滿頭的銀髮稀鬆,整個人枯瘦的裹在棉襖裡面,顯得死氣沉沉的眼神,只有望向左側那間小屋時,才會有一絲精光。

朝著爺爺的目光望去,匡月樓嘟起了嘴巴,只見那小屋子裡面裝滿了寶貝,咸豐年的雲龍紋杯;明朝嘉靖官窯的回青小碗;隋開皇年間的彌陀佛造像;清朝乾隆皇帝時刻有王羲之《快雪時晴帖》的鵝形玉器;光緒的彩八仙碗,以及無數的色彩斑斕的古董,種類繁多。

只不過那光緒的彩八仙碗裡,如今卻被她種上了蒜苗,已經長了挺高一茬了。少女看著上面有些枯萎的綠植,任憑她一雙妙手在如何巧,也是難以救活了,不由得說道:“爺爺!這好不容易種的蒜苗,你怎麼也不給人家澆澆水啊!”

匡麓嘴裡如同煮沸的開水一般,肺音很大,望著亭亭玉立的少女,渾濁的眼中露出一抹慈愛,說道:“爺爺都這樣了,吃不吃也無大礙了。”

少女急忙端起那碗雞湯,放到了匡麓的手上,眼角微微泛紅:“爺爺別這麼說,你的病一定會好的,隔壁的張大娘說雞湯補身子管用,爺爺你快喝了吧!”

匡麓望著垂著頭的孫女,目光突然一凝,只見孫女左臉上有個紅腫的巴掌手印,一把拉住了孫女的手,非要探個究竟:“你這臉是怎麼了?你嬸子又打你了不成?”

匡月樓偏頭看那彩八仙碗裡枯萎的蒜苗,小聲說:“我,我去給爺爺盛雞湯,嬸孃她……打了我一耳光。”

匡麓頓時暴跳如雷:“那個潑婦,你還沒有吃她的東西,她就打你了?!我死了以後,豈能放心的把你交給她啊!”

說完匡麓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匡月樓俊俏的臉上立馬露出一個香甜的笑容,薄唇白牙一碰,笑說道:“爺爺,不怪嬸孃的,是我自己嘴饞,偷吃了嬸孃的東西,這才惹得嬸孃生氣。”

匡麓心裡明白,這只是她安慰自己的話。只是可憐上天不垂憐他,大兒子死得早,留下了一個孫女與他相依為命,二兒子又混賬東西一個,在外面不知道混的什麼模樣,聽說投靠了日本人,發達了,家也不管了,扔下一個婆娘跟半大的小子在他這裡。

若是他沒有得病,也沒什麼怨恨的。關鍵是他這病好不了啦,英國人開的醫院他去過一次,洋鬼子說他這是肺癌,是絕症,藥石無救,只能在家拖著等死。

他一把歲數等死就算了,可憐他的小月樓才十七啊!

匡麓望了一眼逗自己開心的孫女,指著那間小屋子說道:“好好好,爺爺我最聽小月樓的話了,我這就喝了這雞湯,你也別弄這個蒜苗了,去裡屋的箱子底,把那個匣子給我掏出來。”

匡月樓點了點頭忙不迭的去裡屋翻找,只見一個精緻的匣子藏在箱子底,整齊的放在絨布袋子上。

匡麓望著捧著匣子的孫女,說道:“開啟它。”

匡月樓小心翼翼的開啟,頓時入眼一片翠綠的翡翠色,不由得微微吃驚,轉而震驚起來:“爺爺!咱們家裡怎麼還藏著一尊翡翠玉佛啊!早有這東西,爺爺為什麼不拿出來賣了,賣了不就有錢看病了嘛!”

匡麓哈哈大笑,可笑著笑著臉上的笑容就慢慢凝滯下來,搖了搖頭:“傻丫頭,這是假的,這屋子裡的東西都是假的!”

“假的!”匡月樓知道爺爺以前一直做各種的假古董,只是手裡這個,怎麼看著都不像啊。

匡麓眼神變得嚴肅起來:“丫頭,你記住我的話,若是哪天爺爺真的要不行了,你就帶著這尊玉佛去樹浦路,去一家叫琳琅閣的古董店,找一個叫七先生的年輕人。”

匡月樓雖然不明白爺爺什麼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

匡麓拉著孫女的手,叮囑道:“月樓啊,你記住嘍,能識破這玉佛真假之人,便是爺爺我委託的人,你找到此人,帶他來見我!”

匡月樓重重的點了點頭,心中難受,她也知道爺爺的病情不太樂觀,紅紅的眼眶淚水不斷,轉身便去裡屋,嘴裡嚷嚷著要把這個玉佛好好儲存,重新放到櫃子裡。

匡麓僵硬地靠住床頭,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地了,他苦笑一聲,心想自己老了老了,卻還是不得不做了一把孽,只是為了他的小月樓,下地獄他也認了。

他望桌上那已經涼了的雞湯,伸手去摸,只感覺那雞湯離他越來越遠。

就在匡月樓剛把玉佛重新放進箱子裡時,只聽裡屋“啪”的一聲,碗跌落在地上摔碎的聲音傳了過來。

匡月樓急忙出來,瞧那碗雞湯灑的滿地都是,那小碗也碎了一地,再一看,爺爺匡麓已經歪著枯瘦的身子,倒在了炕上,眼睛緊緊的閉了過去。

匡月樓嚇得小臉煞白,急忙去掐爺爺的人中,見他還是不醒,單薄的身板揹著匡麓就往外面跑。

不算長的小巷子,嬌弱的匡月樓頭一次覺得它是那般的長,彷彿怎麼也跑不到盡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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