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跟守誠一路從北平坐火車到南京,又從南京轉火車來到上海,誰知一下站,你父親就被許成然帶兵抓走,當時火車站擠滿了記者,都說你父親帶日本人挖開了裕陵,導致兵亂發生,東陵才慘遭搶劫一空。”

匡麓緩緩敘說。

“是誰告得密?”西洲步步緊逼。

匡麓深深看了他一眼:“是誰告得密,我並不知情,只是在南京的時候,你父親曾給你四叔發過一封電報,讓他在上海準備去廣州的船票。”

“果真是我四叔?!”西洲面無表情,無奈的嘆了口氣。

匡麓閉上了眼睛:“當時無論是路透社,還是各大報社,乃至整個社會,都對遵化清東陵慘遭洗劫公開譴責,無數報道在社會乃至國際上掀起了巨大的輿論與風波,並且敦促上海與北平兩地的警察廳儘快破案。當時孫殿英十二軍許多人被送上了軍事法庭,包括孫殿英自己,而你父親本罪不至死,可審判的結果尚未公佈,許成然便公然執行了槍決!”

“夠了,不要繼續說了,”西洲別過頭去,冷眼望向了身後沉思的匡青竹,“你回去轉告你的老闆,這就是實情,我們都被乾隆耍了,當年他帶入陵墓中的秘密,根本就是個陷阱,那七尊古佛裡壓根就沒有所謂的洪武寶藏,更沒有明孝陵機關總圖,這一切都是他設下的圈套,是個假貨。或許正是因為當年慈禧派人前去裕陵尋找古佛,知道了真相,因此才會大怒,殺了那個發現古佛秘密的內務府小官吧。”

聽到這個結果,匡青竹實在難以相信,他知道鬼酉泉西費了多大的力氣在尋找玉佛,如果讓他知道真相,被一個死去一百多年的老頭給耍了,怒火可想而知。

他一個不穩,險些摔倒,望著病房裡面的一片狼藉,還有病床上已經快要煙氣的匡麓,實在沒有什麼心情繼續待在這裡,心中想的都是該如何對鬼酉泉西交代。他臉色十分難看,轉身搖搖欲墜的走出了房間。

望著兒子的背影,匡麓眼中雖然有悔恨的神色,卻也多了幾分輕鬆,見王西洲依舊沒有走的意思,無奈嘆了口氣,衝著守在床邊的孫女說道:“月樓,你出去一下,我還有話對七先生說。”

匡月樓滿是擔憂的望了一眼自己的爺爺,輕輕點頭,從病房出去,關上了身後的房門。

西洲掏出煙盒,點燃了根菸,站在視窗處,望向外面的風景,隨意說道:“你的兒子的確不是學你手藝的料。”

匡麓冷笑兩聲:“我們這行你比我清楚,天賦這東西很重要。”

西洲點頭,算是認可他的說法:“如果你當初好好教導,或許你兒子不至於成為現在這個模樣!”

匡麓的聲音有些縹緲:“我自己的兒子,我能不心疼?天下哪有不疼兒子的父母?可惜,我幫不了他,道路都是他自己選擇的,我們每個人都是,能幫你的也只有你自己。”

西洲一笑:“師叔看得倒是很開明。”

匡麓瞥了一眼眼前這個脫塵風雅的少年郎:“其實你早就知道了答案不是嘛?又何必來問我?”

西洲將菸蒂扔到地上,腳上的鋥亮的黑色皮鞋輕輕的碾了碾:“我爺爺是被人用慢性毒藥害死的!”

“慢性毒藥?”匡麓瞪大眼睛,滿是不可思議,“你四叔?”

西洲搖了搖頭:“我回來的時候,爺爺已經不行了,不過他臨死前跟我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匡麓眉頭皺了起來。

西洲轉身來到病床前,頎長的身子微微彎下,居高臨下的俯瞰病床上形如枯槁的匡麓,狹長的眼眸中透出洞察一切的銳利光芒,輕輕一笑:“我爺爺臨終前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小心你!”

忽然聽聞此話,匡麓垂死的面容,居然逐漸露出惡毒的笑意:“原來如此!”

西洲轉過身去:“當年將愛月軒筆記交給孫殿英的是你;給我父親透信,說東陵遭受盜墓危機的也是你;出賣我父親,向許成然暗中告密的人還是你;自始至終都是你,整個東陵,其實就是你為了對付我們王家設下的一個圈套!你的後半輩子都在籌劃這個局,可你沒想到,我爺爺沒等到你收網的時候,便提前被人害死了!”

“不錯,師兄這輩子的確比我強了不少,他的死,的確令我很意外,”老頭的眼神有些渙散,“可他教的兒子比我好,哪怕是孫子……我任何方面都比不上他!”

西洲也跟著笑了起來:“其實我不太恨你,心裡反而有些可憐你,你跟我爺爺鬥了一輩子,只是想證明自己比他強而已!還有你心中的不甘罷了!可無論是你當初費盡心機,利用孫殿英對寶藏的貪婪之心,還是利用鬼酉泉西對國寶的貪慾,設計了這麼大一盤棋局,到頭來,害得卻是你自己,或許連你都沒能想到,自己的兒子最後也都賠了進去,跟你形同仇人!”

匡麓乾枯的嘴角露出淒涼的笑容,哈哈大笑起來:“王家滿門皆庸才,唯獨此子真麒麟。看來文老爺子對你的評論一點也不差。”

西洲搖了搖頭:“其實爺爺一開始就知道,東陵案就是有人在背後藉機針對王家的陰謀,洪武寶藏牽扯到了內務府與王家幾代人,你對付我們王家的目地其實並不單純,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因為洪武寶藏!畢竟當初是我太爺爺王殿臣,親自去過裕陵,也就是說,真相只有我太爺爺王殿臣一個人知曉這乾隆裕陵中藏著機關總圖的玉佛,為何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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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這個世界上只有師父一個人知曉真正的秘密,”匡麓無奈的一笑,“可惜,當我知道乾隆棺槨裡的七尊古佛都是假的之後,我再也沒有機會當面問問師父真相了,那個時候他已經死去好多年了,後來,我就漸漸淡去了尋找寶藏的念頭了!”

“淡去念頭?我看未必吧!”西洲不可置否,“只要鬼酉泉西一日沒有找到裕陵裡真正的七尊玉佛,解不開洪武寶藏的秘密,就一定會繼續尋找下去!”

匡麓神秘一笑,有些氣喘吁吁,費力的坐了起來,望著西洲說道:“你以為我不清楚你做的那些事嘛?你四叔誣陷你三叔,把許家重新拉扯下水的那尊‘以石偽玉’的玉佛,其實是出自你的手!除了你,這個世上沒有人能造出來第二尊來!你的目地,就是丟擲誘餌,請君入甕!!王守愚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其實不知,他自己早就在別人股掌之中,任其擺佈了!”

“‘以石偽玉’的造贗絕技,是我王家命令禁止的造贗手法,”西洲扶正了鼻樑上的眼鏡,鏡片後的狹長眼眸裡露出幾分感慨,“應該自師叔你之後,是無人再學得這門手藝了,不過,我再整理太祖父的遺物中,無意間發現了他的筆札,其中就有關於‘以石偽玉’的造贗技法!”

望著面前這個出塵的少年,匡麓心中居然有些悔意:“你僅憑一些散碎的筆記,就摸透了這門造贗技法?”匡麓不禁自嘲的笑了起來,“為什麼你我相見如此之晚?若是能早上十年,你我合力,必能解開裕陵的秘密,找出那七尊真正的古佛,一探洪武寶藏的真相!只是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道不同,不相與謀!”西洲眉頭微微一挑,“不過我依舊很好奇,時至今日,你可曾後悔過?因為自己一時的不甘與貪念,害死了那麼多人,更是讓清東陵巨大的寶藏與文物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破壞!”

“後悔?”匡麓細細的琢磨這個兩個字,笑了起來,“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我還是會這麼做!但你應該清楚,如果不是孫殿英與鬼酉泉西的貪婪,我也不可能佈下這個局!與其說是我的陰謀,不如說一切都是源自人心深處的貪念與邪惡!”

西洲很認同他說的這句話,如果不是貪心作祟,即使匡麓用愛月軒筆記誘惑孫殿英,孫殿英不動心,也不會有接下來盜掘清東陵的事情。

他把玩著手指上的白玉扳指,輕聲笑了:“我爺爺生前說過一句話,我們在鑑定古物的同時,古物何嘗不是如同人一樣,在鑑定我們的內心。”

“人鑑古物,古物亦鑑人心。”匡麓的聲音已經微弱的不可聞:“或許,這才是古物界永恆不變的真律!只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個時候我已經時日無多了,就算我得到寶藏,也沒有生命去享用了,而我唯一的牽掛就是我的月樓,我的孫女,而在這個世上,能讓她免受波及的人,只有你王西洲!”

西洲望向窗外,天色很藍:“可是這件事並沒有真正的結束,不是嗎?真正的洪武寶藏,乾隆墓裡藏著秘密的真佛還下落不明,不是嗎?鬼酉泉西、許成然,這些手沾染鮮血的人還活著,不是嗎?這個局,真正的下棋人,藏在你背後的那個人,並沒有露出水面,不是嗎?”

病床上的匡麓,猛地睜開了閉上的眼睛,眼中滿是惡毒的神色,表情猙獰可怕:“你就是個惡魔!”

說完他又歇斯底里的大笑了起來,“原來你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

西洲搖了搖頭:“並非是我早就知道,而是妄死的冤魂,需要真正的兇手,繩之以法!”

匡麓死死盯著他:“你要許成然死!要鬼酉泉西死!”

西洲搖了搖頭:“他們只是幫兇,包括四叔,甚至三叔。不過我會讓他們血債血償,付出代價的!”

匡麓不可遏制的笑了起來:“你對付不了他的,你不是他的對手!當初這個人跟你一樣,來到我的面前,說出了我全部的計劃,甚至還補充了我計劃中的漏洞,經過他的精心算計,我才能如此的順利,這個人遠比你想象的可怕,更像個惡魔!”

西洲一把抓住了匡麓的衣襟:“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匡麓劇烈的咳嗽起來,嘴角不斷冒出血沫:“老……老……閻……”

話沒說完,匡麓便重重的傾倒在了床上,那雙怒睜的眼睛,帶著不甘與最後一絲解脫,永遠的閉上了。

西洲向後退了三步,心中卻激盪起來,一直在匡麓背後的人,是……老……閻……

老閻……王!

又是老閻王。

覬覦國寶的是他,覬覦洪武寶藏的也是他!

而他,到底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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