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擔心留在北平的父親,李明啟在清點完這批國寶之後,便讓其他工作人員隨著國寶專列返回北平。

望著連夜駛出上海的火車,李明啟心中又充滿了擔憂,可雖然心裡惦念著父親,卻掐斷了回去的念頭,他必須留在上海,守護這批重要的國寶。

第二天一早,西洲便帶著猛虎與君蘭這倆師兄弟一同坐上了斯蒂龐克轎車,徑直開去了法租界天主堂街。

這裡要遠比北平繁華得多,街道兩旁聳立著的新古典主義的高樓隨處可見,濃郁的歐洲風情與當地吳越文化相融合後,所形成的海派建築,有別於古典的蘇氏園林風格,與弄堂裡的徽派建築相比,宛如進入兩個世界。

司機大壯緩緩的將車停靠在一棟英資的洋行前,鳴著汽笛聲的軌道電車從黑色的斯蒂龐克轎車側經過,車水馬龍的大街人聲鼎沸起來。

透過車窗,西洲的目光看向了不遠處那棟獨立的洋樓,如今已經被蕭旦禮修葺的差不多了,一樓的位置重新裝飾了一番,掛上了嶄新的匾額,“琳琅閣”三個燙金大字顯得有些土包子的感覺。

為了更好的掩飾國寶的藏匿地點,經過眾人兩夜的商議,最後決定,將一樓的典當行正式改為琳琅閣古董鋪子,算是琳琅閣新開的分店,以此來掩人耳目,而他,自然成為了這間鋪子的新老闆。

相比於街道兩側的日資船運大樓與遠處英資的德和洋行來說,一件中式的古董鋪子,開在了法租界的商業中心,多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何況整整一棟五層洋樓,都是琳琅閣的產業,這就有些格外不正常,內行人還是可以看出一些貓膩來的,因為古董鋪子從來沒有過如此大規模的,就算是上海中央銀行的保險庫,也不過如此了。

可就算是這樣,西洲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來,他總不能跟別人說,這一整棟樓都被他盤下來用賴作裝“寶貝”了吧,說出去別人也未必能信,而實際上,這一整棟樓裡裝的,還真是價值連城的國寶。蕭旦禮的障眼法雖然低階了些,但效果還是不錯的。

任誰也不可能想到,一棟樹立在法租界商務中心的大樓裡裝的,會是外面傳言漫天飛的南遷國寶。

李明啟脫去了中山裝,換上一身黑色的中式長衫,身份也從故宮博物院國寶南遷小隊的組長,成為了這家琳琅閣的大掌櫃,而譚同與三個一同留下的文物工作者,自然成為了這家店裡的新夥計。

除此之外,蕭旦禮的士兵連同故宮博物院國寶護衛隊的成員一起,成為了這棟樓的雜工,他們嚴格按照蕭旦禮制定的計劃,行使輪班換崗制度,保證一天二十四小時裡,都有人在巡視這棟樓。

譚同換上了另一身緊緻的褂衫,現在的身份是保安組的組長,除了執勤輪班以外,他還住在了地下一層的宿舍裡,每日三餐有專人送來,甚至蕭旦禮還有額外的工資給他們。

“老闆來了。”聽著外面轎車的鳴笛聲,李明啟便知道“老闆到了”,急忙掀開門檔,走上前相迎。西洲望著他如今這幅模樣,有些忍俊不禁,只瞧他國字臉上憨厚的表情,故作諂媚,笑得有些假。

瘦高的猛虎望著大堂裡面打掃幹活的夥計,目光透出幾分好奇,師父只說帶他們來新的地方幹活,卻沒說家裡開了一間新鋪子。

肥胖的君蘭一進屋就找了個太師椅坐了下來,肉嘟嘟的肚子挺出來如同倒扣個小鍋,直嚷嚷:“大哥太偏心,自己新開了個鋪子都不提前告訴我們!”

西洲搖頭輕笑:“李掌櫃,以後君蘭跟猛虎兩個人,就是這間鋪子的學徒了,有什麼雜事,都吩咐他們去做就行。”

“學徒?”李明啟略微驚訝,望著這兩個半大小子,低聲說道,“這件事情蕭長官知情?”

西洲冷哼一聲:“蕭長官是個大忙人,哪裡有功夫理我啊,再說了既然是我家的鋪子,如果沒有家裡的人出現,外人看見了會生疑的!”

“也對。”李明啟心下一思量,的確是這個道理。

猛虎四處打量這間新鋪子,忽然指著不遠處的鐵門大呼起來:“胖子,你快看,這裡居然還有電梯啊!”

“啊?哪呢?哪呢?”肥胖的君蘭聞言,如同兔子似的從椅子上蹦了下來,那老太師椅都顫了顫,心疼得譚同臉都白了,那太師椅可是個真貨,南宋上好的黃花梨木,差不多能有七八百年歷史了,可別叫那小胖子一屁股給坐壞了。

兩人望著鐵門後的兩部指針式的電梯,只瞧裡面安裝上了彈簧地板。猛虎疑惑的抬起頭望起了天花板,扭過頭看向西洲詢問起來:“師父,這店給有多大啊?居然還用上了電梯!咱們家的老店裡都沒有呢!”

西洲打了個響指:“小子,這一整棟樓,從今天起都是咱們家的了!”

“一,一整棟!”兩人都驚呼出口,急忙跑出去張望,特意數了數頭上的大樓層數,不多不少一共五層。

這兩部電梯是文宿俊找人新安裝的,直通上面國寶存放的倉庫,平日裡都是鎖死的。鑰匙一共兩把,蕭旦禮手裡一把,西洲手裡一把。

讓譚同帶著猛虎與君蘭熟悉熟悉環境,李明啟帶著西洲向著二樓走去。

出了二樓樓梯口,風格便恍然一變,通往廊道的兩側有全副武裝的衛兵把守,裡面就是沈副官他們的辦公室,最裡面那間是蕭旦禮日常辦公的地點,儼然成為一個小型的軍事機構。按照蕭旦禮的說法,這就是滬上國寶押運隊的臨時辦事處。

兩人上了電梯,直通三樓。下到三樓,沿著走廊走去,兩側的房間原本是商運公司的辦公間,此刻早已經被改成了存放國寶的倉庫,每個房間裡都有故宮博物院的人員在清點。

西洲走進一間倉庫,只見裡面壘滿了大木箱子,每一個木箱上都貼著封條,正面都有一個大大的“寧”字。

“寧”便代表這是原故宮博物院東部乾隆養老之所——寧壽宮裡面的文物。這批文物不多不少,一共裝了1281箱,被分放在了三樓兩個大的倉庫裡面。

除了這批寧壽宮的文物外,三樓還有頤和軒、養性殿裡面的鐘錶等物,大概五百多箱。

…………

……

離此不遠處的一棟公寓裡,蕭旦禮站的筆直,手裡接聽來自南京行政院的電話,電話裡的人,說話語氣十分嚴厲。

蕭旦禮不斷的點頭應和,最後堅定說道:“請長官放心,我一定會徹查此事,絕對不會姑息養奸!”

沈副官望著長官怒火中燒的神色,又低頭看向了今日鬧得滿城風雨的報刊,上次那篇嚴厲批評國寶南遷的報刊風波還沒有平息,一封匿名舉報信便送到了南京與北平的行政院裡,同時,上海一篇報道把蕭旦禮徹底推向了風頭浪尖。

“東陵被盜真相,愛月軒筆記重見天日,滬上古物界後起之秀重歸故宮博物院,父子兩代盜賣國寶!”蕭旦禮咬牙切齒的念出報紙上的醒目大字,狠狠的將報紙摔在了桌子上,大吼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王家怎麼會牽扯到五年前東陵被盜的事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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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副官底氣不足,小聲說道:“我特意叫人去調查了,這王西洲的父親,原來就是五年前幫助撬開東陵皇陵的引路人王守誠!”

“王守誠?”蕭旦禮只知道王西洲的父親英年早逝,卻並不清楚王家還有一段這麼不光彩的歷史,畢竟王西洲的祖父可是原故宮博物院理事會成員,在業內算得上德高望重的人物。

沈副官解釋道:“當年東陵皇陵被炸開,五座大墓三座被盜,清廷遺老所組成的宗社黨聯名上書國民政府,要求嚴懲,後來查明,這清東陵的機關總圖與慈禧墓所藏珍寶的詳細內幕,都被當年大太監李蓮英的侄子,寫進了一本筆記裡面,這本筆記,就是現在報刊刊登的這本《愛月軒筆記》!”

蕭旦禮疑惑起來:“這筆記就是前幾天吳家丟失的那本?”

沈副官重重點頭:“不錯,這筆記原來收藏在王家,是當年王守誠拿了筆記一同消失,後來清東陵被炸的訊息傳出後,逮住了許多逃兵,都說是王守誠帶他們炸開了東陵,直搗慈禧陵寢,幫孫殿英取得了裡面無數的寶藏,抓捕王守誠之後的三天,此人不知道為何,突然被許成然槍斃了。”

“許成然?”蕭旦禮心生疑慮,“可據我所知,當年清室讓位時,東陵便已經荒廢了,所謂的護陵大臣已經名存實亡,那些清室子弟監守自盜,串通他人倒賣陵墓內的國寶,就算是王守誠幫別人指路,許成然也不應該執行槍決啊?”

沈副官搖了搖頭:“當時國內軍閥四起,混戰時期,誰有時間管這些事情,何況挖的是滿清皇帝的墓,宣統皇帝又投向日本,更無人無津了,此事就不了了之。”

蕭旦禮搖了搖頭:“如今許成然明擺著是日本人的狗腿,說不定是有心人將這些舊事拿出來重提,對我們不利,現在所有矛頭都指向了王西洲,說他加入國寶南遷隊伍中,就是別有用心,意圖連通外人染指國寶,這與前些日子許家逮捕了王西洲的三叔,針對王家的事情算起來,也太過巧合了,擺明就是衝著王西洲去的!”

沈副官遲疑片刻:“那我們要不要幫王少爺他……”

蕭旦禮示意他閉嘴,嘆了口氣:“上面已經下了命令,將王西洲從押運行列剔除!”

“那,文家方面?”沈副官欲言又止。

“這幕後之人,從佈局開始,每一步棋都十分謹慎,別有用心,從他們安插到吳家的諜子,怕是目地就在於那本筆記,派人去查,那本筆記的所有內容,我都要知曉!”

說完蕭旦禮叫住了要走的沈副官,另外吩咐道:“讓王西洲別露面,防止態勢繼續擴大!”

此時,藏匿國寶的大樓中。

西洲在大樓裡巡視了一遍,見負責押運國寶的蕭旦禮始終沒有出現,而他的傷口因為這兩天搬運國寶,有些發炎,便想趁著今日去一趟醫院,找李大夫換一下藥。

李明啟聽說他受了傷,急忙讓他放下手中的工作,硬拉著他去醫院換藥,可兩人才下了一樓,便見不知何時,門外堵滿了記者。

“王先生你好,我是上海報刊的記者,請問你的父親真的參與過當年東陵被盜的事情之中嘛?有人說《愛月軒筆記》當年就是由你們王家提供的,也是你父親洩露了東陵的秘密,傳聞中說你重歸故宮博物院,並且參與進國寶南遷事宜中來,也是別有目地的,請問你想說些什麼嘛?”

面對記者們幾乎炮轟一般的問他,西洲面色沉了下來,一把奪過記者手中的報紙,只見頭版之上,一張碩大的照片裡放著本染了暗紅血跡的筆記,正是被許禮與日本諜子裡應外合,從吳家騙走的《愛月軒筆記》。

言小西擔憂的抓著師父的長衫,欲言又止。

西洲唇角漠然勾出幾許冷笑來,牽著猛虎與君蘭的手,神色淡然,一邊向人群外擠去,一邊說道:“清者自清,我父親和我,從來沒有做出背叛故宮的事情,以前不會,將來更不會!”

不遠處的德和洋行外,一輛白色的轎車裡,年輕的老闆摘下了頭上的帽子,露出一張精緻卻略顯冷酷的側臉,他邪魅的一笑,側目望向了被圍堵在人群裡面的王西洲,對著身旁的女人笑道:“我們已經確定《愛月軒筆記》裡面藏著的秘密就在那兩尊翡翠玉佛裡,我手裡這尊雖然已經破解,但沒有王家藏在天字十九號的那另一尊玉佛,秘密還是不能解開!”

女人輕笑:“《愛月軒筆記》就在吳家,看來王家那個吃裡扒外的老東西並沒有說謊,當年匡麓逃跑之後,真的就藏身上海,一併把筆記交給了吳家太奶奶保管。”

年輕的老闆舒了口氣:“如果伊藤十六沒有說錯的話,那個乞丐少年真的拿了一模一樣的假玉佛去找王西洲,必然是想要把秘密告訴他,我們現在只需要逼王西洲去挖掘當年的真相,自然就能順藤摸瓜,找到那個老東西!”

身旁穿著露肩白色長裙的優雅女人,輕輕點燃朱唇上那根女士香菸,吐出一口煙霧,宛如一泓清泉的眼眸不經意望向了人群中那個孤傲的少年,依舊面不改色,可是捏著包的纖纖玉手,卻緊了三分。

年輕的老闆顯然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動作,忍不住斜挑起眉頭,柔聲問道:“你不會還沒有忘記這小子吧?”

“哥哥怎麼會這麼想呢?”女人不屑的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他一個無權無勢的毛頭小子,真以為能攀比上我大日本華族裡最高貴的鬼酉家族不成!”

“不錯!”年輕老闆突然笑了起來,“等我找到那尊真正翡翠玉佛,我們的屠龍計劃,就可以真正的進行了,真期待它裡面到底藏了什麼秘密,值得乾隆那個老東西,造了七尊一模一樣的來掩人耳目!就算是慈禧那個女人,也要死後帶進棺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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