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啟一夜未睡,望著窗外呼嘯而逝的景色,心中壓著的大石,也慢慢落地了。

只要再過兩個小時,這批運送國寶的專列,就將安全抵達上海火車站。

“明啟,吃點東西吧,你都一天沒吃飯了!”譚同低過一張油紙包裹著的烙餅,挨著他坐了下來。

他是故宮博物院此次押運國寶專列的護院隊員,以前跟著一位河北的名家學過幾年腿腳功夫,體魄雄壯,長得要比其他人魁梧了些,典型的北方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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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啟回頭望向整節車廂,隨行的七八個人裡,除了四個文物工作者外,還有兩名南京派來的押運長官,奉蕭旦禮的命令隨行,而二十一節車廂除了裝載故宮博物院的文物外,這次還帶來了古物陳列所、頤和園以及國子監選送的珍貴文物。其中大多都要送往上海法租界的天主教堂,還有一部分要送往蕭旦禮提前選定的地點,隱秘隱藏起來。

隨著火車的飛馳,距離上海越來越近,李明啟的心情也越發的激動,除了剛出津京鐵路時,遭遇了日軍轟炸機外,這一路上還算平穩。他望著車廂出口和頂棚上安裝的機關槍,以及那些依舊守護在四周的士兵們,心中多了幾分安全感,這一路上若是沒有這群士兵冒死的守護,國寶專列也不會如此順利的開往上海。

譚同吃著烙餅,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裡嚼著,含糊不清的說道:“你也不要太過擔心,這麼多士兵守著呢,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李明啟文弱的臉上露出笑容,像是在反問自己:“是呀,我能有什麼不放心的。”

隨行的方副官按照每日的慣例,巡視了一遍列車,確定安全無虞後,披著大衣走回來。他端起燙在熱水裡軍用水缸子,將裡面的羊奶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胃裡這才舒服了許多。轉身,國字臉上滿是絡腮鬍的嘴角咧出絲憨厚的笑容,對著兩人說道:“這一次的路線都是蕭長官精心佈置好的,目地就是避開日本人的耳目,他們肯定沒有想到,我們會走京津鐵路,在天津轉車去南京,再從南京抵達上海!”

李明啟臉上的擔憂之色依舊沒有褪去,忍不住嘆了口氣:“原先國寶是要直抵南京的,可南京沒有足夠的庫房來存放,這第一批文物在浦口滯留了一個月之後,才運去上海,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方副官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有我們蕭長官親自在上海坐鎮,你就放心好了,我們長官那可是出了名的辦事牢靠,要不然南京政府也不可能派我們長官來押運國寶,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啊!”

李明啟搖了搖頭:“方副官你有所不知,這上海臨海,是亞熱帶季風氣候,比較潮溼,十分不利於文物的存放與儲存,何況上海租界林立,各方勢力混雜,治安問題很是擔憂,而且上海人口稠密,選用倉庫地址的存放,火警方面也著實令人不放心!”

“這……”方副官一拍腦袋,“咱還真沒有想到,存放個東西竟然還有這些講究!?”

李明啟啞然失笑:“方副官,這哪裡是普通東西呀,這些可是中華民族僅存的滄海遺珠了,損失一件,便意味著消失一段不為人知的歷史,若不是此刻國運維艱,日寇張狂弒殺,實在是不忍心長途跋涉,以國寶犯險進行南遷啊。”

“明啟,你不要杞人憂天了,”譚同遞給他一根大中國牌的香菸,“寄存上海也只是不得已嘛,何況李院長已經聯絡理事們了,開始提出成立故宮博物院南京分院的申請,相信不久就會批下來的!”

李明啟點了點頭:“希望如此吧,只是如今正值國難之時,國家經濟疲憊,籌建南京分院也不是一筆小數目,而且建造時間最少也要一年多,這就意味著,我們要在上海滯留最少一年的時間,這才是我真正擔憂的啊!”

…………

……

上海火車站。

黃昏落日,已經被戒嚴的車站顯得有些空蕩與蕭瑟,遠方荒草阡陌之間,縱橫交錯的鐵軌徐徐鋪展,大風吹打這些地皮,捲起漫天塵土。月臺上,沈副官帶著一干士兵於站臺兩側林立,戒備森嚴。

蕭旦禮讓自己坐著的這輛凱迪拉克停在站外。這輛生產於美國底特律的高檔轎車,其歷史可以追溯於1902年,如今雖是戰時,但這輛車在中國,依舊為無數政界、文藝界以及企業巨頭所乘坐,也是蕭旦禮十分喜愛的一輛車。

一旁隨行的西洲穿著件蓮白長衫,臉色更加襯托出幾分病態的蒼白。他坐在車裡,透過尚有寒氣的車窗,望向火車站前的幽暗的某油燈,依稀可以望見站臺裡面槍械林立的士兵們,在月臺隱隱幽幽的電燈下,顯得格外肅殺。

蕭旦禮披上軍大衣,開啟車門來到站前,這個地方他已經事先來過兩次,制定好了一切的計劃,包括國寶專列抵達後,國寶的運輸路線,都經過長達月餘時間的精密策劃與實地勘察,目地就是確保國寶抵滬的萬無一失。

“如此聲勢浩大入駐上海,你究竟是打算的?如何能瞞得過上海那些雙眼睛?”西洲有些冷,不由得靠近了煤油燈,挺拔的身姿矗立在晚風裡,多了幾分文人風姿,水晶眼鏡後清澈的目光,則望向了眼前這個依舊冷峻疏離的年輕軍官。

蕭旦禮沒有回答他的問他,目光依舊直視前方,反問道:“你難道不想問問我?為什麼明知道有人要刺殺你,為何還要給他們製造機會?”

“殺了我,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嗎?”西洲後退半步,只覺得傷口隱隱發痛。

“我要殺你的話,還不用大費周章!”蕭旦禮抬頭望著車站燈光下的單薄身影,“王西洲,如果你做事情但凡是講點規矩的,王家也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老師也不會客死滬上,而且,不借日本人的手試一試你,我實在不放心讓你加入國寶押運的隊伍裡?誰知道你跟日本人是不是一夥的!”

“你!”西洲眉梢怒立,瞪了一眼蕭旦禮依舊冷峻的,沒有絲毫表情的臉孔,扭頭冷哼一聲,“老師死於日本人之手,我跟誰合作,也不會跟日本人合作的!”

兩人說話間,一聲火車鳴笛穿過隧道而來,打破了兩人之間肅殺的寂靜。

“威武號”專列呼嘯著穿過牧野,穿過隧道,隨著一聲長鳴,開進了上海火車站。

西洲抬頭望去,只見夜幕之下,大片嫋嫋的白煙升起,籠罩了整個站臺,隨即耳畔傳來“哐啷,哐啷”的聲音,伴隨一聲刺耳的剎車,望不到盡頭的龐然大物,破開煙霧,顯露出真容。

蕭旦禮大步向著月臺走去,火車上守衛專列的士兵們依舊站在各自的崗位未動,方副官率先一步來到月臺,望著眼前這位年輕軍官那雙堅毅的目光,下意識的挺起腰桿,雙腳合併,動作利落整齊的行了個軍禮,大聲喊道:“報告長官,方衛國完成專列護送任務,特來報告,國寶安全抵達,未有遺失與損傷!”

蕭旦禮隨意的回了個軍禮,輕聲說道:“歸隊!”

“是!”方副官行禮,大步走向人群,衝著沈副官咧嘴一笑,懸著多日的心,也終於落地,不知為何,只要有蕭旦禮在,他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彷彿即使遇到任何事也不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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