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旦禮大步的走向了今晚的宴會廳,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一雙狹長的眼眸不敢讓人直視。

會場中,文老爺子正與一眾滬上古物界的大師們談笑風生,可隨著蕭旦禮大步的走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濃郁的殺氣。

遠處一些淞滬政務院的官員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得罪了這位從南京過來的軍務官。

文宿俊端著一杯紅酒,穿著純手工的毛料西服,打蕭旦禮進來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傢伙的神情不對,悄悄的來到沈副官的身旁,問道:“沈副官,誰又惹這位爺生氣了?”

沈副官搖頭一嘆,伸手指了指會場的東邊,沒有言語。

文宿俊順著他手的方向望去,眉頭驚訝的微微翹起,只瞧幾個西裝革履的東洋人在一個略顯肥胖的中年男子陪同下,步入會場。

不用猜,文宿俊心裡便知道這幾個人是什麼身份,除了上海日租界的僑民僑商外,不會有其他人了。

實際上,上海從未有過日租界,公共租界也只有英美法三國而已,所謂的上海日租界,實際上只是他們對於虹口日本人聚居區和佔領區的一種通常叫法。

“這次不是為了迎接你們蕭大長官來滬嘛?怎麼陸軍署會邀請日本人來參加宴會呢?”文宿俊心中存疑,望向了沈副官。

沈副官搖頭一笑:“現在國內戰時局勢千變萬化,日本人攻下了熱河,距離北平城不過五十公裡,隨時可能發動全面戰爭,美國人還有英國人跟日本人都在上海擁有大量的資產跟財產,雙方畢竟沒有撕破最後一塊臉皮,陸軍署礙於英美兩國領事館的面子,也不能跟日本人撕破臉,因為一旦日本真的開啟全面戰爭,在國際上,英美兩國還是會跟我們站在同一戰線上的!”

“哦!”文宿俊瞬間明白,“就是陸軍署的人不想得罪人唄,不過他們日本人這麼囂張,不請自來,怕是沒憋什麼好屁吧?”

沈副官眉頭抖了抖,乾笑兩聲。

遠處宴會廳的一角,蕭旦禮看著淞滬陸軍署署長孫博文,質問道:“孫署長,這次宴會的目地你也知道,明面上是為了迎接我來滬上,實際目地是為了國寶南遷上海打好前站,聯合上海古物界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你們把日本人請來了算是怎麼回事?!”

聽著蕭旦禮微怒的語氣,孫博文只有苦笑:“蕭長官真是誤會我了,這日本人哪裡是我請來的,人家是拿了美國大使的拜帖,硬湊過來的,我可以拂了日本人的面子,但是不能不顧慮美國佬的面子,畢竟國內戰時局勢岌岌可危,日本人下一步必定會從華北平漢鐵路與津浦鐵路南下,直插武漢,進攻華中與華北,可實際上,我們在華北的勢力過於薄弱,而且日本關東軍數量龐大,一旦開戰,國際上我們需要尋求其他力量的支援!”

“哼!”蕭旦禮冷笑一聲,“求誰也不會有用的,軍部的人怎麼還沒有看透徹,日本人都欺負到我們家門裡面了,美國人跟英國人不會真心幫助我們的,我們要保家衛國,只有靠我們自己!”

孫博文苦笑一聲:“蕭長官說得我孫某人何嘗不懂,只不過這批日本人是打著日本早稻田大學考古系的名義,來我國進行學術交流的,還有國際記者跟著採訪,我們實在不好拒絕了人家!”

“日本早稻田大學考古系的學者?”蕭旦禮心中暗道純屬狗屁,這幫日本佬十有八九,就是衝著故宮博物院南遷的國寶來的。

孫博文指了指那群連連給別人鞠躬的日本學者,說道:“為首那個帶著大厚眼鏡的男人,是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的教授,叫做伊藤十六,他的祖上是日本明治維新時期有名的政治學家,伊藤博文。”

…………

……

此時,西洲無可奈何,只有帶著匡月樓參加宴會,待到儘快瞭解這邊的事情後,在處理這個小鬼。

他跟著服務生一路走進宴會大廳,只瞧這宴會廳裡已經人滿為患,除了滬上的一些達官顯貴外,幾乎全上海古物界的泰山北斗與新一代領軍人物都盡數到場了。

讓他不禁咋舌蕭旦禮的面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整個會場外圍被蕭旦禮派的兵圍的水洩不通,場內除了《申報》的記者外,還有一些在上海的國際記者,此事已經擺上了幾臺攝像機,看著架勢,怕是明天要登報的。

文老爺子在場中與幾個滬上文化界、考古界的名人談笑風聲,文宿俊在一旁附和,舉止優雅,談吐不凡,更加顯露出文家的家學淵源來。

匡月樓沒有見過這麼大場面,心裡有些害怕,只躲在西洲的身後,不敢出來見人。

實際上,場中一些顯貴家的名媛們,早就注意到了場上這對奇葩的組合,西洲一身藏紅色海雲紋長袍,陪著一副金絲框水晶眼鏡,顯得格外的引人矚目,有幾分翩翩世家子弟的風範。

可他身後的小乞丐,卻是成為了場中所有人異樣目光的焦點,引得那些名媛們竊竊私語,甚至竊竊發笑。

西洲拍了拍匡月樓的肩膀,唇角露出溫煦的笑意:“你要做我王西洲的徒弟,那你就要學會第一步,那就是抬起你高傲的頭顱來!你記住,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所謂的貴賤之分,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雞兩翼飛不過鴉,馬有千里之程,無騎不能自往,人有沖天之志,無山不可斷路,誰說泥土裡的蟲子,就一輩子比不過龍了?雖然世界對我們很殘酷,但只要你願意,路就在你腳下!”

說著西洲將匡月樓推在自己前面,他望著這個比自己矮了一頭的乞丐少年,在他身後轉身離開。匡月樓並不知道西洲已經偷偷溜走,此時她滿是新奇與憧憬的眼睛裡,望著那富麗堂皇簡直比皇宮還要好看的宴會廳,心情是難以抑制的。

“師父,你說我……”匡月樓開心的回過頭,笑容徹底凝固在了臉上,只瞧身後哪還有王西洲的身影,她急忙四處張望,可那麼多人,又哪裡能找得到呢?不禁氣得跺腳!

此時西洲來到人群中,他的視線停留在了遠處伊藤十六的身上,一身華貴晚禮服的伊藤十六,正一手插在褲兜,一手擎著晶瑩剔透的高腳杯,微微晃盪裡面的紅酒,跟著一個中年男子聊天。

“伊藤先生,多日不見,想不到你的身體還是如此康健?”西洲端起一旁服務生遞過的酒杯,衝著伊藤十六舉起,微微一笑。

伊藤十六的臉色尷尬了片刻,隨即露出了熱情的笑容:“想不到七先生也在這裡。”

西洲還未來得及說話,宴會場上的所有視線都焦急在宴會廳入口處那一對男女的身上。

女子一身華麗出塵的白色晚禮裙,緊緊包裹著她婀娜的身姿,頭上戴著天鵝白羽裝飾的冠飾品,脖子上垂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藍寶石項鍊,正是上海如日中天的百樂門新晉歌后蘇蓮衣。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而她身旁那個年輕的男子更是顯得英武不凡,一身貼身西服透著幾分儒雅,每個動作都像事先排練了很多次一樣,讓人賞心悅目,飄逸的頭髮上抹了最新的髮蠟,在燈光下折射出不一樣的色彩。

文宿俊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王西洲。

西洲正看得入神,肩膀便被人忽然拍了一下,回頭一看,便是文宿俊那張假斯文的紳士表情。

“幹嘛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啊?”文宿俊看見了大歌星,明知故問。

西洲沒好氣的,冷冷問到:“這群日本人什麼來頭?”

“這場面,真應該讓勾陳那個臭小子來!”文宿俊抿了一口紅酒,“不過沒有他通天掌櫃,我文宿俊也一樣!這群人是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的教授還有早稻田大學考古系的學者,來這邊進行學術交流的。”

“學術交流?”西洲冷笑起來,“這種鬼話你居然也信,真是不知道說你入世未深的好,還是說你單純的蠢好!”

“你!”文宿俊看著得意洋洋的王西洲,鼻子裡冷哼起來,氣得咬牙切齒。

文老爺子看著走過來的王西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敬亭啊,今晚你可是重頭戲,能不能讓蕭旦禮刮目相看,就看你自己了!”

“敬亭一定盡力,”西洲一邊說著,一邊向蘇蓮衣的方向努了努嘴,問道,“跟蘇大明星一起進來的男人,文爺可認識?”

文老爺子聽他這話,向著那邊望了望,眼中露出一絲瞭然,說道:“那人在上海可不簡單啊!”

“哦?”西洲驚訝道,“怎麼個不簡單?”

文老爺子一笑:“此人名叫鬼酉泉西,名義上是在滬的日本僑商,經營著自己的港口,擁有在上海虹口最大的商社,與英國人、美國人的生意做得很大,包括了售賣日本先進的軍火!”

“商人?怕不止吧,此人如果沒有日本政府官方背景,怎麼會有如此大的能耐?”西洲眼中露出一絲瞭然,“這背地裡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文老爺子點了點頭,十分同意:“他鬼酉家族在日本華族中乃是大家族,他父親在日本政壇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現任著東京內務省的高官,同時此人在東京帝國大學顯示的資訊是當地考古系的教授,專門從事東北亞歷史方面的研究,尤其是對中國文化有著近乎狂熱的喜好!”

文老爺子說到此處,冷笑兩聲:“此人前幾年,曾在日本文部省一個歷史研究會上提出,拯救東北亞歷史文化的議題,提議由日本櫻花社出資,幾大校的考古界人士組成考古團,對中國文化文明進行急迫拯救,對國際上發表聲明,說我們中國的貧窮與戰亂,已經不具有保護中華文明的資格,只有他們大日本帝國,才能有這個能力,可以挽救瀕臨滅絕的中華文明與這些價值不可估計的國寶!”

“純屬放屁!”一道鋒利的目光在西洲的眼鏡片上一閃而逝,“這些年,他們這些打著研究的日本考古學者,以研究的晃子,在中國大肆挖掘古墓,蒐羅國寶偷運去往日本,而中國連年戰亂,自然對他們這些偷盜的傢伙,無暇顧及,所以他們的氣焰更是囂張!”

“呵呵,”文老爺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敬亭怕是還不知道吧,這鬼酉泉西,就是中華路上那家三希古閣真正的幕後老闆!”

“三希古閣!”王西洲險些驚呼出口,看了一眼點頭確認的文老爺子,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竄了起來,“這麼說,許成然要我答應三希古閣收購我琳琅閣的要求,實際上是在幫日本人做事?”

“昨日聽成蹊回來跟我說起此事,我就明白了大概!”文老爺子冷笑兩聲,“這許成然八成是投靠了日本人,成了日本人的狗腿子了!”

遠處,年輕的老闆跟滬上那些生意夥伴們談笑風生,目光卻時不時的望向王西洲所在的方向。

看著四周人散了,這才得了空子,向著王西洲走去。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