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輛紅色賓利悄悄地在Ｔ大正門前停下，江寧拎著他的白色衛衣從右側車門下車。
“下次就是和我約會哦。”車裡傳來鄭歆陽的聲音。
江寧對著車內說道：“比起高階餐廳，還是大眾食堂比較適合我。”
“那是因為你沒去過高階餐廳！”
紅色賓利排出的廢氣毫不客氣地噴上江寧的褲角，車子揚長而去，難聞的尾氣和灰塵讓他皺起了眉頭。
江寧夾著衛衣，往車站方向走去。沿著學校園牆前進數百米，隔著車道對面有一片雜樹林，雜樹林後面是一個老式的小區。
江寧穿過人行道，走進了那個樓房低矮破舊的小區，坎坷的路面不時有佈滿青苔的青磚從中鑽出。他回憶起在媽媽的作品暢銷前，自家住的小區也是這般模樣。
江寧走近第二棟樓，這是一座六層小樓，他來到二樓敲了敲左邊那戶的門，門上面貼滿了各行各業的小廣告。
沒過多久門就開了，高哲沒應門便直接開啟鎖，劈頭就說：“你怎麼這麼晚，華美她生氣了啊！大家都回去了。”
“所以我這不來了麼。”江寧反手把門關上，在玄關換了拖鞋。
高哲的住處永遠被整理得很乾淨，不到五十平的空間裡擺了書桌、冰箱和塑膠衣櫥等傢俱，零碎的物品都收拾得有條不紊，深灰地毯上不見一丁點食物殘渣，也聞不到獨居男子住處常有的腐壞腥臭味。
江寧在沙發上盤腿坐下，迅速環視室內一遍說道：“王琳常來你這兒吧。”
他知道高哲本身並沒那麼愛乾淨，而且這麼細膩的打點也是男人做不來的。高哲也坐下了，吞吞吐吐地回答：“嗯……是啊。”
“你好好珍惜王琳吧，我從高中就認識她了，她會是個好老婆的。”
“其實吧……寒假那會兒我見過她的父母了，不過後來發生了李淼的事，一直沒機會告訴你們。”
“哦！”江寧轉過身，“你們的好事近了啊，她父母怎麼說？”
“她父母要我們兩、三年後再談婚論嫁，不過阿姨對我的印象好像不錯，感覺他們雖然覺得我們兩個太年輕，不過既然喜歡上了也沒辦法……大概是這樣吧。”高哲難為情地撓著頭，“可能實習單位這一點，幫我加了不少分吧。”
“怎麼可能。”
“我記得她父親在證券公司上班，對很多公司的營運狀況都相當瞭解，如果我要去的是一間不起眼的公司，他應該不會給我什麼好臉色看吧……”
“所以你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也不是這樣……”高哲支支吾吾，轉移了話題說：“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我得交代一下公雪講的事，這比較重要。”
他將一張畫紙攤在加賀面前，上頭有個徒手畫的矩形平面圖，看來是高哲今天一邊聽公雪描述一邊畫下來的。
“看得出這是什麼嗎？”高哲問。
江寧只是稍微瞄了一眼，“就今天的聚會主題來推測，應該是李淼的公寓吧。”
高哲點頭，“我們談話內容的總結就是這張圖了，我從頭說起吧。首先，事發當晚，阿軒七點多打過電話找李淼，但電話打了三次都沒接通，所以這時她們就已經被害了……之後快到八點時，華美醒來驚動了鄰居，到這裡你都曉得吧。”
“我知道。”
“當時公雪嘗試轉動門把，但門是上鎖的。”
“我聽說了。”
“沒錯，我們知道的都只到這部份，問題是接下來我要講的。其實，在華美昏迷，也就是七點四十的時候，住李淼隔壁的女生去過李淼房間。根據那女生的證詞，當時房門並沒上鎖，房裡沒開燈，一片黑漆漆的，她打開門喊了一聲沒人回話，以為李淼不在就走了！”
“……”
“很嚇人吧！”
江寧推了推眼鏡，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所以也就是說……”江寧放下右手，瞪大眼看著高哲說道：“華美被迷暈是在七點，而七點四十李淼她人在屋裡，並且她還活著。你也知道，有人七點多聽見屋內鈴聲在響，依李淼的性格，她的電話從不離身。所以……X在這半小時之內，雖然有充裕的時間，但並沒對昏迷中的華美和李淼下殺手，甚至忘記了鎖門……”
“那個女生和公雪去敲門的間隔時間不到十五分鍾，也就是說，那個女生進了李淼房間後，X這才決定殺了李淼，離開房間。”
江寧重重吐了一口氣，仰頭看向高哲房裡的日光燈，兩條環狀燈管的末端都已發黑了。
“所以結論就是……”江寧的語氣很沉重，“X是認識李淼的，目標也是李淼，而且在殺李淼前X有些猶豫，還很慌張。”
“大家也是這麼覺得的，華美說，X不只認識李淼，肯定還認識自己。”
“那樣對待華美只是個幌子。”
“誰竟然會對李淼……”
李淼那無憂無慮的笑容突地浮現江寧腦海，那並不是最近的祥子，而是大一時臉蛋肥嘟嘟的祥子。
“好羨慕江寧哦，你做任何事都毫不猶豫，超酷的耶。”他想起幾年李淼曾對他說的這句話，剛上大學時李淼偶爾會用臺灣腔說話。
“沒那回事，我也有猶豫的時候。”
聽到江寧這麼回答，李淼一臉憂心地搖頭道：“可是江寧你有網球啊，我什麼都沒有，連自己都不曉得到底為了什麼上大學。”說完還文文靜靜地嘆了口氣，很有她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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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回想，的確，李淼總是猶豫不決，連和大家去咖啡店也遲遲無法決定點什麼，華美和公雪還給她取了個外號叫“小迷糊”。聽說她選大學時也猶豫了很久，後來是在抽籤之後才決定念Ｔ大。她有時也會自我解嘲：“我一個人什麼也決定不了，真是個沒用的女生啊。”難怪大家都想要照顧她，都對她疼愛有加。
這麼惹人憐愛的李淼，卻被認識的人……
“有什麼線索嗎？！”江寧嗆著眼淚，聽起來像是在壓抑怒火的嘶啞聲。他生平從未如此貼近“憤怒”這個字眼，眼前卻不得不面對它，即使冷靜如江寧，也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