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旁邊羅立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才沒讓多米尼這大漢迎面徹底倒下,這裡水淺,多米尼往水裡一倒很可能面部撞到水下石頭,見血了就麻煩了。此時多米尼也手撐在水裡緩過來,他搖了搖腦袋,一副宿醉的模樣,最後他從兜裡摸出一個小瓶子在自己鼻子下嗅了嗅,捂嘴打了響亮噴嚏,恢復過來。

“Don’t look the picture。”羅立警告說:“danger。”

多米尼也知道其中厲害,目光下垂,不敢再看。

“蛇紋是一種墓葬經常使用的構造。”陸陰陽說:“用以特定重複的圖案對視覺神經形成一種持續週期性的刺激,其螺旋結構有精密計算,會造成視神經高頻率衝擊,從而造成對大腦運轉的深度疲倦,很容易讓人昏迷其中。大多蛇紋甬道都很長,人行走其中必定會用照明設備輔助,黑暗中人眼聚焦更加集中,神經高度繃緊,疲勞度呈指數上升。所以蛇紋甬道有些地方又叫‘枉死路’,走在其中莫名其妙就昏迷,醒來之後繼續重複,最後死在其中。”

羅立砸吧嘴:“光是這蛇紋甬道就這麼厲害?人走不出去的嗎?”

“當然還有配套相應措施。”我補充說。

陰陽術數里,墓葬是非常體現術數造詣的地方,所謂陰陽就是生死,墓葬所蘊含的就是死亡,又叫做歸去之地,不少道士術士都會以墓葬設計來展示其對死亡的理解,融入奇門遁甲和自然數理,可以說是各自道術成就的一種實際應用。

墓室往往會融入設計者流派的標誌,譬如說鎮墓獸,這是一種極有講究的冥器,用以陪伴保護死者魂靈。鎮墓獸有很多種形態,包括獸頭人形,人面獸身,單雙鹿角,雙頭張翅等等,其中鹿角是北方巫術和野獸圖騰的標誌,獸頭人形則是南方蠻荒時期就有的部落象徵,人面獸身則是雙方融合之後的一種新形態。

根據文物發掘,鎮墓獸這種習俗始於周朝。《周禮》記載說,有一種怪物叫魍象,好吃死人肝腦;又有一種神獸叫方相氏,有驅逐魍象的本領,所以家人常令方相氏立於墓側,以防怪物的侵擾。

真正讓鎮墓獸興旺卻是在戰國時期,一種說法是戰國時代戰爭前所未有頻繁,亡者眾多,變相促進了墓葬方式的融合和進一步精細化,唐朝五代之後就逐步消失了。

陸陰陽曾經說過,諸子百家時代,墨子也曾設計過墓葬鎮墓獸,獸頭武士俑就是墨家的標誌;道家則是更喜歡在鎮墓獸上加入翅膀的元素,有時候翅膀是誇張化的耳朵,有時候是長在雙肋處;而真正陰陽家手筆的鎮墓獸是“無面”的,也就是臉部模糊處理,有人形有獸形,寓意“陰陽交融”,一般來說“人生有形,不離陰陽”,而在墓葬內人已入地,陰陽平衡已散,故而陰陽家術士製造出一個人為的陰陽融合之物,以此佐以手段鎮墓保持五行相生……

至於眼前蛇紋甬道,其實還不到鎮墓獸這麼高階的狀態,算是一種常規手法,大多術士都略懂,真的難點在於精度。蛇紋給人的重複神經致幻或者說催眠更近乎一種數學技巧,透過週期迴圈和精密的頻率讓人陷入其中,這就與醫生用藥一樣,任何藥物甄別神醫庸醫的關鍵在於劑量。做得差的蛇紋只會讓人大腦不適或者輕度疲勞,真正計算佈置精準完美的蛇紋通道,光是這一個東西就讓人心浮氣躁,最終精神崩潰。

“和蛇紋配合的一般有三個東西,首先是甬道本身會設計得蜿蜒,這也是蛇紋的游來,擁有蛇皮上的花紋,並且像是蛇身一樣扭曲。”我對蛇紋還是記得很清楚的,當即對其他倆人解惑:“一是迷宮,也就是蛇道本身會曲折反覆兜圈,未必能夠找到出路;二是機關,也就是《奪寶奇兵》裡的那些,沙坑,鐵刺,水銀;三是毒蟲。”

原本進入地下挖掘墓地就會缺氧,越是往裡走氧氣越是稀薄,迷宮會在缺氧下讓人生理感覺無線巨大,進一步增強蛇紋給人的暗示與絕望感,就像是走入了一條首尾銜接的無盡迴圈大蛇體內。同時豢養在內的毒蟲原本在缺氧環境下處於長期假死休眠狀態,人的進入會帶進新鮮空氣,人體的熱量和氧氣都會讓毒蟲甦醒,繼而開始恢復活性,在攝食本能下對外來人發起攻擊。

羅立嚇得趕緊摸出一個厚防風巾套在臉上,加上護目鏡防護,整個人武裝到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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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應該是沒有毒蟲的。”陸陰陽用手撫摸著牆壁上葉脈一樣的紋路,這些紋路自從我們淌過那一條水道後就一直遍佈在牆上,就像是健身房肌肉猛男們玩器械時身上鼓起的青筋,始終給人一種有什麼東西下一秒就會從中蹦出來的錯覺。

“首先這裡水分充足,不缺氧,就不存在減少活性休眠的條件。”她又用手電照向前方黑洞洞的未知處:“再者是這裡並非是一個墓葬遺址,墓葬由於其陰陽平衡斷裂,需要密閉起來,這裡是開放式的,之前說這裡是一處寺廟的遺址,是存在這種可能前提的。”

多米尼聽不懂中文,只能目光在我們之間來回,一臉疑問。

我們這時候根本沒人管他,前路難走,必須商量出一個法子才對。

羅立又問:“那為啥這裡弄個蛇紋,這不是坑來祭拜的信徒麼?”

“恰恰相反,我懷疑這裡是用來專門給信徒使用的。”

陸陰陽蹲下,用手從水裡抓了一把碎石子給我們看:“有沒有覺得這裡的碎石子多得出奇?”

我猛地想到:“這裡原本就是一個給信徒歷練信仰的地方!”

羅立一臉“哈,那是什麼鬼東西”的表情。

也不怪他,羅立擅長的不是特別專業細化的東西,他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萬金油,什麼東西都知道一點,但是不夠專精,也是羅胖子歷來生存方式。

“是跪拜。”我給羅立說,為了讓多米尼也能明白,我比劃著雙手合十唸經和跪地祭拜的動作。

碎石子不是為了讓走路好走,前面從石林進來的路足夠難了,卻沒有任何改造的跡象,說明對信徒來說路難走根本不是什麼問題。而這裡特意將地面弄平整,地上弄了許多碎石子——我們都知道,碎石子真正的用處一是緩衝力道減少對腳掌衝擊,二是哪怕摔倒也能起到保護作用。不少條件差一些的學校,沒有經費全面做塑膠跑道也會用碳渣子來暫時彌補,起到一個保護學生運動不會受重大硬傷的目的。

進入這裡後,前來參拜菩薩金身的信徒們就開始跪地一步步前進,同時口中誦經,一路從漫長的甬道進入真正的寺廟中。

蛇紋真正的作用就是對他們進行影響干擾,如果沒有很強的意志力和信仰,很容易被蛇紋甬道吸引注意力繼而中招昏迷,不過也就篩選出了那些並不夠虔誠的信徒。這種設計某種程度上和歐洲的苦修士一樣,透過一種極端手段來用懲戒的方式加強自身信仰和自我約束。

“真他娘邪性。”羅立齜牙:“之前我覺得藏傳佛教那邊的五體投地一路拜過去就夠自罰的了,比起這裡來簡直小兒科,這麼下去,人說不定就傻掉了。不過說起來,這些信仰不夠純淨堅定的信眾會咋處理?”

我冷笑一聲:“你說呢?忘了之前河道下那些骨頭了?”

羅立不免臉皮抖了抖:“……直接淹死在水裡?這他娘的簡直比黑社會還兇殘啊……”

這裡就體現出羅胖子對專業不精的缺陷來。

很多極端宗教的支脈最終被認定為是邪教不是沒有來由的,他們極度強調信仰,認為褻瀆者罪不可恕,比愚昧的不信者更加罪惡。不說其他,大名鼎鼎的基督教幾百年前的宗教裁判所經常幹這事,審判異教徒後燒死,甚至授權給騎士可以直接追殺異教徒,火燒所謂的“女巫”。這些東西祖上誰都不是白蓮花,要不怎麼說原始積累都是每一個毛孔都滲透著罪惡之血呢……只是如今文明進展到一個新的階段,很多過去規則已經不適用,各種意識形態都需要互相依存博弈,再無徹底一家之言的時刻,從而形成了我們現在看似一片祥和的和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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