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日·滇州星系·定遠侯領首府新昆明——

“噹噹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候爺,二公子求見。”然後是侍衛的稟告聲。

“讓他進來。”室內,一個威嚴沉穩的老人聲音答道。

“是!”

走進書房裡的是一位帶有明顯混血特徵的英俊青年,他對面輪椅上安坐讀書的老人就是人稱“孤狼”的定遠侯楊新羅。

“幾年未歸爺爺您身體依然安康,這比什麼都好。”青年對那老人施禮問安,臉上帶著明顯的拘謹。

“哦,希恩回來了。坐吧,我們是一家人不必那麼拘束。”老人將書本放下,聲音是和輪椅上的維生器械不相符的矍鑠。

“不知祖父傳喚希恩所為何事?”即便老人這麼說了楊希恩依然顯得很緊張,坐姿板正得如同參加什麼重要典禮。

“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你離家遊學數年一直未歸,老夫這把骨頭的狀況也是江河日下。歲月不饒人,現在已經只能靠這堆瓶瓶罐罐的生存了。”楊新羅苦笑著看看輪椅上那些維生器械,“所以想趁著眼睛還好用看看自己的孫子。”

“請別這麼說,在我看來您還老當益壯,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楊希恩連忙安慰悵然若失的老人。

“一向不善奉迎的你幾年過去怎麼也學會這一套了?看來老夫是真的老了啊,到了需要自己的兒孫安慰的年紀。”老人嘆道。

“……”被老人這麼一說青年真不知該如何回話是好,只能保持沉默。

“不說這些煩惱事了,聊聊你們年輕人的事吧,老夫這把骨頭也好沾沾青春的光澤……希恩你是在和平士官讀書的吧?在校幾年過得如何?”看出自己的話讓楊希恩無話可說,老人轉換了話題。

“孫兒幾年來一切安好,結業成績也稱得上不愧對我定遠楊家的威名。”他的回答簡潔而無趣,一如他這幾年的在校時光。

“是嗎?都好就好。老夫年歲大了,心思也不像以前一樣希望你們個個成龍成鳳,只要安安穩穩地過完人生便是福氣……”

老人似乎對這樣死板的回答有些失望,一點也聽不出來當年那個以庶出之身奪權登位的孤狼霸氣。

“您說的是。”楊希恩低頭附和。

“哎……”好像是因為這死氣沉沉的談話太過無聊,老人發出一聲長嘆。

“如果您沒有其他吩咐的話,孫兒這就告退。”將老人的長嘆當作是了暗示談話結束的休止符,楊希恩自以為識相地起身。

“等等,老夫還有幾句話要和你交代。”可惜事情並不像青年想象的那樣。

“孫兒洗耳恭聽。”發覺自己會錯了意,楊希恩趕忙坐回位置。

“老夫知道你我說話這麼拘謹是因為什麼。在你這一代裡你妹妹璇薇最受老夫寵愛,老大展兒因為是嫡長子也頗受重用,惟獨常年疏遠於你。這二十幾年來,屈指算算你我爺孫二人單獨會話也不過十指之數,你覺得和老夫之間有距離也是當然的。”

“不是您的錯,孫兒天生不擅討人歡喜,就算是和家父家母也很少交流。”楊希恩面無表情地回話。

“不是那個問題。”老人搖搖頭,“若是你主動對老夫獻殷勤,老夫反倒會認為你有所圖謀而覺得厭惡。”

“那是因為孫兒是庶出?”楊希恩眉頭一跳,隱隱覺得話題似乎觸及了核心。

“當然也不因為你是庶子。”老人又搖頭,“老夫也是庶子出身,嫡庶之分向來是我所厭惡的。疏遠你的原因,這許多年來你自己就沒有想過嗎?”

“恕孫兒駑鈍。”楊希恩真的不知道,如老人所說他幾乎沒有考慮過自己在家中不受重視的原因——本來性格就不甚討喜,又是沒有前途的庶子,被忽視的理由已經足夠充分了。

“老夫之所以疏遠你是因為老夫認為你是這一代……不,大概也包括你的父輩中才能最為出色的一人。”老人眼中精光忽閃,給出了讓楊希恩大吃一驚的回答。

“!?”楊希恩目瞪口呆,他沒想到自己不受重視的原因居然是因為自己的才能。

“覺得奇怪嗎?”楊希恩的反應當然也在這位睿智老人的預料中,“覺得奇怪也是理所當然的,老夫今天叫你來就是想和你說清楚這件事。”

“您……這是為什麼?”楊希恩還沒有從衝擊中舒緩過來,就是因為自己從小就不受重視所以才努力發奮,甚至考上了整個室女座最好的軍校和平士官,他卻沒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反而變成了被忽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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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不想你變成和老夫一樣的人啊……”老人仰頭嘆道。

“您這樣的人……為什麼?”楊希恩還是不明白。

“不是自誇,在外人看來老夫多少算是個對手才得了個孤狼的諢號,但老夫有多大本領自己是最清楚不過的。老夫所長的策略終究不過是奇道,保住我定遠楊家這份祖業尚有餘份,也往往聰明反被聰明誤考慮太多而無法開拓家業。老夫不是沒想過悔改,但人到了這個年紀思維方式已經成了定式很難再作改變,你大伯和展兒為了取悅我都刻意向我的思維方式靠攏,殊不知這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這個家中除了你父親楊宣之外唯獨你和我行事方式大不相同,可惜你父親志不在此,老夫只能將振興家業的希望放在你身上……”

“……”楊希恩沉默不敢言語,這個話題太危險了。如果被大伯楊牧或者長兄楊展知道他們不會拿執掌侯爵大權的楊新羅怎麼樣,但勢單力薄的自己絕對會招致敵意、刁難甚至是危險。

“外面的人都是老夫親自挑選的近衛,他們什麼也不會說出去,況且這間書房是完全隔音的,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看出楊希恩的顧慮,老人說道。

“……可我不過是一介庶子。”楊希恩只覺得心中思緒紛飛,憋了半天才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老夫不會給你任何援助,更不會做廢長立幼的蠢事,你若無意老夫也無可奈何。老夫並不樂見兄弟鬩牆子孫相殘,但若是迫不得已……”老人平和的眼神中忽然出現了野狼的惡意,“弱肉強食!老夫也是手刃了自家長兄才坐到這個位子上的。”

僅此一句,孤狼之名暴露無餘!

“這……”楊希恩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答覆才好,自己的爺爺居然建議自己篡位奪嫡,實在是太瘋狂了。

“老夫只是給你指出一條路,選擇權依然在你。若你不願擔負這等惡名老夫也能理解,只是希望你能將老夫的話放在心中仔細思量。老夫有些倦了,你先退下吧。”楊希恩的躊躇讓老人一下子冷淡下來,他下了逐客令。

“孫兒告退……”楊希恩彷彿夢遊般告退離開書房,他需要很多時間來消化今天的精神衝擊。

“對不起啊,希恩。老夫也只能保護你到這個時候,幼狼總有長成的一天,情勢已經不容你考慮了……”合上膝間的古書,楊新羅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歉意道。

——次日·府廳議事堂——

“今天叫大家來是為了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在議事堂正中端坐儼然領主模樣的是楊新羅的長子楊牧。因為楊新羅的身體欠佳他已經代政有一年多了,可以說除了未正式繼承那個侯爵封號之外與真正的一方諸侯沒什麼不同。

“想必大家也都聽說了,皇帝下達了討伐鎮遠侯的公開詔書,昨天鎮遠府已經向我們發來了軍事援助請求。我們定遠楊家素來和鎮遠希恩家同氣連枝,又有二弟的姻親在,這個請求是無論如何都要接受的。所以今天召集大家就是為了商議本家對鎮遠方向的援助計劃,大家有什麼建議可以暢所欲言。”楊牧胸有成竹地做了開場白。

“……”沒人出聲,任誰都能看出來這位未來的定遠侯心中早有打算,又有哪個看不清風向的笨蛋會跳出來打斷主人興致呢?

“父親,我有建議。”一片沉默中站出來的是楊牧的兒子楊展。

“又是父子演雙簧嗎?切……”儘管心中有著各種各樣的看不慣,大多數家臣還是裝出感興趣的樣子。

“哦,小展有想法嗎?說來聽聽。”果然,楊牧批准了自己兒子的陳詞。

“雖然皇帝下達了討伐詔書,但是寧遠府暫時還沒有太大的動作,我方若是調動大軍的話肯定會引發寧遠府不必要的敵意。孩兒認為應該先在後方籌集軍備,待鎮遠寧遠兩家開戰我們再行介入。”楊展提出的是比較保守的意見,也是大多數家臣的實際想法。

畢竟這封詔書基本上沒有定遠府什麼事,因為定遠府越俎代庖引發大規模戰爭的話估計連盟友鎮遠府都會暗中惱怒,到時候說不定還會把寧遠候的注意力引向定遠方向,這是定遠府的人都不願看到的。

“恩……你說的有些道理,但是鎮遠府的請求已經發過來了我們作為盟友什麼都不做也不好吧?”楊牧皺眉道。

“那麼就先行警告,側面敲打一下寧遠府的神經好了。”楊展輕鬆道。

“敲打?怎麼敲打?”雖然在家中父子二人早就商議好,楊牧還是做戲般露出好奇的表情。

“貴州星系近幾個月來頻發的海盜行為不但截斷了很多鎮遠府平民通向帝國內部的航路,我們定遠府也有商船遇襲的報告,坊間多有傳聞說這波海盜實際上就是寧遠府指使的私掠船隊。這些海盜在這麼巧的時間出現在這麼巧的地點,我想這些傳聞絕對不是空穴來風。我們可以派出小規模的分艦隊以打擊海盜保護商隊的名義進入貴州星系建立一個前進哨站,想必並不會激起寧遠府太大的反應,因為他們反應過度反而會坐實勾結海盜這個傳聞。這樣一來我們向鎮遠府表達了我們的立場,二來又可以在戰爭開始時取得比較有利的進攻位置,不知父親和各位大人覺得如何?”自信地站在眾多家臣面前,楊展侃侃而談。

“恩,我覺得這個計劃可行,各位呢?”楊牧點點頭,將視線轉向在座其他家臣。

“我同意大公子的意見。”

“大公子好計策!”

“同意……”

確實不錯的計策,所以無論是支援楊牧父子的一派還是其他中立派都沒有反論,楊牧一派的家臣更是不失時機地拍起大公子的馬屁。

“既然策略定下了,那麼就來決定人選吧。討伐海盜本身算不得什麼危險的任務,想要拿捏好力度不讓寧遠府反應過度卻也是個難題,不知在座中誰願主動請纓擔此大任?”在列位家臣面上掃了一圈,楊牧問道。

“……”沒人站出來,在他們看來這個位置明擺著是給提出計策的楊展留下的,不過是給這位嫡長子添些功勳履歷的手段罷了。

“父親大人,我想推舉一位出任主將。” 果然,楊展又一次站出來了。

“哦?是哪位,說說看。”

“我想推舉二弟作為這次海盜討伐行動的主將,不知二弟覺得如何?”出乎眾人所料地,楊展沒有毛遂自薦而是將位置推給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身上。

“刷……”頓時,堂內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向了議事堂一角措手不及的楊希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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