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鐳射防空塔的啟動鑰匙,這是本基地的剩餘物資清單,我們在退出基地時會領取部分生活物資作為撤離前的日常使用,數量已經在清單結尾標示出來了。”齊格菲的態度有板有眼,比起投降倒像是一般的軍隊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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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松嵐開啟電子清單大略掃了一眼,各項物資數量非常詳盡甚至還有近三年來的物資進出記錄,實在是看不出什麼弄虛作假的痕跡。

“辛苦了,話說回來這清單還真是嚴謹得很吶……你們德意志人都是這樣麼?”張松嵐晃晃清單對齊格菲笑道。

“什麼樣?”齊格菲沒聽明白。

“離開這裡你們就一無所有了,反正這個基地的物資存量除了你們別人都不清楚,不在臨走前帶些多餘東西作為以後的安家費用實在太可惜了,我會當做什麼都沒看見的……”張松嵐善意地提醒道。

他說這話是出於好心,結果齊格菲和身後的特侖希爾卻都沒給他好臉色看。齊格菲是一副受到了侮辱的表情,特侖希爾的憤怒就比較純粹——繳獲物資是僱傭軍團收入中非常重要的一環,你這不是教唆別人挖軍團的牆角麼?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齊格菲面色鐵青地回應,“恕在下不能領受這份恩惠,這些物資都是革命軍的財產,若是我等拿了多餘的物資和雞鳴狗盜之輩有什麼不……您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在下說的話很好笑嗎?”

原來張松嵐臉上掛著一種奇怪的笑意死死盯著齊格菲,那眼神好像是老練工人看見了什麼趁手工具。

“離開這裡之後你有什麼打算麼?沒有的話乾脆來我們軍團當後勤官得了,聽說薪水挺不錯的。”張松嵐真心實意地邀請道。

“您的意思是我的作戰水平不行只配當後勤官嗎?雖然連下屬都管束不了的在下也沒有反駁餘地就是……”哪知道張松嵐的邀請居然把齊格菲給打擊了,他垂頭喪氣地說道。

這是只有德意志人才能冒出來的想法,如果換成別人就算不接受也會擺出一種驕傲的謙虛來拒絕絕對談不上是打擊,至少不會認為是貶低。德意志人的嚴謹態度讓他們確實非常勝任後勤官,只不過大多數投身軍旅的德意志人都志在前線,除非上級安排很少有人看得上這個“後方打雜”的職位。

“額……我不是這個意思。”張松嵐自然沒想到自己的邀請會被曲解成這種意思,他想解釋又不知道怎麼說好,生怕自己再說錯什麼話又傷了齊格菲的自尊。

“我想我們隊長的意思是稱讚您的後勤水平和個人道德,請您不要誤會。”特侖希爾實在看不下去張松嵐的笨拙表演,只好出言替他解釋。

這傢伙打仗時候作交涉挺精明的啊,怎麼現在說起話來這麼沒分寸?特侖希爾不由得心下納悶。

其實張松嵐和齊格菲說不到一塊去完全是兩個人的經歷決定的。齊格菲是有德意志貴族血統的人(注一),雖說共和國已經被滅國但德意志人特有的基因還是深深烙印在他身上,再加上自小維撒克斯王國死板的軍事教育將他塑造成了一個嚴肅的標準軍人。反觀張松嵐,他是沒什麼立場和傳統的自治行星出身,面向全室女座招生的和平士官風氣也要比王國軍校自由許多,這就造就了張松嵐不拘小節甚至是有些隨便的生活態度。兩人一個是講求騎士禮儀的貴族軍官一個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傭兵,張松嵐的軍事素養在語言交流上是起不到任何幫助的。

“對對對,這就是我要說的,我可是誠心誠意地邀請你。”無論如何特侖希爾給了張松嵐下臺的機會,他忙不迭地點頭。

“這個嘛……能否容在下考慮一下?”說是考慮,齊格菲臉上可沒有一點心動的意思,不過是讓張松嵐下臺的場面話而已。

“當然,來與不來都隨你。對了,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們幫忙……”張松嵐又不是真傻,趕緊借坡下驢轉換話題。

“您儘管說。”

“我帶來的人不多,能不能請你派人開車運些防輻射器材和動力電池到我的陣地上?我的部隊現在缺乏物資。”張松嵐的主力沒有動力電池都在陣地上趴著呢,想救援被核轟炸的部隊都不可能。

“可以,不知道要運多少過去?我們的殘存運力也不多。”雖然不知道張松嵐為何會缺少動力電池這種最基本的戰備物資,身為敗軍之將的齊格菲也只能答應。

“防輻射器材幾套就可以,至於動力電池嘛……”張松嵐翻著眼睛算了算,“得差不多一百枚,我看物資清單上基地的存量有不少應該沒問題。”

“一百枚?容我僭越,貴部隊的規模多大?”齊格菲聽到這個數量就是一愣,不是因為太多而是太少了。常識來說一百枚電池也就夠半個中隊使用,在他想象中張松嵐三個中隊的補給後勤怎麼也不差這點電池。

“一個中隊,怎麼了?”張松嵐莫名其妙。

“那第九都市附近的部隊呢?埋伏革命軍主力的部隊呢?”齊格菲聞言急吼吼地問道。

“都是我中隊的人啊。”張松嵐傻乎乎地實話實說,他也不怕齊格菲聽了會立馬造反。

“也就是說,我們四個中隊加上守備完善的基地被你的一個中隊耍得團團轉,不但幾近全軍覆沒還被逼得投降了?”齊格菲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恩。”張松嵐理所當然似地點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擊太大了,齊格菲足足失神了好幾分鍾也沒個反應,直到懵然不知自己過錯的張松嵐在旁邊叫了好幾聲才恍若夢遊般指揮著自己的部下把張松嵐要的東西給他送了過去。

無論雙方的指揮官事後感想如何,第九都市的戰鬥已經告一段落。張松嵐從核爆現場救回了白隊的四名機師,他們受了些輕傷但感謝機甲優良的生存效能都保得一命,處在爆心的紅隊就沒有那麼好運氣慘遭覆滅。這場戰鬥從第一機甲獵殲隊的角度來說稱得上是慘勝,對革命軍來說則是雪崩似的潰敗,當然亂入戰場的白騎士殘骸也只剩下了些沾滿輻射塵的碎屑,張松嵐想追查什麼也不可能了。

張松嵐用了一天的時間重新整理隊伍,他們暫時就屯駐在投降的南部基地中。為等待撤離穿梭機而無所事事的齊格菲問起張松嵐在兩軍交戰中的行動時,張松嵐很大方地將自己所採用的策略一一講解給他聽。半個小時的談話中齊格菲一直在不停地為張松嵐大膽甚至是瘋狂的奇兵戰策而咂舌,也許還摻雜了些對自己和哈拉斯錯失戰機的後悔,不過不管他怎麼想這場戰鬥的結果已經不會改變了。

停戰後第二天清晨,南部基地上空傳來了登陸艇特有的反重力引擎聲。

“唔……”在溫暖夢鄉裡徘徊的張松嵐感覺身上有點冷,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夠被褥手邊卻空空的什麼也摸不到,於是他把腳趾頭伸出去再夠,理所當然地又是什麼也沒有。

“隊長,醒醒。”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再睡五分鐘……”張松嵐一掄手臂,將那打擾自己睡眠的討厭傢伙推開。

“隊長,聯絡艇已經來了!”那人似乎很生氣。

“聯絡艇……什麼聯絡艇?”張松嵐還在迷糊,“聯絡艇?!”

“隊長你終於肯醒過來了麼?”視線裡是特侖希爾的一張臭臉。

“你、你怎麼進來的?!”張松嵐被嚇了一跳。

“聯絡艇已經等了快整個小時了。基地內廣播怎麼也叫不醒你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意外,只好拜託齊格菲司令用備用鑰匙把門開啟。”

特侖希爾雙手抱胸滿臉的氣憤。

“額……”張松嵐這才算是記起自己是在軍隊而非學校裡,不管怎麼說讓自己的副官把自己從床上揪起來也不是啥光彩事。

“麻煩你快點吧,因為你團長那邊已經開始不耐煩了!”氣哼哼地扔下一句,特侖希爾揚長而去。

“真是的,反正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幹嘛把時間定的這麼早……”張松嵐抱怨著從床上爬起來開始穿衣洗漱。

張松嵐趕到停機坪坐上登陸艇時齊格菲已經早早等在這裡,艇上還有北部基地的指揮官亨克爾,兩人正在熟絡地閒聊。大概是團長林德曼將兩人叫去商量撤離星系的事宜,為了省事就乾脆用一條登陸艇接送了吧。

“怎麼了一直是這副臉色?不就吃個敗仗而已嘛,勝敗乃兵家常事。”性格開朗的亨克爾拍著齊格菲的肩膀勸解道。

“別把我和你混作一談,你是不知道我受了多大打擊。”齊格菲甩手將亨克爾拍開。

“到底怎麼回事啊你?被發配到這裡的時候我也沒見你如此消沉。”亨克爾奇道。

“哎,”齊格菲長嘆一聲,“這次我輸得太慘了……”

之後,他把自己慘敗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講給了亨克爾聽。

“你……噗哈哈哈哈!”哪知道亨克爾竟是仰天大笑起來,“當年被稱為‘魯爾的鐵烏龜’的人也有被耍的一天。”

“……”一直靠在座椅上假寐的張松嵐被亨克爾的笑聲吵醒,見是二人在談笑瞥了一眼又很快睡去,一天一夜不睡覺對習慣每天十小時睡眠的他來說已經是極限了。

“雖然想用屬下不聽命令來反駁,不過輸了就是輸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齊格菲垂頭喪氣道。

“喂,我忽然冒出來個想法……”亨克爾忽然拉住齊格菲神神秘秘地說道。

“你又有什麼鬼主意?”

“不如……”亨克爾的聲音很小,迷迷糊糊的張松嵐沒聽清。

“你認真的嗎?!”聽完亨克爾的話,齊格菲表現得很驚訝。

“當然,老子什麼時候不認真了?”亨克爾撇撇嘴,“你不覺得跟著這人以後會很有意思嗎?反正你我回了維撒克斯也只能回家種田,不如就此賭上一把。”

“……”齊格菲沉著臉沒做聲,看來是在考慮。

“你真的甘心以後就守在家裡老婆孩子熱炕頭?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了,那種日子你過不了的。”見齊格菲有些意動,亨克爾不失時機地勸說道。

“可就因為一次的偶然,是不是有點太……”齊格菲還是很躊躇。

“是不是偶然,以後不就知道了?”亨克爾爽朗一笑。

“我考慮一下……”無論亨克爾怎麼勸,齊格菲最終還是沒正面答應。

從地面到艦隊一共就二十幾分鍾的航程,還沒等張松嵐一個夢做完他們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軍團旗艦阿拉克涅號·軍團長辦公室——

“請進。”這次領路的是一位普通艦員,戰爭已經正式開始副團長也不能總做這些雜活。

還是那間寬敞的辦公室,裡面還是軍團管理層那三個老家夥,張松嵐不由得生出自己是不是又要面試一次的錯覺。

“革命軍第九都市北部基地守備司令,亨克爾·布朗。”

“革命軍第九都市南部基地守備司令,齊格菲·馮·興登堡。”

“第一機甲獵殲隊,張松嵐報到!”

前面坐著這三個老家夥無論軍銜還是年齡都要比他們三人高很多,自然是他們先行敬禮。

“團長林德曼·海辛,軍銜少將,叫我海辛少將就可以。今天特意請二位前來商討你們撤離星系的問題。”可能是氣張松嵐耽誤了登陸艇的時間,林德曼忙著招呼兩位降將卻把戰勝的大功臣張松嵐晾在了一邊。

“我等乃敗軍之將,只求苟活性命,一切由您便宜行事即可。”齊格菲態度謙恭地低頭道。

“這樣啊……”林德曼點點頭,“現在是在戰爭中,雖然本軍團的穿梭機尚有空餘,但給各位向維撒克斯王國政府申請入境手續是需要時間的,我今天叫二位親自過來也是為了面對面說明避免誤會。”

“我等本來就是維撒克斯國籍,為何要申請入境手續?”齊格菲疑惑道。

“二位可能因為通訊干擾影響沒有收到近幾天的新聞,就在昨天白天王國首相巴克元帥在王太子愛德華與獨生女兒瑪格麗特小姐的婚禮上死於暗殺,事後確認兇手為麥克亞當上將所派遣,貴國國王費舍爾一世已經宣佈麥克亞當上將對現在領地的統治為非法,並動員了國內兩個整編艦隊開赴聖喬治門待命。”林德曼用手點著桌面,語氣平穩地說出了讓三個年輕人都大吃一驚的訊息。

“什麼?!”尤其是兩個王國軍官,他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一夜之間就成了王國叛逆的領民。

“這是赤裸裸的嫁禍!刺殺巴克元帥對麥克亞當有什麼好處?”連對麥克亞當上將印象並不好的亨克爾都出來給他叫屈。

“誰都能一眼看出來是嫁禍,本來首相遇刺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可能幾天工夫就能查出來,但王國的調查結果就是如此。”林德曼無奈地攤手,“作為麥克亞當上將的僱傭軍我們也不希望與整個王國為敵,勝算實在不高。”

“……”二人沉默,從古到今所謂的藉口無論多不合理都沒關係。

“那麼二位的打算呢?本軍團會盡力幫助二位的。”林德曼習慣性地將兩手架在鼻樑間,問道。

“齊格菲……”亨克爾看看齊格菲,發現自己的摯友也在看自己,兩個人面面相覷,然後又像是決定了什麼似的互相點點頭。

“如果我們想加入貴軍團,請問您能收留我們嗎?”齊格菲邁前一步,直視著林德曼。

“這種時候說要加入,讓我不得不懷疑二位的動機啊……”林德曼的眉頭皺了起來。

“沒錯,我們是實在走投無路了才選擇加入貴軍團。但恕我直言,所謂僱傭軍團本來不就是一群走投無路的人組成的麼?多出我們這幾百號人又有什麼不同?”大概是被逼急了,亨克爾乾脆敞開胸懷說了句大實話。

“請你不要小看我們僱傭軍,傭兵也有自己的道德和忠誠!不要忘了二位可是為了求生而放棄戰鬥的人,你讓我怎麼相信以後的戰鬥裡你們不會再為了苟活把槍口調轉向我們?”亨克爾的直言讓林德曼很生氣,他瞪著眼睛冷冷地哼聲道。

“……”二人沉默,他們實在拿不出等值的籌碼作為保證。

“很抱歉,我不能冒這個風險。”林德曼遺憾地搖搖頭,“除非有更好的保證,否則我不會讓二位加入我們的。”

“我們除了這條命之外已經一無所有,你還想要什麼保證!”亨克爾已經氣得要跳腳罵娘了。

“那個……”就在辦公室裡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的時候,某個懶洋洋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

“不知道我做擔保行不行?”

注一:德意志民族中但凡名字中帶有“馮”(von)一詞的通常都是具有貴族血統的人士,這個詞相當於英文裡的from。德意志貴族在受封之後為了紀念自己的出生地就會以自己的出生地名來當做姓氏使用,所以德意志貴族的名字一般都是【本名+從……來+出生地名】的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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