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嗯……嗨。”自從在新桂林回來楊希恩就一直不在狀態上,這不已經對著艦隊的日常後勤報表長吁短嘆了好半天,結果連簡單的批准倆字都沒寫下去。

倒是不怪他糾結,換成誰恐怕對自己的終身大事都得好好去考慮一番。楊希恩從來沒有接觸過男歡女愛,他的父母又是對模範夫妻,婚姻在從這種家庭環境下長大的他看來是相當神聖的東西,就算陸惠佳明明白白告訴他這次聯姻只是一場政治交易不需要他來負任何責任,楊希恩自己的道德也不允許他就這麼輕易地答應人家。

自己做好當丈夫的準備了嗎?顯然沒有。說到底丈夫的責任究竟是些什麼東西楊希恩都拿不準,婚後應該怎麼與妻子相處對他而言更是未知領域,何況婚姻這東西不是該你情我願相親相愛才成立的嗎?如果兩個人不能相愛該怎麼辦?至少就目前來看楊希恩只是可憐陸佳慧的艱難立場卻很難喜歡得上這個女人,因為他並不青睞一個太過於獨立和強勢的妻子,那讓他感覺自己的家庭失去了原有味道淪落為又一個讓人神經緊繃的公事場。在這一點上楊希恩和他父親楊宣的審美還真是一脈相承——兩個人都鍾情於那種賢妻良母式的女性,楊宣運氣很好娶到了跟自己性格合拍的特羅莎,楊希恩卻非常遺憾地沒能繼承到父親的情場好運。

實在覺得不合適就算了吧,感性的一面在勸說著楊希恩乾脆放棄,可是理性的另一面始終不肯妥協,刨除所有感情和道德因素不提,現在聯姻不管是對楊希恩還是對陸佳慧都是絕對的雙贏。楊希恩需要付出的只是接納一個名義上的側室,兩人甚至都不需要行夫妻之實就能為楊希恩換來大筆他現在亟需的經濟援助,而且對楊希恩以後尋找合適自己的另一半影響微乎其微。反過來再看陸佳慧那邊,有了楊希恩作為靠山她馬上就可以擺脫自己當前在家族內的尷尬處境,畢竟陸家宗族和家臣們就是膽子再肥也不敢跟楊希恩這個握著槍桿子的實權派對著幹。何況能跟定遠楊家的血脈聯姻那是求都求不來的光榮門楣之事,而這位血脈還極可能成為下一任的定遠侯,那時候陸家可就不只是現在的陸家了。

一方面是道德上的質疑,一方面是現實中的利益,無論哪邊楊希恩都沒法完全捨棄,這矛盾正是他糾結至今都沒法下決斷的根源。如果楊希恩的父母甚至只是他的妹妹現在能在他身邊為他排解心結,也許他就不至於如此苦惱,可惜他的父親現在正跟他自己站在敵對的位置上,身邊都是些對楊家家內事無法插嘴的臣屬,似乎無依無靠的楊希恩只能孤獨地一個人繼續苦惱下去。

“……少爺,少爺?”隱隱約約地楊希恩好像聽到有什麼人在叫自己,等他反應過來抬起頭,卻見是柳伯言正站在自己正對面。

“哦,是柳伯啊,什麼事?”不想讓下屬看到自己不爭氣的樣子,楊希恩強打精神回話道。

“少爺,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休養一下?”柳伯言沒有立即把話題轉到工作上而是擔憂地看著他,如今楊希恩所有的臣屬中恐怕沒人比柳伯言更瞭解楊希恩了,他是看著楊希恩長大的,卻從沒見過素來逞強好勝的楊希恩像現在這幅樣子。

“我沒事,要說休養新桂林這來回一趟五天怎麼說也休養夠了。”楊希恩確實談不上疲憊,他只是心累。

“看來是那位陸家小姐給您出什麼難題了,方便的話能跟老僕說說嗎?老僕雖然人老力薄,做個參考還算能勝任。”柳伯言不愧是柳伯言,一句話就聽出了事情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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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楊希恩尷尬地咧咧嘴,這事不太好對外人說,然而柳伯言對自己又實在算不上外人,在家族鬥爭的險惡旋渦中柳伯言給予自己的幫助甚至高過了他親生父親楊宣授予的父愛。

“不方便?”柳伯言笑笑,表情有點落寞。

“倒也不是不方便……嗨,算了,柳伯你找個地方先坐下,我慢慢說給你聽。”敵不過被他視若親人的人如此看自己,楊希恩現在也的確需要一個能夠傾吐胸中鬱結的物件。

稍後。

“嗯,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了。”聽完了楊希恩一五一十的講述,柳伯言的表情怎麼說呢,很微妙。

“唉,這幾天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件事,別的東西根本就走不進大腦去,剛才隨手拿著後勤報表來看,結果看到一半又走神了。”楊希恩則是滿臉無奈,習慣了雷厲風行的他如今總算撞上他最不擅長處理的情感問題,發覺自己是如此的不爭氣讓他覺得即無力又難堪。

“啊,老僕正是因為這個報表來的,那張單子進了少爺的辦公室就沒出來把艦隊後勤官給嚇壞了,他還以為是自己出了什麼紕漏就慌慌張張地跑來找老僕說情。”一見楊希恩手上晃悠的那張報表,柳伯言當即笑道。

“額,抱歉。”楊希恩當時就鬧了個大紅臉,居然因為自己的心不在焉搞得下屬們人心惶惶,這可不是一位合格指揮官該幹的事。

“嗨,誰都有七情六慾,人之常情嘛,何況少爺還正值青春年紀,我們這些上歲數的老頭子想迷惘也沒那個機會啊。”柳伯言和氣地笑著,“不過目前正值戰事當中,作為全軍統帥的少爺繼續這麼猶豫下去對所有人都不好,還請您控制一下。”

“這我也知道,可腦子不知怎麼地就……”楊希恩狠命地捏起了拳頭,滿身的力氣都不知道該往哪裡去發洩。

“不如現在就做下決定好了,很多事麻煩就麻煩在懸而未決,實際上只要做了決定不管結果如何都總會有辦法的。”柳伯言輕拍拍楊希恩的肩膀,建議道。

“柳伯你說得容易,要承受後果的人是我唉。”自己苦惱了這麼久的事情被人用輕描淡寫的口吻來評價,楊希恩有點不高興。

“那麼就不要去計較兩個選擇各有什麼好處,咱們來算一下答應與拒絕的壞處好了。”柳伯言臉上的笑容未變,“如果您拒絕了陸家小姐,大不了就是當前資金吃緊的狀態繼續維持下去,而這所謂的吃緊其實還沒到特別緊迫的地步。至少在艦隊後勤方面物資儲備相當豐裕,只是地方上的施政資金一時間拿不出來那麼多而已,這些問題都是可以透過時間來慢慢解決的,您說對吧?”

“倒也沒錯……”楊希恩不得不承認柳伯言說得有理,哪怕是最迫切需求資金援助的瓊州,高克儉也沒說拿不出錢來那邊就馬上要造反的地步。

“然後再來看看答應陸家小姐的壞處,無非就是二位性格不合實在相處不來。若你們都認真地面對這場婚姻那確實是個麻煩,可您自己也說了聯姻的性質更像是政治交易,連人家更應該當回事的陸家小姐都沒有當真。既然是政治交易跟與自己性格不合的人打交道不是司空見慣之事嘛,少爺您不會跟我說出您只能跟與自己合拍的人做交易這種幼稚話來吧?”分析完了拒絕的害處,柳伯言又講起了應允這場婚事的最壞結果。

“交易就……另當別論。”楊希恩努著嘴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因為柳伯言話裡的意思就好像在說大家都是逢場作戲,唯有他楊希恩一人看不清風向還在認真似的。

“您看,總結起來事情其實挺簡單,無非是要不要跟一個您自己可能討厭的人借錢的問題,不過在老僕看來債主當然是討厭的啦,凡事喜歡斤斤計較的女債主尤其如此。您若願意為了領民的幸福甘願面對這位債主呢,就答應了這樁婚事也未嘗不可,若是您實在不喜歡欠別人什麼東西的感覺老僕和高輔佐也絕對不會坐視少爺您一人為錢而苦惱,不然我們這些做臣下的未免也太沒用了。”聽起來好像是玩笑般的總結,柳伯言最後一句話卻語重心長。

“債主不債主的我不在乎,可那畢竟是婚事……”也許是不甘心自己的苦惱居然如此簡單,楊希恩還想再說點什麼。

“是交易!”結果他還沒等說完就被柳伯言重重地打斷了,“人家提出的一方都這麼說了,少爺您作為堂堂七尺男兒難道還不夠陸家小姐的魄力胸襟?”

楊希恩瞠目結舌啞口無言,這一句話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自尊心上,對於向來自負的他稱得上是殺手鐧了。

“老僕沒有替您做決定的意思,只是不想您把本來簡單的事情想太複雜讓自己平白苦惱。事到如今我想有一件事必須要跟少爺您說明白,您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在府中孤軍奮戰的定遠二少爺,外面有幾十萬士兵和數千萬的領民都會因為您的決定而改變命運,這份重責沒人有資格替您來承受。所以請您不要再往自己的肩膀上擅自新增負擔了,這即是為了您好也是為了千千萬萬追隨您的人好,老僕知道以少爺您的智慧肯定能想明白,但不要等到為時已晚才恍然大悟啊。”有些話柳伯言早就想說只是苦無機會,現在他覺得該是把那些以前藏著的話說出來的時候了。

“……唉。”呆看著眼前忠心的老人好一會,楊希恩深吸口氣又把它重重吐了出來,“柳伯,幸虧是有你在這兒,我知道自己該去做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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