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房間的大門開啟，062和他都解除了手臂的魄化，轉頭看向門的方向。
這個實驗室裡不止一個房間，他早就知道，因為這個房間的人數一直穩定維持在四十個的程度。而每次白鯨從那些培養皿中釋放出新人的時候都會在他離開之時把多餘的人帶出去，至於帶去哪裡，他不知道，被帶走的人是否還活著，他也不知道，這也是他最為恐懼的原因。
自從發現這個事實之後他就一直沒能安心睡過覺，每天提高警惕，只保持著最低程度的睡眠，害怕著哪天自己還在睡夢之中就被白鯨拖走，帶去屠宰場或者是別的什麼地方。
至於062就比較沒心沒肺了，這傢伙能在這時候醒來估計也只是單純的作息時間不規律罷了……
進來的果然是白鯨，當然也只有可能是白鯨，畢竟能開啟實驗室大門的鍊金鎖的也只有白鯨一人。雖然他們腦海中也有著關於鍊金術的知識，但是他並不懂得鍊金術的概念和運轉，沒有這方面的天賦，空有死板的知識也是無法理解的。
白鯨如往常一樣，面無表情地啟動電腦，但是今天他卻沒有再帶著那些玻璃容器來喚醒新人，也沒有繼續給他們檢查身體記錄資料，只是看電腦屏幕中記錄在案的資料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之前白鯨給他們檢查身體的時候他就注意過白鯨往電腦裡記錄下的檔案，關於他們的資料基本上什麼都有。無論是身高體重血型這種隨處在醫院都能檢查的身體資料，還有透過某種鍊金術所檢查出來的活性波動和特質的靈魂資料，他不懂得這些資料有什麼用，但是這不妨礙他能看懂那些在普通人眼中生僻的符號——這都是託他腦中的那些知識所賜。
一直到把螢幕上的那些檔案拖到底部白鯨的表情也沒有變化，最後他低下身子以手扶額的時候表情還是那麼凝重，最後只是輕嘆了口氣，說：“資料還是有點危險，米洛克做這個實驗的時候估計也沒想到第一批就能成功，現在這些傢伙連一個能放出外界的身份都不具備，難不成就這麼一直關著嗎？可是處理也不太方便處理掉啊。”
這是這幾天以來白鯨的第一次說話，實驗室很大，白鯨坐在牆邊的電腦前，而他和062坐在相對的另一邊，隔著的距離很遠，將近有二十米，但是因為靈魂活性化的原因他的身體素質也遠超常人，即使白鯨自言自語的聲音很低他還是能清楚地聽得非常清楚。
實驗是什麼意思？其實他都有過心理準備，畢竟這麼大的房間也不會是醫院裡的病房，他們也不像是什麼集體失憶的病人。
連身份都不具備？沒有名字也沒有身份，只有後頸處像是標籤一樣的編號，他們到底算是怎樣的存在？
一直關著又能算怎麼回事？就這麼一直關在這白色的鐵籠子裡？這怎麼能接受，不管是他還是062都想要去外面見證真正的世界。
處理也不方便處理掉？處理是怎樣的處理，而且為什麼要處理他們？只是因為他們是實驗品嗎？既然我們已經誕生難道還要安然接受你所謂的處理？
他只感覺身體一寸寸地涼了下去，對白鯨的恐懼逐漸加深，但是心底深處又有著漆黑幽暗的火焰升騰膨脹起來燃燒著那份恐懼。他不想被處理掉，他還沒有找到自己誕生或者存在的意義又怎麼能被人像垃圾一樣隨意處理掉！
“你聽到剛才白鯨所說的話了嗎？”他低下頭，輕聲問道，明明剛才喉嚨沒有任何不適感，但此刻他的聲音卻有點嘶啞。
不
只是喉嚨，此刻他全身的靈魂都在不住地顫動，不可思議的景象在他身上發生，身體表面上不受控制地魄化出釉質般的鎧甲而後轉瞬消失，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溢位體表之後變得厚重而又躁動，不只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憤怒不斷地從身體中湧出凝結最後崩潰消散！但他並不痛苦，反而是與之伴隨的力量的充實感擴散到全身，像是血液從冰封的長河中破碎甦醒，宛若洪流。
“什麼？”062有些不明所以，但看著他身上的驟變並沒有出聲，而是悄然挪動自己的位置擋在了他的身前，擋住了白鯨的視線。
“沒聽到也無所謂，”他知道每個人的身體情況或多或少都會有著差異，就像在白鯨電腦裡的那份表格一樣，“現在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白鯨可能已經打算要處理掉我們了，就和你所說的一樣，我們必須先發制人。”
“你聽到的？”062沒有露出什麼意外的表情，或者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臉上也逐漸被那層釉質覆蓋，說：“你還有其他的幫手嗎？”
“沒有，”062在身前的陰影中伸出右手直接魄化，“我沒有太多的信心，所以沒有和其他人說過我的打算，只是告訴了你。”
他看著062在陰影中這只猙獰的利爪，嘆了口氣：“這就是你的全力了嗎？”
062沒有說話，只是握緊了利爪，承認了他所說的話。
“遠遠不夠，”他定聲說道，“如果想要對付白鯨的話，這種程度是遠遠不夠的，你這樣貿然偷襲只會是送死，一點作用都起不到。”
其實他們從來都沒看到過白鯨出手，但是每當那個如同石像一樣的男人一言不發地走進實驗室的時候他的氣息就覆蓋全場，像是懸在他們頭頂上的一座大山，只是存在就有著巨大的壓力。
“我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062也不生氣，他知道自己的確是有點自不量力，但是只要有著那份可能性，哪怕再微小他也會拼盡全力地去嘗試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平靜下來，身上的躁動也逐漸停止，抬手按住062的肩膀說：“如果和白鯨交戰的話，你什麼也做不到，如果你真正想要起到什麼作用的話，去把我們可能要被處理掉的這件事告知全部的人，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但不要表現出來。”
“就算他們都知道又有什麼意義？”062沉聲問道，並不覺得這是個好方法。
“由我去偷襲白鯨，”他說，“不管成功失敗，白鯨都可能採取措施，你只需要讓每個人都做好魄化防禦的準備就是了。”
“你去？”062吃了一驚，“你有把握嗎？”
“沒有，”他否認道，看著062猶如大海般清澈的瞳孔說，“不過相信我，起碼我要比你想得，要強得多！”
062看著他認真的神情，也點了點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斷有人從睡眠中甦醒，醒來之後依舊三三兩兩地扎堆聚在一起談話聊天，討論著每天在這裡能做些什麼，什麼時候能離開這裡之類的事。062也看似隨意地參與他們的談話，在人群之中跑來跑去，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而他就在一旁安靜地看著白鯨在電腦前敲擊鍵盤，是在複製資料還是在做模擬計算他也沒怎麼留意，只是左一步右一步地四處閒逛，小心翼翼地靠近白鯨。
最終062把這個房間裡其餘的三十八人全部告知了他的猜想，
他們聚在一起貼近牆邊，一個緊挨著一個像是在做什麼遊戲。而白鯨最後關閉電腦的時候彷彿也感到了氣氛的異樣，他站起身來掃視一圈，發現今天這些實驗品們不像往常一樣散亂，而是都聚集在一起也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只要有群居的關係存在就會衍生出社會嗎？維奇按了按太陽穴，不過這裡還有一個蹲著的傢伙是怎麼一回事？被他們的小團體所排擠了嗎？
他和白鯨的座位相鄰只有六米，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位置，不算太遠，也不至於太過接近而被白鯨發覺。
沒有想太多，維奇站起身來準備離開，步伐和往常一樣輕快。
現在白鯨和他距離五米，他低下了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繼續往前走，維奇想著米洛克這幾周到底去哪了，雖然煉金術師們失蹤算是常事，但是把這麼一個大實驗丟在這裡不管可不是米洛克的風格啊。
三米！他的心跳加快，腎上腺素和多巴胺急速分泌，血液的流動加快，他甚至能聽到血管中奔流的聲音。
如果只是當做小白鼠一樣餵養這些傢伙們還好，但是如果以自我意識的層次來看待的話，他們也好歹算是個人啊，維奇繼續按太陽穴，難道要讓米洛克給這些傢伙們憑空去假造個身份嗎？真是頭疼。
一米！他的瞳孔放大，身體重心前傾，這個距離已經足夠了，但是正面襲擊的話還是會給他留有應對時間的，這個時候還是再隱忍下比較好。
說到底這本來就不是他的實驗，這些麻煩的事情本來就不應該丟給他處理啊，維奇越想越感覺頭痛，莫名地還感覺有點心悸，又往前一步。
擦肩而過，現在他已經處於白鯨的視野之外，他狠狠地咬牙，像是給自己堅定信心一般，全部的靈魂魄化而出！和之前只為了表明態度和062握手的時候不一樣，此刻他的身軀膨脹變形，像是穿進了一副充滿倒刺和利刃的盔甲一般，身上白色的布衣也被撕成碎片！
眨眼之間，一個清秀的少年變成一個可怖的惡鬼兇獸！就連臉龐上都覆蓋著一層青綠色的釉質，看不清原本的表情。
雙腿蹬地，魄化帶來的恐怖力量直接把實驗室鍊金金屬的地面踩出一個凹陷，他在空中旋轉翻身，兩隻利爪帶著呼嘯的破空聲撲向白鯨，想要把他最大的恐懼撕成碎片。
但預想中的場景並沒有發生，在自己的左爪即將觸碰到白鯨的時刻他身上突然亮起一輪明月，白鯨明明沒有任何動作但他感覺自己受到了攻擊！在劇烈的痛楚之中他的左爪崩潰裂解，而白鯨在這輪月光之下完好無損。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不能是這樣的！恐懼與憤怒在他內心炸開，崩潰左爪進一步用力，那輪藍色的月光終於隨之消散，而相應的代價就是他的整條左臂完全化為飛灰。但他還有右手！過量的腎上腺素是他忘卻疼痛，最後拼命揮出的右爪終於觸及到了白鯨的身體，就算白鯨給他的感覺一直像是一尊沉默的石像，但此刻他撕開血肉的觸感依舊是那麼柔軟脆弱，看著血液在空中飛濺他只感到欣喜！
但是也僅僅如此了，在造成了這一個巨大的創傷之後他還沒來得及進行下一步的攻擊就有一層銀白色的盾牆擋住了他的去路，他明白這是白鯨隨身攜帶的秘銀，只好飛身後退，無論如何，這次的襲擊成功了！
接下來白鯨扶了下牆跳窗而出，穿過空中玻璃的碎渣和飛濺的秘銀他和白鯨冷漠的眼神相對，那眼神彷彿在說——“果然只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