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奇走了進來，他這個煉金工坊髒亂得有如垃圾場一樣，但是他往前邁步之時無言的氣場覆蓋全域性，彷彿是個宣告領地所有權的主人。
即使他臉色蒼白，頭髮溼漉漉得向下滴水，楚源都感覺到他身上那種冰冷又鋒利的感覺，像是藏在水下的一把利刃。
不過，楚源挑了挑眉，外面有下雨嗎？他記得他和米洛克進來的時候外面還是晴朗的天空，維奇現在這樣子倒像是從暴雨中衝了回來。
“搞砸了是怎麼回事？”米洛克問，“你不是成功了嗎？明明我都沒能做到啟用那些實驗素材的意識。”
“如果真的實驗順利成功的話，那你的實驗室那邊的一群怪物又是怎麼回事呢？”楚源悠悠地說。
維奇把衛衣脫了下來扔到了沙發上，甩了甩頭髮上的水滴，問：“你們也看到了那些咎魂了嗎？”
“你是說那些貓一樣的東西？”米洛克也反應了過來。的確，如果真的是實驗大獲成功的話，怎麼可能還會再出現那種他實驗失敗的產物，“你管那些玩意兒叫咎魂？”
“貓一樣的東西？”維奇輕笑了一聲，“那些可不是咎魂，那最多只能算是碎片化的失敗作，不過我沒想到你那個實驗室裡還遺留有那些東西，當初我清掃地不夠乾淨嗎？”
“什麼意思？”米洛克不解。
但此時維奇並沒有接著解釋，因為他看到了科俄斯正在播放的錄影，打量了一下正在投影著的科俄斯，說：“接下來的影片不用看了，我來給你們解釋下你的實驗最後出了什麼問題。”
維奇說著也摸過來一支香菸點上了火，他不是煙癮犯了，只是想要藉助這個動作掩飾下自己內心的失落，他能感覺得出來這個在一旁一動不動的鐵傢伙身上有著靈魂的波動，換句話說就是米洛克失蹤的這段時間又在鍊金術上取得了新的進展嗎？
無論自己這個庸才怎麼拼命努力前行，最後也只能在這條道路上遠遠地望著天才的背影發呆嗎？
猛地吸了一口氣，卻被嗆住了，咳嗽了幾聲之後他緩緩開口：“我看了你的實驗方案和記錄，設想很合理也很完美，我沒有找出什麼問題，所以後來到你實驗日期快要結束的時候你還沒回來我就接手了一下。”
當然，就算有什麼問題，以我這個庸才的天賦恐怕也看不出來，他在內心默默補充道。
“你接手過後不是就成功了嗎？”米洛克問，現在科俄斯已經把灰罐子的錄影掐斷了，既然實驗目標已經成功，那麼再去研究那些實驗資料就沒什麼意義了。而之後發生的事，看錄影怎麼能比得上直接詢問面前的當事人來得直接呢。
“如果只是說你的實驗目標的話，的確算是成功了。”維奇吐出一個菸圈，明明應該是流浪漢在垃圾場旁苟且度日的場景，但是在這個白皙硬朗的美男子身上居然有種瀟灑的貴公子一般的風味。
楚源是真的難以理解這麼一個男人幹什麼不好要來當煉金術師，還被米洛克這個傢伙一口一個庸才地叫著。
“那你為什麼把我的工作室炸了？”米洛克平靜地問出這個問題，從他聽到維奇說出清掃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工作室八成毀到了維奇手裡，不過他也不怎麼生氣，畢竟如果幫忙“清掃”實驗事故在煉金術師的圈內也不算稀罕事，相比之下只是毀掉個工作室根本不能算是損失慘重。
只是這種事頭一次在他身上發生罷了，這種感覺還有點新奇。
“因為你實驗成功的結果搞出了大亂子。”維奇幽幽地說，語氣冰冷得像是從地獄中掙扎出來。
“就是你說的咎魂和那些碎片化的失敗作嗎？”米洛克也意識到維奇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點，不由地坐直了認真起來。
“那些碎片化的失敗作你們也都見到過了，相比起人類來說，那些東西更像是純粹的野獸，只是靈魂活性化後沒有精神引導的畸形怪物，”維奇說，“這點你的研究資料裡也有記錄，我就不多說什麼了。”
“是的，”米洛克在那次實驗失敗之後的確把資料也記錄了下來，這種說法其實就是米洛克的原話，“不過你復刻我的實驗明明成功了，按理說不應該會再次出現這種怪物的。”
實際上米洛克也沒怎麼把那些怪物放在心上，雖然看起來詭異無比，但是它們對於人的攻擊也不過是順從靈魂飢渴的本能驅使罷了。連攻擊的殺意都不具備，只是徒有其表的兇悍詭異，就算是他這個慫貨也不會對那種東西產生什麼害怕的感覺。
“成功了嗎？”維奇冷笑了一聲，“我倒希望我沒有接手你那個實驗，也就不會成功弄出這些東西了。”
“怎麼你好像還挺後悔的樣子？”米洛克感到有點奇怪，維奇雖然在鍊金術的理解和創造方面一直不及他，但是維奇內心深處其實一直渴望能夠追上他的背影甚至趕超他。這點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可現在維奇做到了，但是卻一臉失望悔恨的表情……
“你知道你為什麼一直都沒能成功啟用你那些實驗素材的意識嗎？”沒有立刻回答米洛克的問題，維奇反而問向米洛克。
楚源看著他們兩師兄弟在互相交流，而維奇從進來到現在也沒打算問下自己的名字，讓他想自我介紹下都插不進話，只好安靜地聽著。
“為什麼？”米洛克也有點好奇，說實在的他好奇這個問題更甚於那些所謂的咎魂什麼的，無論從天賦還是從知識層面米洛克都自信自己不會輸給維奇，可是知道現在他都不明白維奇到底是怎麼做到連他都無法做到的事的。
“因為你是個天才啊，”維奇又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說：“你自信你對鍊金學的瞭解和掌握，所以你嘗試從鍊金學的角度對那些靈魂進行各種波長和角度的刺激想要把他們啟用，對不對？”
米洛克一怔，維奇說的和他的做法絲毫不差，可是難道不應該這麼做嗎？他的確是絞盡腦汁地嘗試了各種手段，可是最後的結果卻不盡人意，他也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是疏漏了哪一點，可是始終找不到答案。
“你對鍊金術很瞭解，但是你卻不夠瞭解人心，”維奇輕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笑誰，“你從外界施加的各種刺激始終是對靈魂影響，小了起不到作用，大了就會滋生出那些靈魂活性化的怪物。藏在其中的精神就像一塊石頭一樣，你敲不開也挪不動。”
“這點我也沒什麼辦法啊，”米洛克撓了撓頭，“我就是因為對那些靈魂沒啥轍才會去專門收集剛剛離世的沾染精神的靈魂，不過總共是施加了刺激，在某個正確或者合適的情況下我總能成功啟用那些精神的吧。”
米洛克這種思路其實也就是大多數實驗的正常思路，找到一個正確的方向，然後不斷實驗驗證，說好聽點叫窮舉法，說不好聽點就是靠運氣
瞎蒙。
而米洛克自我感覺運氣一直都還不錯，一直到這個實驗之前。
“那聽你的意思，你是對裡面的精神動了手腳？”此刻楚源不再沉默，出聲問道。
維奇瞟了眼楚源，說：“是的，我喚醒了那些沉寂的精神，而與之相應的，精神復甦，靈魂活性化之後他們的意識便也啟用了過來，就像你們所看到的那樣。”
“你是怎麼做到的？”米洛克興奮了起來，如果他這個師弟真的找到了操縱精神的方法的話那就不再是個庸才了。不，豈止不是庸才，維奇就會成為繼那個弗拉梅爾家族的天才會長之後的第二個劃時代意義的天才！
“我沒有對精神施加影響的能力，我只是喚醒了他們的慾望。”維奇看了一眼米洛克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精神是生物最本質的存在和象徵，我不過是把他們最本質的本能從混沌中釋放了出來，於是他們便甦醒了。”
“你把自己的本我同調投影到了那些實驗素材之上？”米洛克恍然大悟，同調投影來施加干涉的方法他不是沒嘗試過，可他雖然一直致力於攀爬至鍊金術的頂點，內心卻並沒有像維奇那樣熾熱與強烈的慾望，相比起對本我的認知，米洛克更加認同於自己的自我。可是在一團混沌的毫無意識的靈魂之上投影自我能有什麼用處，不過對牛彈琴罷了。
只有代表著最深處的本能的本我，才能喚醒那種失去意識只遺留了原始衝動的精神碎片。
“是的，我用我的本我喚醒了那些精神深處的慾望，”維奇舔了下嘴唇，回想起那時得到回應的那種感覺，燃燒著的慾望舔舐他的內心，像是誘人墮落的魔鬼在他耳邊輕聲低語，“你不懂得凡人們的慾望，所以你做不到這點，這也是我這個庸才唯一能勝過你的地方了。”
“那這些被單純的慾望所喚醒的東西，真的還能稱得上是人嗎？”楚源問道。
楚源不能不擔心，一個人的人格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三個部分組成，簡單概括的話就是慾望，意識和道德的分別代表，而一個失去了自我和超我的，只留下了野獸般本能和慾望的人，真的還能被稱作是人嗎？
“別擔心，”米洛克擺了擺手，“既然維奇用慾望喚醒了精神，那麼隨之而來的精神復甦之後相應的自我也會醒來，有了約束和自我的覺醒就足夠了，超我這東西都是後天形成的。”
維奇嘆了口氣，不過是說出了他的做法，米洛克就順理成章地推出了後面所發生的事，這就是天才和他這個庸才的區別嗎，真是讓人心灰意冷。
“你說的沒錯，那些實驗素材也的確最終覺醒成了人的理智和存在，我也把他們安置在了你給他們培養好的肉身之中。”
“這不是挺好的嗎？”米洛克說，“實驗大獲成功，這也是我的目標，有什麼問題？”
“問題大了，”維奇嘆了口氣，“因為我喚醒方式的問題，他們內部的慾望被無限放大，雖然外表和常人沒有差別，但是他們和你們之前所見到的那些怪物一樣，內心充斥著對靈魂的飢渴。”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創造出了一堆可能狩獵別人靈魂的怪物，而這些怪物還是人形的根本沒法從外表判斷？”米洛克臉色發青，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是的，”維奇把菸頭狠狠地摁滅，“就是我所說的咎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