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還是不如你好看,”諾倫嘆了口氣,似乎是為自己還不如一個男孩感到惋惜。

希爾卡哭笑不得,問道:“話說剛才那個老闆就一直在說懲罰懲罰什麼的,具體是什麼懲罰啊,看起來你也完全不怕的樣子。”

他必須打斷諾倫的話題,不然鬼知道接下來諾倫還會說出什麼話來。

“就是青椒啦,”諾倫一臉的生無可戀,“懲罰就是要在飯里加我最討厭吃的青椒,大叔要監視著我把青椒全部吃完。”

“你現在還挑食了?”希爾卡驚訝地看著諾倫,在籠子裡當奴隸的時候他可不記得諾倫有這毛病。

諾倫翻了個白眼,說道:“我一直都挑食的好嗎,和你們在一起的時候除非真是餓的不行,不然青椒和胡蘿蔔這些我都是讓給你吃的。”

“我倒是也記得你也吃過,”希爾卡撓了撓頭,“畢竟當時大家吃飽都是難事,有啥就吃啥了,也沒資格挑。”

“每個人都有點偏口的啊,”諾倫看著希爾卡,不滿道,“餓著的時候沒那麼多的毛病,畢竟飢餓就是最好的調味料,你現在看樣子過得也不錯,還像之前一樣逮啥吃啥嗎?不也會有不喜歡的食物嗎?”

希爾卡想了想自己在安妮雅家吃的東西,說道:“沒有,我感覺有吃的就挺好的,沒有什麼不喜歡的食物。”

諾倫語塞,希爾卡接著問道:“那艾塔之前有不喜歡吃的東西嗎?我看他之前就每頓都能吃飽的。”

諾倫身體一僵,回答道:“艾塔不喜歡吃馬鈴薯,一直都不喜歡,不過那胖子每天都要他吃,他也沒辦法。”

“可是他長得就像個土豆啊,”希爾卡想到艾塔那輪廓分明的肌肉,“為什麼會不喜歡吃土豆呢?”

“你認真的?”諾倫瞪大了眼睛,艾塔那健壯的身子到底哪裡像肥胖臃腫的馬鈴薯了?

“不像嗎?”希爾卡一愣,在他看來艾塔簡直就是個土豆的集合體,是個行走著的土豆精,“他身上一塊塊的,看起來就和土豆一模一樣。”

“哦,你是說他身上的肌肉塊啊,”諾倫明白了希爾卡的意思,“也不知道艾塔如果知道你這麼評價他的話會是什麼反應。”

明明是很搞怪的形容,但是希爾卡一臉認真的神色,諾倫怎麼也笑不出來。希爾卡一直是個很隨性卻又很認真的人,在他還是“諾伯蒂”的時候諾倫和艾塔就討論過,他們覺得諾伯蒂有點像一隻老鼠,不是那種野外攻擊性很強很野蠻的野鼠,就是在主人家裡那種瑟縮著的小老鼠,有什麼吃什麼,能在哪裡睡就在哪裡睡,被趕走的時候就換個地方繼續打洞。

一言不發,無論遭遇到什麼也不會抱怨或者怨恨,默默地接受然後繼續下去。就是那麼堅忍地,膽小地活著,也沒有什麼期望或者目標,就是單純地為了活著而活著,像一隻匍匐在地的老鼠一樣,一點也不美麗。

所以諾倫自從被買出去之後就很擔心諾伯蒂,因為在她心裡諾伯蒂就是這麼一隻可憐的小老鼠,而照顧這只小老鼠的人不在之後那只小老鼠該怎麼活下去?沒人讓給他食物,他就只能默默捱餓,而且那個“家”裡的主人和貓也不喜歡這只小老鼠,指不定什麼時候看不下去就直接給這只小老鼠丟掉了。

可是現在這只小老鼠被人買走了,而且看樣子好像還過得挺不錯的,他也很開心的樣子。諾倫心裡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就像是養了很久的寵物走丟了,再次見到的時候這小家夥已經站在了別人的肩膀上,而且臉上還帶著幸福的傻笑。

什麼樣的人才會去買一隻小老鼠呢?諾倫想著,看了一眼希爾卡的頭髮,又補充道,而且這只小老鼠還帶著一頭不討喜的銀髮。

“說起來你有艾塔的訊息嗎?”希爾卡沒有注意諾倫的神情,興奮道,“本來我出來的時候就沒想過能再碰到你們,可是今天居然見到了你!那麼艾塔說不定也能找到!”

出乎希爾卡意料,諾倫並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諾倫?”希爾卡有點不明所以,叫了叫諾倫的名字。

“諾伯蒂,”諾倫輕聲道,語調不再歡快,而是低沉地像是暴雨前的天空,“你可能再也見不到艾塔了。”

希爾卡愣住了,自從他說了自己的新名字之後諾倫便沒有再用諾伯蒂稱呼過他,因為這實際上不是一個名字,只是一個稱呼,可是現在諾倫再次叫出這個名字,還告訴他他再也見不到艾塔了。

“是諾伯蒂再也見不到艾塔了嗎?”希爾卡試探道,“嗯,對,艾塔應該也有了自己的新名字,他的新名字叫什麼?”

“沒有,”諾倫搖頭,“艾塔還是艾塔,不過諾伯蒂,諾妮再也見不到他了。”

諾倫口中的稱呼全是他們三個人還在那個籠子裡時候的舊稱,因為艾塔一直是艾塔,是保護諾妮和諾伯蒂的大哥,可是對於諾倫和希爾卡來說什麼都不是。

“願艾塔被死亡溫柔相待,”希爾卡拍了拍手,然後彎下腰去,彷彿做著祈禱一般。

“你還真是一點不懂得委婉避諱呢,”諾倫看著眼前的希爾卡,嘆了口氣,“艾塔做了這麼多次,應該想不到有天也會被你這麼說吧。”

這個動作在他們眼中與其說是祈禱倒不如說是儀式,在籠子裡長大的奴隸男孩女孩們並不信任神明,因為他們看不到神明存在的證據。

他們更加相信每天與他們相伴的死亡,於是每當有人在籠子裡餓死或者凍死的時候,總會由最年長的男孩清理掉他或者她的屍體,然後朝著那個方向做出這麼一個動作,祈願這個可憐的孩子能夠被死亡溫柔以待——畢竟世界已經這麼不溫柔了,那麼死亡的懷抱或許能給予一點溫暖。

而這個角色通常由艾塔扮演,因為艾塔年紀最大,也最有力,是他們所有人的大哥。

“現在艾塔不在了,總得有人為他祈禱啊,”希爾卡木訥地說道,“為什麼我們兩個人都活下來了,艾塔卻走了呢?”

諾論沒有回答,因為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希爾卡的這個問題,在籠子裡的時候大家都是朝不保夕,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麼方向,只有艾塔堅定樂觀地認為事情總會向好的事情轉變的,也只有艾塔相信神明的存在,會在晚間拿著脖子上用艾草編織的十字吊墜,向他所信奉的神做禱告,虔誠無比。

“或許我們現在生活得很糟,但只要我們不放棄的話,生活總會越來越好的。我們在長大,每活過一天就變得更加有力量,我們會倖存下去,只要我們堅信如此,神不會放棄他的每一個信徒,我們都會得到拯救。”

艾塔說這話的時候笑容明媚得像是太陽,希爾卡不知道別人怎麼想的,反正在他眼中,那一刻的艾塔就是太陽,改變了他心中灰暗的想法。

所有的人都認為如果誰能夠真正從這地獄之中倖存下來的話,那這個人一定是艾塔,因為艾塔一直這麼堅定,自信,從不猶豫。

可是今天看來並非如此,最堅強樂觀也最為虔誠的艾塔並沒有倖存下來,而是同他們的其他夥伴一樣投入了死亡的懷抱。

誰都無法依靠神明,誰也不該相信神明。

諾倫在心底嘆了口氣,她在出來之後不久就得知了艾塔的訊息,但並不是一個好消息。艾塔的買家是個人渣,而更糟糕的是那家夥還是個貴族中的人渣,喜歡看決鬥,但是不喜歡看那些訓練有素的角鬥士在角鬥場中的戰鬥廝殺,而是喜歡買下那些年輕力壯的奴隸看他們自相殘殺的樣子,然後和自己有著相同癖好的人渣一起對賭,看哪方的玩物能夠“倖存”到最後。

而艾塔就因為他那有些過格的身材被這個人渣挑中了,成為了他對賭遊戲的棋子。

諾倫不知道艾塔參加了幾輪這樣的對賭遊戲,但諾倫知道艾塔全並沒有下過死手,因為這些事都是從那些遊戲中淘汰下來而又沒有死亡的失敗者的口中得知的,原本這些角鬥場裡的規矩就是生死不論,或者說那些人渣就喜歡看著這些奴隸殺人或者被殺。而艾塔雖然一直在勝,但卻從來沒有殺人,可能是他的心裡還保留著對神的信仰吧……

可是人總是有極限的,在艾塔的最終局中他失敗了,僅僅失敗了這一次,可對手並不像艾塔那樣留手,因為他從主人口中得到的指令是“殺了他,你就獲得自由了。”

於是,僅有一次失敗的艾塔就這樣被終結了,當對手把長槍從艾塔的胸膛之中抽出的時候,艾塔停止了呼吸,胸前的十字吊墜浸透鮮血,也不知道有沒有像艾塔平常所說的那樣,拯救他的靈魂。

原來人的生命依舊是這麼脆弱的東西,不管是他們也好,艾塔也好,都不會因為相信什麼不相信什麼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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