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錯。”亞歷克斯失魂落魄地捂住自己的臉,但是身上的裂縫依舊順著四肢緩緩延長,不斷開裂。

最終,他在虛空之中抓了抓,無力地倒在了地上,不知是失去了意識還是就這樣死去了。

卡爾森緩緩吐出一口氣:“愚蠢至極。”

“你就這麼肯定會出現這個結果嗎?”素青色的旗袍身影不知從何處出現,輕聲問道。

卡爾斯沒有回頭,只是地下身子將手放在了亞歷克斯的身體之上,已經感受不到天命那鮮活而又鋒利的意志了。剛剛無窮無盡的否認與憎惡之音在他耳邊迴盪,一直直入進他的內心深處,這個傢伙在遭遇了自己造物的背叛之後理念隨之崩潰,現在卡爾斯的感覺像是撫摸著一團鬆散的細沙。

“真是愚蠢,懦弱。”他咬著牙又說了一遍,聲音憤恨,但是蘇巧薇卻感覺不到他有一絲一毫開心的感覺。

“這不是勝利者的臉上應該會出現的表情。”蘇巧薇輕聲說。

她不想再看卡爾斯那張扭曲猙獰的臉,像是憤怒和悲傷混雜在一起,眼瞳之中逸散出來的光芒像是淚水,好像是在無聲地流淚,可是又感覺充滿著憤怒,不是那種深入骨髓的憎惡,而是那種恨鐵不成鋼的遺憾般的痛恨。

卡爾斯贏了,可是他一點也不開心。

“你為什麼要這麼執著於那些人對你的看法呢?”他緩緩地閉上眼睛,“從太古至今,你依舊沒能好好明確自己作為天命的立場,你完全不瞭解人類,可是你的心卻如同人類一般怯弱。”

“不是你讓他聆聽那些魂類種們的心聲的嗎?”蘇巧薇看向地上的亞歷克斯,在她的注視下,亞歷克斯的身體宛若被風化一般,白色的沙塵向空中飄去漸漸消散,但是有種若有若無的概念如同蜘蛛絲一般纏繞到了卡爾斯的身上。

最終,地面上亞歷克斯化為的那團純白色的沙塵消散地乾乾淨淨,如同被風吹散一般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是的,我讓他聆聽,我也期望看到他被那些魂類種們拒絕否認的反應。”他睜開慵懶的褐色眼瞳,有些低落地說,“他也從前一樣,懦弱無比。”

與此同時,純白色的天命之域也瓦解消散,他們重新出現在了現世之中。

蘇巧薇沒有說話,她只是一個代行者,只是見證這場天命之爭的眼睛,無論天命之間互相有什麼評價,都與她無關。更何況她根本無法理解天命之間的關係與情感,無論是第一天命還是第四天命,在針對第五天命和第十天命的時候都堅決無比好不猶豫,可是看見這種結局之時,她卻能感同身受地明白那種從心底滿溢出來的悲傷。

“你可是偉大的天命啊……”楚源神態萎靡,不知是想要解釋給誰聽,“你的所作所為皆是正確,你給予他們的存在幸福也好,苦痛也罷,都是完美的,他們抗爭也好拒絕也罷,你給予的命運始終是正確完美的。只是因為這些傢伙的否認就變得如此脆弱,亞歷克斯,你真的是個懦夫。”

“你剛剛可不是這麼對他說的。”蘇巧薇看著楚源這張疲憊的臉,明明語氣平靜如水,可楚源說話的態度卻如同鋼鐵般冷硬,這時她才感覺到這個第四天命與她的認知中那個印象稍微重合了一分,那個暴虐,只崇尚力量,

不在乎反抗的君王。

“這些東西我說了沒用,只有他自己能理解才行,他最大的弱點就是他太過在乎支撐他天命之位的渺小存在,卻又完全不理解他們。”楚源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亞歷克斯以為他給予了那些魂類種們新生與存在的意義,那那些魂類種們就都會對他感激涕零,可是他卻不知道在那些魂類種們短短的一生之中,經歷的全部都是‘痛苦’。”

“痛苦?”蘇巧薇重複了一下這個字眼。

“是的,痛苦。”楚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因為無意識的殺戮造成的負罪感,因為弱小而被強者追逐獵殺的恐懼感,因為傷痛死亡而殘留的疼痛感,這些都是痛苦。”

“哪怕沒有曾經為人的意識與自我,這些痛苦也是從那些魂類種的出現到死亡一直伴隨著他們的。”

“不同於你們天命的全盤接受,只要是生命,大部分都會拒絕這種痛苦的命運嗎?”蘇巧薇明白了楚源的意思。

楚源點頭,拒絕即是否認,亞歷克斯作為天命無法理解那鋪天蓋地的否認,因為在他的認知之中,被承認了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恩賜了,至於命運,無論為何,都安然接受即可。

而這也是所有的天命潛意識之中的共識。

“聽起來你好像很懂啊。”蘇巧薇輕聲說,她本不應該說出這句話,只是心中的好奇讓她按捺不住地問了出來。

而楚源也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過還是解釋道:“因為我現在是楚源,不只是作為天命,在這我作為楚源的生命之中,多多少少也都有所瞭解了。”

“就像希爾卡一樣?”蘇巧薇脫口而出。

楚源身形頓了一下,點了點頭:“是的,就像希爾卡一樣。”

希爾卡並不是第五天命的真名,就如同入間律也不是第十天命的真名一樣,可是現在蘇巧薇脫口而出這個名字,只是因為在她心裡,那個曾經是她朋友的人是那個名叫希爾卡的男孩,而不是所謂律令拯救與救贖的第五天命瑞瑟夫吧。

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第五天命身上會怎麼樣呢?蘇巧薇想道。

與亞歷克斯不一樣,第五天命本身並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他雖然也同樣在乎那些在其他天命眼中渺小卑微的存在,但是他懂得痛苦,懂得人們心中的那種不甘與拒絕。如果是第五天命的話,說不定能真正給予他們痛苦短暫的人生一段救贖?

或許這個陽謀也只有亞歷克斯會被打敗了,其他天命都足夠高傲,高傲到不屑於在乎那些渺小卑微者們的否認與質疑,而第五天命則是足夠卑微體貼,能夠真正理解承認他們的苦痛與拒絕。只有被夾雜在中間的亞歷克斯,只會給予卑微者們存在卻並沒有理解自身的存在的天命,會因為支撐他天命之位的基底稍微出現裂縫就崩潰坍塌吧。

“說起來難道真的所有的魂類種都這般憎恨他們的存在嗎?”蘇巧薇岔開話題,問道。

“倒也不是,不談那些足夠幸運平穩的傢伙,他們沒什麼怨言。”楚源搖了搖頭,“而十一區這裡的變態不算多,但是也有不少,有些就是喜歡殺戮快感的變態,還有那些認為這就是人類新生姿態的偏執狂也有不少,這些人豈止是欣喜若狂,簡直是把他奉若神明。”

楚源頓了一下,然後又補充道:“雖然這麼說的確也沒什麼毛病。”

“不過他們的話第十天命都沒能聽到嗎?”蘇巧薇問。

“因為我沒有給予他們‘力量’,”楚源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在喚醒他們讓他們發聲之前,我先瞭解了他們,只給予了對亞歷克斯否認的魂類種們力量。”

蘇巧薇沉默,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是不是覺得我和以前有點不一樣?”倒是楚源突然開口問道。

“是不太一樣,如果是最初的卡爾斯,應該不屑於使用這種手段的,”蘇巧薇說,“就像你之前所說的,玷汙你的戰鬥什麼的。”

之前卡爾斯同第五天命交談之時蘇巧薇就在雲頂之上看著他們,她記得在那時卡爾斯在她眼中的形象就如同希爾卡所說,是一個沒什麼情調的暴力狂,滿腦戰鬥的無聊瘋子。

不過現在的他看起來怎麼說呢?該說是陰險還是別的什麼的,雖然看起來好像聰明了點,但總感覺沒有原來那麼堂皇正大了。

“因為現在是我,而不是單純的卡爾斯了。”楚源聳了聳肩道,“我接受了作為天命的卡爾斯,但是我還是要作為楚源存在下去,而對我而言,所謂戰鬥,就是怎麼能輕鬆解決怎麼來,沒有什麼玷汙不玷汙的。”

老頭子曾經和他說過,所謂戰鬥,就是只要有必要,無論什麼人都能拿起劍來,只要能夠想得到,無論什麼方法都會被允許。

老頭子說過的很多話楚源都感覺很有道理,不過有些話他像耳邊風一樣聽過就忘了,有些話他像人生信條一樣牢牢記在心中。

蘇巧薇愣住,看著楚源搖了搖頭:“你和希爾卡真的很特別,其他天命無論再怎麼變換都不會否認自己天命的身份,可是你們兩個好像相比於自己天命的身份來說,更看重自己現在的身份。”

“可能是這樣吧,”楚源嘆了口氣,“所以以後我希望你能依舊把我當作楚源,而不是卡爾斯。”

“最後一個問題。”

“你還想問什麼?”

“你背對第十天命的時候,真的就那麼放心他不會攻擊你嗎?”蘇巧薇看著楚源的眼睛,想要從其中找到答案。在看到他完全放下防備背對亞歷克斯的時候,蘇巧薇簡直無法理解這個瘋子在想什麼,可是她不能插手,所以只能旁觀。

可楚源只是輕輕移過了頭,輕聲說:“如果他真的不在乎那些魂類種們的意見直接對我律令死亡的話,也就真正理解了天命本身的存在方式,才能算是長大了吧。”

“那你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呢?”蘇巧薇繼續問。

楚源沉默了一會兒,笑了,“誰知道呢,或許有多多少少那麼一點,希望這傢伙真正長大了吧。”

原來即使能夠明確意識到自己將作為楚源存在下去,可是他還是受到了卡爾斯這個瘋子的影響,只是不知道這種心思到底是那種對生死無謂的瘋狂,還是潛意識中對於第十天命的那種期望呢……

真是頭疼,明明他挺討討厭這傢伙那時嘲笑他的那張嘴臉的,可是現在再也看不見這傢伙的臉的時候,心裡又有種空空蕩蕩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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