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楚源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蘇巧薇在交給自己任務的時候總是含糊不清,只是給自己一個地點而從來不說明具體任務。
因為她不能,第一天命也不允許。
無論第一天命的目的是想要做什麼,但是總歸是想要讓自己一個人揹負承擔起天命的權能,而這期間它不能插手,因為一旦第一天命有意識地介入其中就會無可避免地“分享”到卡爾斯所獲得的戰果。
而第一天命似乎完全不想要分享,只是想把其餘天命的權能都集中到第四天命身上。
“它做不了什麼,”蘇巧薇輕聲說,“即使它是第一天命,不,應該說正因為它是第一天命,受到的影響最深,所以它才決定這麼做。”
“什麼意思?”楚源沒有聽懂,聽這話第一天命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但是它已經立於穹頂,高懸於所有天命之上,甚至於連自己的真名都已經失去只保留下來一個“第一天命”的稱呼了,又有什麼能威脅到它?
已經達到這種程度的第一天命還有什麼可不滿足的?
蘇巧薇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和楚源對視,楚源從她的眼睛裡什麼也看不見,看不見疑惑也看不見拒絕,只有彷彿一望見底的清澈。
又是不能說嗎?楚源扶額,他不是個多麼複雜的人,正如當時卡爾斯和瑞瑟夫所說,他從來不介意充當誰的棋子或是傀儡,但是很討厭這種一無所知的感覺。
也不能算是一無所知了,起碼相比之前真正的一無所知,現在楚源好歹能看清一些事了。可是就像一個圓一樣,他瞭解的事情更多之後相應地接觸到的未知也更多了,依舊是一頭霧水。
把頭探出窗外,下方依舊是那十二個投影雕塑,楚源嘆了口氣,雖然眼下他已經回想起來了卡爾斯的存在和身份,但是現在依舊卻有著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
“不對,米洛克和維奇他們呢?”楚源猛地回想起來,與其在這裡揣測第一天命的想法和計劃,倒不如去擔心下之前和那個八極拳師對峙的米洛克他們。
“他們沒什麼事,”蘇巧薇淡淡地說,“準確來說就是你們那兒處理完了之後我才把你帶回來巴別塔這裡的,不然我也不方便插手。”
“那就好。”楚源松了口氣,相比起作為天命的卡爾斯來說,他對自己這真真切切活過的二十多年作為楚源的人生更有感觸一些,即使是現在也依舊是這樣的想法。
他沒有想過從蘇巧薇口中再問出什麼東西,接下來不管是在這裡還是之後,第一天命的計劃和想法他都會去自己思考摸索。
蘇巧薇笑,即使在巴別塔之中把卡爾斯的投影激發將這個第四天命意識喚醒,但是他依舊不能掌握熟識自己作為天命的身份與權能,畢竟現在能夠支撐他的戰爭已經消弭太久了,這種簡單的刺激也只是讓他不再畏懼真正的自己而已。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任務我還是會好好完成的,”楚源轉過身去擺了擺手,“而且我剛好也對亞歷克斯對我那個態度十分不爽。”
沒有走樓梯,楚源從視窗一躍而下,在呼嘯的風聲之中他沒有直接落地,而是先狠狠地踩在了那個半開啟的箱子頂端之後才又從上面跳了下來。
第十天命,亞歷克斯對他的那種輕蔑態度是真的是讓楚源有點火大,沒來由地想要打爛他那張狂笑的臉。
……
第十一區,摩涅莫緒涅,維奇醒來的時候靠在牆邊,沒有溫度的白色燈光打在臉上,而一旁坐著的是拿著橘子愁眉苦臉的米洛克和跪坐在米洛克身邊的科俄斯,迦南站在米洛克的背後,環顧四周之後只發現安特和楚源不知去向。
“你又怎麼了?”維奇用手撐住地面站了起來,“沃登呢?他去哪了?”
米洛克瞟了維奇一眼,“你能不能認清點事實,就算你再怎麼看不慣稻草人,你現在也不是他的對手啊,你和楚源倆加起來都不夠人家揍的,楚源被揍暈後還被他的那個委託人給帶走了。”
“不是看得慣看不慣的問題,”維奇輕聲說,“只是不能認可……”
“人家也沒要你認可,”米洛克嘆了口氣,“相比起稻草人只是自己成為了那種狀態來說,鼴鼠的事情更加麻煩,你現在應該考慮的是怎麼解決掉鼴鼠。”
“鼴鼠又怎麼了?”維奇皺眉,他記憶中的鼴鼠不過是一個沒什麼主見的冷硬漢子,只會聽從夜梟的指示行動,難道現在真正的問題突然轉變到了鼴鼠的身上?
“我們剛剛處理掉的那些東西都是鼴鼠的傑作,”米洛克指了指門外的廢墟,“不是咎魂搗鼓出來的,而是鼴鼠,以前我還真沒聽說過鼴鼠也會搗鼓鍊金術。”
十一區裡的支配者鼴鼠莫爾一直是被人們所最為熟悉的,因為他是執行者,相比起一直見不到蹤跡的稻草人和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夜梟來說,莫爾·丘特的露面次數就多了很多。但是也算不上多麼平易近人,因為鼴鼠總是板著一張臭臉,像是每個人都欠他錢一樣,相比起正常說話交流來說,鼴鼠不直接打爆你的腦殼都算態度友好的了。
維奇深吸了口氣,直視著米洛克的眼睛:“所以你就和稻草人達成了合作?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
在他昏迷之前可不知道有鼴鼠什麼事,現在米洛克能安穩地坐在這裡來給他解釋,只能是米洛克和沃登達成了協議。
“不然你打算讓我接你和楚源的棒去捱揍嗎?”米洛克翻了個白眼,“然後我們幾個全都被打成肉醬?這有什麼意義?”
維奇沉默,的確沒什麼意義,他也不可能指望米洛克這個務實主義者有什麼堅持和信條,每人的正義只能由自己堅守。
“和我說下鼴鼠是怎麼回事吧。”最終維奇只是嘆了口氣,低下頭去。
“早點接受事實多好,你也不用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米洛克不陰不陽地說道,然後開始了陳述。
按沃登的說法,最初在十一區裡發現被維奇和米洛克成為咎魂的人並不是他自己,而是鼴鼠。
鼴鼠最初被咎魂襲擊的情況和稻草人差不多,都是突如其來根本沒發現偷襲的咎魂和人類有什麼區別。但是就算不如沃登,莫爾也並不是能簡單搞定的角色,雖然沒有直接反向吞噬,但他也迅速反制了那只咎魂,並對這傢伙的構造起了興趣。
於是這個獵物就成為了鼴鼠的研究品,在分析瞭解了咎魂的靈魂狀態之後他
開始拿那些在十一區被劃分為需要被“處理”掉的人做實驗。但是實驗最初並不成功,他在向那些人的靈魂之中注入他人的靈魂之時並沒有引起吞噬和活性的預想效果,只是崩潰瓦解化為一團散沙,連帶著實驗品一起變成了瘋子。
沃登正是在發現了莫爾的實驗之後才提起了興趣,他不知道鼴鼠想要做什麼,但是反正鼴鼠所用掉的都是一些不被需要的多餘傢伙,他也沒什麼興趣去管教鼴鼠的處理方法,只是對於咎魂這種東西的出現他感到好奇,所以並沒有阻止。相反,他甚至還抓取那些在十一區獵食的咎魂來給鼴鼠研究。
這樣下去是沒有結果的,鼴鼠這麼對沃登說,他說他已經明白了為什麼他無法創造出和那些咎魂等同的存在了,因為那些普通人的靈魂太過孱弱,在活性化和吞噬他人的波動之中根本無法維持住自己的自我而喪失特質。
鼴鼠不知道創造出咎魂的人到底是怎麼解決這個難題的,如果只是挑選那種自我認知極為牢固傑出的傢伙的話根本構不成實驗的規模,真是難以想象。
所以要怎麼辦呢?沃登這麼問鼴鼠。
不能從那些被拋棄的廢渣之中挑選實驗素材了,需要找到一些有可能承受住那些波動和扭曲的,足夠強大的人來繼續實驗。
這些鼴鼠的回答。
但是沃登並不能認同鼴鼠的決定,因為如果對十一區的其他人下手有違稻草人的規矩,所以他就離開了鼴鼠和他的實驗,並且也勸鼴鼠放棄,因為作為十一區的支配者,一切都只能為了十一區的安定而服務。
可是之後鼴鼠就突然消失,而沃登聽到老鼠隊全滅的訊息之後就再也找不到鼴鼠的蹤跡了。
見識到了老鼠隊那離奇的死狀之後沃登也意識到了鼴鼠最終還是沒能放棄他的實驗,甚至於先對自己手下的老鼠隊下手了。
老鼠隊裡的賞金獵人其實也都是被稻草人所判定為不被需要的多餘人,分到老鼠隊裡也只是一種處理方法罷了,沃登雖然有些震驚於鼴鼠的決心,但是並不覺得這會對十一區的安定產生什麼影響。
再然後沃登就發現了這些像是蟻群一樣的傢伙,鼴鼠的實驗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他的確創造出了外表和效能與原版咎魂接近的存在,但是還是有著相當大的問題。
這些仿製品依舊沒有神智,也無法安然控制住自己的外貌和形態特點,如果想要真正復辟出原版的咎魂,恐怕只能找到最初的創造者,也就是沃登所說的專業人士了。
應該是選取的實驗素材依然不夠強大,沃登這麼對米洛克說,頗有些無奈的感覺。
米洛克聞言不禁嘆氣,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鼴鼠這傢伙的手段的確是有點厲害,他和維奇並沒有費盡心力去維持住那些傢伙的自我,因為在實驗的最開始那些靈魂都是喪失了特質的,是維奇強行用本我的慾望把他們喚醒塑形才達到了那個地步。
而鼴鼠居然能在依舊存活的人的靈魂基礎上做這種實驗,甚至還達到了這種地步,簡直駭人聽聞,相比之下沃登想要勸阻鼴鼠的想法甚至都有點可笑了。
將心比心,如果是自己的話,自己也不會願意為了什麼十一區的安定而停下自己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