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源現在也不清楚自己是在清醒的狀態下還是在夢中,意識無比清晰,但是他漂浮在空中,無天於上無地於下。周圍的空間也充滿了無數的鏡面,鏡面殘破得像是碎冰,而透過這些碎片他又能看過無數個形形色色的世界與舞臺。

有些鏡面之中顯示出戰爭過後的荒蕪景象,戰火肆虐過後人們在焦土之上建立起和平的共識,而在雲端之上注視著戰火紛飛的存在緩緩衰落,失去熱度。

有些鏡面之中顯示出一個廢墟之中坐在破敗王座上的君王,孤傲的王下面沒有跪拜的子民也沒有繁榮的王國,只有寂靜流淌而過的百年孤獨。

有些鏡面之中顯示出一條峽谷,峽谷之中孤身站立著滿身傷疤的戰士,手持著一把黑色的短劍在軍隊的面前縱聲狂笑,劍身處緩緩熾熱的鮮血滴落下去,在岩石上灼燒出深紅的孔洞。

也有些鏡面之中顯示出一頭赤紅色的巨龍,渾身燃燒著烈焰在手持刀劍的眾人合圍之中嘶吼咆哮,最終驕傲地飛上天際化為一團火影。

還有些鏡面之中顯示出一片虛無,像是在太古洪荒之外,十幾個耀眼到無法直視的光影宣言出雷霆驟響般的赦令,星辰誕生,燃燒,熄滅,坍縮,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世界就這樣一成不變地運轉著,寂靜冷漠。

每個鏡面裡都傳過來一種單純的情感,或孤獨或傲慢或暴怒或愉悅,但是這些情感交織起來傳入楚源腦海之中的時候只讓他痛苦萬分,不只是那種爆炸般的資訊刺入腦海的痛楚,還有某種如同疼痛般的恥辱與自卑,切膚入骨。

那些鏡面之中走到盡頭的傢伙,都是他自己,沒有別的理由證明,但是他能感受到這種鮮明的存在。

像是舞臺,像是記憶又像是幻想,總而言之這不可能是自然的景象或者歷史的記載。世界上不曾有哪個王國只剩下君王一人在王座上空守百年,不可能有燃燒在烈焰之中的巨龍,也不會存在有血液的溫度足以燒穿岩石的男人,這些只能是瑰麗的神話與傳說之中的臆想造物。真正存於歷史之中的戰爭應該只有普通的人類相互廝殺,無論是氣械還是各種時代誕生的術,都只是人類之間的戰爭。

而且再具有想象力的畫家也畫不出來那種超現實主義的畫作,不曾親眼見過怎麼能把這種一望無垠的空間之中那種浩瀚偉岸的存在描述出來,那不是虛空之中燃燒著的火焰或者星辰熄滅坍縮之後的殘骸,那種尊貴到平淡的感覺與其說無所不能倒不如說隨心所欲,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只能是神!那是神們自己!

或者說用某個楚源已經聽過好幾遍比較熟悉的詞——天命。

第四天命——卡爾斯!像是被一柄斧子劈開腦海灌入岩漿,楚源終於意識到了卡爾斯是個什麼東西,不,不是卡爾斯,應該說他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他從來沒能與卡爾斯交流過,只是因為卡爾斯就是他塵封起來的另一面,他怎麼可能和他自己相互對話?

“醒了嗎?”蘇巧薇看著塔

下那個雕塑眼中流火般的融光緩緩消退,開口問道。

楚源睜開眼睛,他不知道蘇巧薇是怎麼判斷出他醒來了的,不過他也沒打算裝睡下去,翻身起來,打量著這個把他原本平靜鹹魚的生活打亂得一團糟的女人。

這個女人似乎每一次新出現都會換一身新的衣服,初次見面之時穿的是藍色短裙,第二次在希爾旺斯出現的時候就換了一身白色,而現在她坐在自己床邊和自己如此之近,包裹在青色的長旗袍之中,長髮用青竹當做髮簪束起,身上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香氣往他鼻孔裡鑽。

楚源昏迷時的印象只停留在自己被那個長著日曼臉的八極拳師給轟飛在地,而後重傷的痛楚和狂暴的怒火把他燒至昏厥,可是現在醒來的時候已經不是躺在地上,而是熟悉的竹床,也見不到米洛克和維奇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則是這個似乎從一開始就對他滿懷算計的女人。

說起來楚源現在也不知道蘇巧薇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身上並沒有天命的那種氣息,可是從希爾旺斯裡的情況來看她似乎的確有著天命的權能,而且還對天命的事門清,比他這個當事人都清楚許多……

“你到底是誰?”楚源問。

他沒有問這裡是哪裡,因為站起來之後從窗戶往外看去就發現了下面那奇怪的十二個雕像,現在他已經明白了這些都代表著什麼了。那個漂浮著一堆雜亂碎片的雕塑原本的模樣並不是如此,它代表著的是第五天命瑞瑟夫,只是因為死在自己手中的原因而崩毀消弭,如果其他的天命之位被抹除之後相應的投影也會這樣破碎吧。

這裡是蘇巧薇送給他的房子,現在看來能對他們如此瞭解的也應該是天命之一,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天命,而這個不惜算計同類的傢伙又打的是什麼主意?

“你覺得我還能是誰的人?”蘇巧薇笑,她相信楚源其實也有了猜想,這是還不太敢確信罷了。

“第一天命的代行人嗎?”楚源緩緩吐出這幾個字,只感覺無數的絲線組成了一張大網把他們籠罩在內,不管是瑞瑟夫,亞歷克斯還是他,都落入其中不得反抗。

不難猜測,有能力在第一天命的壓制之下只是一個代行人就能如此自由地行動的,應該是不存在的,只是不知道為何它不親自行動,而要派遣出這樣一個女人來充當代行者。

“現在已經回想起自己的身份了嗎?”蘇巧薇也站了起來,她穿那種宮廷長裙的時候看起來古典優雅,而現在一身旗袍也很養眼,像是個端莊的素央淑女,不過說起來蘇巧薇這個名字來看她本身就是素央人沒錯。

“想起來如何,沒想起來又如何?”楚源扶額,他現在已經明白了為何當初希爾卡和他說要他自己回想起來了,因為這種荒誕的事情從別人口中說出根本毫無可信度,只有他自己懷著理所應當的心情回想起來的時候才有這種真切的實感。

“想起來的話就別再鬧彆扭了,”蘇巧薇說,“

別總是一直抗拒你自己了,第十天命和第五天命不一樣,他可沒有心懷死志,不是第一天命用來直接餵養你的誘餌,如果你還是這種心態的話我們好不容易展開的域就直接浪費了,第十天命可不在第一天命的計劃和掌控之中。”

“第一天命的計劃是什麼?”楚源問。

第五天命心懷死志楚源早就知道,在旁觀了希爾卡的人生之後他現在還記得那個男孩在說出“望眼欲穿”之時的那種渴望與迫不及待,之所以他一直沒能自我毀滅就是因為他天命的身份。天命不可能自然毀滅,因為生命和死亡這種存在概念也是由第十天命所律令出來的,他們本身並不具有這種過程,擁有的只是無意義的永恆。

天命崩毀只能是被否認了存在,而自我否定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就算自己被否認而消散,但是隨著自己消散的同時,自己的否認也會一同失去意義從而又讓自己恢復如初。天命的整體是無視時間與因果的存在,想要追尋毀滅只能藉由其餘天命之手,或者支撐著自己天命之位的人群信仰崩塌……

而第五天命已經被自己所拯救的人偶師們所束縛到了整個希爾旺斯之中,想要讓他們不再對那種永生失去執念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所以希爾卡才會把希望寄託於卡爾斯之上,也甘心成為被第一天命囚禁關押的誘餌。

“我不能和你說,”蘇巧薇搖頭,“就算我只是個代行者,讓你能在巴別塔之中回想起自己的身份已經是我所能做到的極限了,哪怕不直接插手,再有意識地透露目的的話就失敗了。”

“第一天命想要我揹負起其餘天命的權能?”楚源突然開口,他想起了第五天命消散之際和他所說的話,“那它為什麼不去找第二天命?或者是第七天命?就算無法控制,再不濟第八天命和第十天命也比我適合得多。”

第二天命,律令機率與可能,創造出了變化與分支,其真名為伊斯萊葉。

第七天命,律令秩序與混亂,創造出了運轉與改變,其真名為拜特喬克。

即使在第一天命一家獨大的現在,第二天命和第七天命也依舊有著自己的無可動搖的存在與地位。

第八天命,律令觀測與守望,創造出了實體與波紋,其真名為安度西亞。

第十天命,律令存在與消散,創造出了生命與死亡,其真名為亞歷克斯。

而自己是第四天命,律令戰爭與征服,創造出的是毀滅與衝突,無論從任何意義上來講,第一天命都不應該指望自己能承載揹負住其他天命的權能與力量啊。

蘇巧薇沒有說話,她不能告訴楚源什麼事,但是既然是楚源自己猜測出來的,那就與她無關也與第一天命無關了。

“就算有人能揹負起全部的權能又能如何?”楚源盯著蘇巧薇,“現在已經不是最初的天命時代了,所有的天命都被支撐著也被束縛著,就算是第一天命又能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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