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修復，劇痛把米洛克喚醒，維奇抓著他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看著這個不斷抽搐著的傢伙，指節用力發白，把他重新甩到了座位上。
米洛克艱難地睜開了眼睛，雖然傷勢已經被維奇強行修復，但是與之伴隨的劇痛依舊充斥著他的腦海，像是把沉重又灼熱的鐵砂灌入大腦中，有如摩擦和灼燒的鈍痛刺激著米洛克，讓他幾乎抬不起頭。
可是米洛克依舊扶著椅背穩住了身體，抹開了臉上的血水，看著眼眶發紅的維奇：“出完氣了嗎？再來幾下我可不能保證我能抗住和你解釋你想要聽的事了。”
維奇沒有說話，坐在了米洛克的對面，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茶杯溫暖，這是他老師留下來的茶具，維奇並不覺得這老套的樣式自己有多喜歡，但還是一直在用；可茶水卻很燙，味道也很澀，從舌根沁入心底的苦澀，不像是茶，倒像是別的什麼東西。
米洛克看維奇平靜下來也咧了咧嘴，牙床上滿是鮮血，他知道自己說出那番話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所以才把楚源趕出去，他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這副模樣。而實現收拾好茶具也是怕自己不小心把這東西給摔碎，這樣不管是維奇還是自己都會很難受。
“我知道老師是被我害死的，”米洛克坐直了身子，“不過我和你說我們原本的打算並不是那樣，你信不信？”
“我信。”維奇說。一直到老師失蹤前，雖然算不上偏心，但是宋緣的確在米洛克身上投入了很大的心血，而維奇受限於自己的天賦，很多時候都聽不懂他們兩個討論的內容。
米洛克笑了笑，他們的老師是個膽小鬼，但是除此之外更是一個把自己投身於鍊金學的瘋子怪物，窮其一生只想追尋賢者之石的境界，但是他也明白自己天賦不夠，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於是便培養了米洛克和維奇作為自己的接班人。
宋緣很滿意這兩個徒弟，無論是米洛克和維奇，他都傾盡自己所有的心血培養他們，只為了能夠讓他們抵達煉金術師們那夢寐以求的終點。
“米洛克你是個天才，鍊金學上的天才，我從未見過對鍊金學有著如此天賦的小鬼。我相信你的天賦也相信你對鍊金學的熱愛，只要你向前邁步，就能不斷前進，所有不能被理解不能被想象的存在都會由你揭開謎底，你將不斷拓展鍊金學的境界與極限直至賢者之石，終有一日，米洛克你會成為窺探鍊金學頂端的‘眼’，也會是我最後的希望。”
“維奇你是個庸才，鍊金學上面的天賦很一般，但是庸才有庸才的活法，你在鍊金學的應用和施展上的創造力幾乎無人能及。平靜地接受自己的天賦和力量吧，只要能夠理解，同樣的鍊金術在米洛克的手裡只是實驗和展示的樣品，但在你手中會是成為你自己最為鋒利的矛與最堅固的盾，維奇你是能夠將鍊金術應用到極致的‘手’，會是守護我們希望的力量。”
宋緣不是個話多的人，但是有天他曾經把維奇和米洛克叫過來說出這麼一番話，黑色的眼睛中像是有著星
辰在裡面發亮，挺直著脊背，看起來像是個年輕人或是小孩子一樣。
維奇現在都記得老師對他們說的話，他認可老師對他的評價，也明白自己的天賦。老師最討厭的人就是對自己沒有瞭解的人，無論是狂妄自大的傲慢還是浪費天賦的頹廢宋緣都討厭，所以他一直都很認清自己，無論庸才那兩個字會不會刺痛他的自尊。
可是現在老師寄予厚望的這個傢伙一臉平靜地承認自己害了老師，維奇不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只是無法接受米洛克那一臉平靜地說出“不後悔”時候的樣子。
“現在的鍊金學雖然依舊在平穩發展，但是都太循規蹈矩太過常規了，這樣發展的速度太慢，如果按照常規的路子走，無論我多麼有天賦恐怕都不能取得神突破性的進展，只能一步步前行。”米洛克不笑了，“這不是老師想要的，你能明白吧。”
“明白，所以你就盯上了第二個死亡的研究資料？”維奇知道，無法自己抵達鍊金術的終點，那就讓自己的徒弟代自己攀爬，這是宋緣的理念，米洛克就承載了宋緣的這種期望。
“說我暗示老師也好慫恿也罷，但其實老師內心的想法也和我一樣，只是欠缺了點勇氣，那些最為灰暗的年代也是鍊金術的發展最為蓬勃跳躍的時代，那些輝煌的鍊金學的資料不應該被這麼埋沒，而應該重見天日，化為我們攀爬的墊腳石。”米洛克的聲音低沉，不知道是想要說服維奇還是說服他自己，“老師把那些資料取了出來交給了我，我也成功地復原出了那種操縱靈魂的手法，也教給了你和老師，雖然你學得比較慢，但是最終也掌握了。”
米洛克是個天才，維奇一早就知道，可即使現在想起，還是感慨還是一個少年或者小鬼的人居然能從殘留的資料裡復原出那種手法，真是不可思議。
“你不只是想要復原那種手法，你還想要復辟出第二個死亡裡的各種實驗和研究？”維奇抬起頭來，“你明明還在月之潮汐裡，卻想著要復辟第二個死亡？”
原本維奇以為取走那些資料是他們老師自己的主意，可是現在發現居然是米洛克這個傢伙的慫恿，雖然在某種程度上米洛克和宋緣都是瘋子，但是米洛克遠比宋緣這個老師要瘋狂大膽得多。
“我沒那個興趣去復辟第二個死亡，而且現在這個時代也不可能像當時那麼肆無忌憚。”米洛克搖了搖頭，“我只是需要知道鍊金學中的那個方向到底有著什麼東西的存在，還有那些實驗的資料能向我揭示什麼。”
“然後呢？”維奇問，“你發現了什麼？老師又為什麼失蹤變成那個樣子？”
“剩下的資料太過殘缺，我沒能得到太多有用的資訊，但弗拉梅爾會長的那些資料的陳列順序有種比較奇怪的感覺，”米洛克沉吟，“感覺不像是設計實驗然後推到出結果和理論，倒像是先確立了結果然後再結合已有的條件來構建理論一樣。”
很奇怪，米洛克至今沒有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就算那個天才會長能夠有如神啟一般想到一個結果來推導證明，
但是這種巧合怎麼可能會成為一個人的研究思路和風格呢？
“所以老師呢？”維奇提高了聲音，他不怎麼在乎那些資料什麼的，他更關心那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別急，”米洛克繼續說，“當時我們推導出來的所有實驗和猜想在理論上都是可行的狀態，但是沒有例項就無法確認，所以我和老師就想要嘗試下靈魂的固化實驗。”
“接著說。”維奇不知道米洛克所說的固化是什麼意思，但他也知道接下來應該就是他老師變成那個模樣的原因，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靈魂是區別於現實物質的額外物質，它不可捉摸但是確切存在，除了人偶師和當年的煉金術師之外沒有人能夠感受到靈魂的質感和進行操作，而固化靈魂就是把一個人不可視的靈魂在外界固化成形並自由操控，讓靈魂能夠浮現出現實世界。”
“就像是鎧甲和鱗片一樣？”維奇想到了那個渾身覆蓋著青綠色釉質的咎魂。
“對的，”米洛克點頭，“當時我們沒有什麼別的實驗素材，就只好挑能夠用自己的靈魂上施加的實驗，而固化看起來既簡單又沒什麼危險，所以我和老師就決定嘗試這個了。”
“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並不像你們想象中那麼容易。”
米洛克嘆了口氣，沒有否認。
“為什麼沒叫上我？”維奇嘶啞著問，“你和老師都是學術型的人，在自己的身上做實驗出了岔子怎麼辦？”
“你當時還沒能掌握操縱靈魂的方法，”米洛克說，“而且我和老師都覺得不會有什麼問題，從理論上來說毫無風險。”
維奇被噎住了，天賦不夠，就連分擔風險都做不到嗎……
“可是結果卻不一樣。”米洛克又笑了起來，可是笑得很勉強很難看，像是拼命擠出來的一樣，“按照資料上的步驟嘗試過後我失敗了，靈魂在我的身體內部固化，像是凍結了一樣。我動彈不得，整整一週的時間，感覺自己像是被肉身丟了出去一樣，什麼都看不見也什麼都聽不到，就連自己的心跳都無法感受到。”
“老師成功了嗎？”維奇想起來小時候米洛克曾經莫名其妙失蹤過一週，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也失敗了，”米洛克說，“不過和我不一樣的是老師成功地把自己的靈魂伸出體外，但是沒能固化成功，然後整個人的靈魂都無法穩定下來，時不時得精神狀況就會變得瘋狂，歇斯底里，無法交流。”
“然後老師就把自己關在了他工坊的密室裡？”維奇問。
“我不知道，”米洛克搖了搖頭，“實際上剛才那句話的情況也是我從老師的筆記裡看到的，我無法動彈的那一週裡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恢復之後老師就已經失蹤了，帶著那些亂七八糟的資料，留下了一封信。”
原來那封奇怪的信的確是他老師所寫，不過不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蹤跡，而是一封類似遺書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