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燈夜下,哲源咳嗽不止,不得不停止寫作。

出租院內住著一個網路作者,常常寫作到深夜,而且第二天還要自己做早餐和上班。哲源的租友和房東已經漸漸對他有了認知和瞭解,已經成為眾人心目中的勵志人物,還時常有租友在他的屋內小坐。

一連幾日,哲源咳嗽不止,幾乎夜不能寐。和他一起租房的朋友都勸他到醫院檢查一下,平時多注意休息。他卻開玩笑地說,自己的大限已到,看來是快了。房東大媽察覺後則勸他買些止咳藥,別不捨得花錢。他點頭微笑,可心裡並沒打算買。

哲源生病一直沒有尋醫問藥,卻還在堅持寫作,似乎對自己的健康置若罔聞。因為在他的記憶中自己從來都是很少生病的,連醫院和診所幾乎都很少出入,只有在曾經2004年的時候母親住院,他才和醫院有了接觸。其實哲源不買藥的原因還有一點,就是不太會吃藥,吃了也是浪費。他記得往年一次感冒,將一把藥丸揞進嘴之後又如數吐了出來,讓馮爍的媽媽笑了個夠。

哲源雖然身在夏天,心卻在2004年那個寒冷的冬天。他記得自己去找王若華,結果卻心痛而歸。幾天後,自己又身不由己地來到三杉欣欣家園工程……

自破鏡重圓的希望破滅,三天後,張哲源又出現在三杉欣欣家園,逗留了一會兒又惆悵地走開。

在機場工地的三天裡,張哲源就像丟了魂一樣,整天惝恍迷離,醉生夢死般得遊移在工友面前,人在機場,心卻在三杉。他痛恨自己一時的膽怯、疏忽和衝動,才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誤,真是功虧一簣,回天乏術。一起和王若華走過的日子,將要變成永遠的記憶,他不甘心接受這個現實,也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那麼深的一段感情,不是一句“祝你幸福”就可以說放棄就放棄的;不是暫時地離開,就可以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他沒那麼灑脫。

一天,從三杉欣欣家園工程來了一個青年,給張哲源帶來一個振奮的訊息,說有一個承德姑娘找過他。而這個青年就是接替張哲源在中都成公司工作的人,名叫何文敬,平時和張哲源也挺要好。

不管工友何文敬說的是真是假,還是在蓄意挑逗,張哲源都沒心情在機場工地待下去了。他還沒有努力,沒有竭盡全力挽回自己的愛,不想認輸,也不想就此放棄。

“若華,你以後還會理我嗎?”

王若華沒有回答,而是跑進屋裡,很快又出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王若華稍微猶豫了一下,露出笑臉說:“哪能呢?”

想到和王若華的那幾句對話,張哲源就斷然決定——再次回三杉爭取本應屬於自己的愛。“若華,你說過以後不會不理我的,難道你忘了嗎?”他想要問問王若華這句話,即使離開也算是給自己有個交待。

張哲源惆悵地從三杉欣欣家園工程走開,穿過寬敞的馬路,徑直步入前沙峪村。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闃無人跡,村民似乎都從人間蒸發了,整個村子鴉雀無聲,噤若寒蟬。雖然是在白天,一個人走在如此安謐的環境中,不免也有些膽寒。

繞過村中的桃園,張哲源又轉了兩個彎,在通往廣場花園的過道上碰到了江花。他見江花繃著嘴,看自己的眼神冷冰冰的,似乎在遷怒自己,或許是因為和王若華的事。但他還是很禮貌地向江花打了聲招呼,江花也禮節性地回應了他,就此走開。

張哲源想,江花肯定會把自己回來的事對王若華說的。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在三杉欣欣家園名正言順地現身了,免得王若華見到自己時,沒有心理準備而擔驚受怕。

當天,張哲源沒有回機場工地,而是在沙峪鎮找了一家旅館住下。因為這樣可以離王若華近一些,內心也可以得到一點安慰。

晚上,天黑地冷,張哲源吃過飯後就匆匆睡下了。

剛躺下不久,合租房內又來了一個青年,大包小包地拎著就進了屋。青年安頓好後,從兜裡摸出一支香菸,渾身上下又摸索著,卻發覺打火機丟了,於是就向張哲源借火兒。

青年操著一口HN口音說:“老師兒,有火兒嗎?借個火兒。”

張哲源動了動身,從衣服兜裡摸出打火機遞給青年,青年說了聲謝謝,點著煙之後還他。

張哲源愣了一下說:“火機送給你吧!我平時很少抽菸。”

青年感到意外,又道了聲謝。

隨後張哲源有些好奇地問:“你這是剛從家來,還是要回家?”

青年嘆了口氣,一副心寒失望的樣子。然後才說:“別提了,本來我在這當保安當得好好的,今兒我們宿舍丟東西了,保安隊長就平白無故地賴我。說是我幹的,真是氣死個人,就因為我是HN人。跟他快一年了,竟然不相信我,夜也不叫我過,就把我從宿舍攆出來了,太絕情了。”

張哲源皺著眉頭,對青年的遭遇深有同感。他評價說:“我和你們HN人在一起待了很長時間,從來沒聽說過誰丟東西了,是有些人對你們HN人太有偏見了。”

青年看了看張哲源,於是問:“你是哪人呀?”

張哲源回答:“我HB的。”

兩人都毫無睡意,而且各有各的心事,就一直閒聊著。

青年突然又客氣起來,認真地問:“老師兒,你在哪上班呢,能不能幫我在這找個工作?”

張哲源哦了一聲說:“我在崗山機場做信號工呢,如果你想幹建築,我可以給你一個電話,你打電話問一下。”

青年很好奇:“你在崗山上班,怎麼住在沙峪鎮旅館啊?”

張哲源愣了一下,不禁惆悵滿懷。長長嘆了口氣說:“我來這找人的。”

青年輕輕點了點頭,看張哲源心事重重的樣子,然後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來這找你物件的?”

張哲源滿腹惆悵正無處訴說,適逢青年問起,就慢慢地講起自己和王若華的故事,從頭到尾簡單敘述了一下。

青年似乎被傳奇般的愛情故事感染了,突然關切地問:“你第一次約她時怎麼說的?”

張哲源回答說:“我說——晚上有空嗎?我們出去走走。女孩兒拒絕了我,我又說——那明天吧!”

“最後這一句錯了。”青年提出批判,“你應該說,我在哪哪哪等你,她要是喜歡你肯定會去的。”

張哲源猶如取到了真經,真是和青年相見恨晚,要是早些遇到,也不會致使局面發展到今天這個難以收拾的地步。但是他轉念一想,如果當時真照青年的說法做了,未免太勉強王若華了。他在心裡否定了青年的高見,最後,還是把所有的過錯攬到了自己身上,責無旁貸。

只聽青年又說:“再有一個辦法,你請他吃頓大餐,別不捨得花錢。我和俺媳婦剛認識的時候,我請她吃飯,一頓飯就花了八百多,就那一頓飯就把俺媳婦吃傻了,死心塌地就跟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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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哲源勉強笑了笑,笑容又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還是那副惆悵的面容。

第二天,張哲源早早就來到了三杉欣欣家園工程,在曲陽三建生活區門前站定。時間還早,小路上偶爾有民工上班的身影走過,認識他的人都會簡單地向他問候幾句。

天氣依然很冷,張哲源至少要在風中佇立一個小時才能看到王若華,但想著和王若華就在同一片天空下,就覺得渾身散發著熱量。他要在第一時間讓王若華看到自己的存在,讓王若華明白,自己是多麼地愛她,不能沒有她。

自從江花在前沙峪村見到張哲源,回到三杉欣欣家園工程後,她就同王若華說了,正如張哲源所想。王若華聽到這個訊息就有些六神無主了,心裡一時又亂了方寸。本來她已經沒有勇氣面對歸來的愛,甚至找不到最初的感覺,覺得和張哲源的愛好像已經過了。但張哲源11月26日那晚臨走時的一句“祝你幸福”,幾乎撕裂了她的心,四個字如同烙鐵一樣烙在心頭,令她異樣的難受。最初的感覺被喚醒,來得快又直接,她根本無法割捨對張哲源的愛,才知道欺騙自己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當王若華發現張哲源時並沒有太多的驚訝,還如往常一樣走動在小油路上,在水池前洗漱,只是偶爾看一下張哲源,便覺得又愛又恨。愛的是——又見到這個難以釋懷的冤家,好像這輩子欠他什麼了;恨的是——張哲源先後兩次狠心地離開自己。

然而張哲源只搜尋到王若華冷冰冰的的面容,好像有些置若罔聞。除此之外,他一無所獲。

也許是兩人分別了一段時間,心間真的產生了那種陌生的感覺。也許是兩人之間的距離遠了些,看不到彼此的眼神,不知道對方的內心在想些什麼。

昔日,兩人心意相通,彼此瞭解,如今,張哲源似乎體會不到那種默契了。王若華心中是喜是悲,憂傷或快樂,此時他很難感覺到,或者說是很難猜到。

陳昌旺從屋裡走出來,左右環顧了一下,便笑眯眯地向張哲源走來,似有幾分幸災樂禍的表情。他走近問:“張哲源怎麼回來了?”

張哲源遠遠地注視著王若華,淡定地說:“找人。”

陳昌旺順著張哲源的目光向遠處看了看,又明知故問:“找誰。”

面對陳昌旺的挑逗,張哲源絲毫不去理會,還是淡定回了句:“找我要找的人。”

陳昌旺驚訝地笑了笑,隨後誇獎:“行,有性格,夠執著。”

小油路上的人影多起來,漸漸地已經阻斷了張哲源的視線,中都成公司的班車也準時到來。有些人下車後留意到他,有些人直接進了辦公室。張哲源形單影隻,非常惹人注目,面對世人的眼睛,絲毫沒有畏懼和逃避。

看到王若華後,張哲源又待了一會兒,然後懊喪地走開,直接回了機場工地。但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又準時出現三杉欣欣家園工程,王若華對他好像還是置若罔聞。但張哲源並不灰心,勢必要等下去。

為了王若華一句話,張哲源在機場工地和三山新新家園之間來回奔波。每天早上,他坐第一時間公交始發車趕來,見到王若華後便匆匆離去。

“若華,你以後還會理我嗎?”

王若華沒有回答,而是跑進屋裡,很快又出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王若華稍微猶豫了一下,露出笑臉說:“哪能呢?”

只要想想曾和王若華的那幾句對話,張哲源彷彿就有了很大的勇氣和信心,覺得渾身就充滿了力量。不管通往王若華的路有多苦,他都要堅持走下去,堅持要用自己的真誠再次打動王若華。然而他只是一味地消極等待,並未做出任何的實際行動。他也曾想過要找一塊牌子,在上邊再寫上:“我愛你,原諒我吧!”然後站到王若華的門前,以此求得她的諒。但他不想使王若華難堪,便打消了這個造次的念頭。

王若華為自己流淚了,這真叫張哲源難以置信,同時又覺得悲喜交集。

一個陰霾的下午,警衛老王和老周在曲陽三建民工宿舍找到張哲源,並告訴他一件事,說王若華為他流淚了。當聽到這訊息後,張哲源一時悲喜交集,真不敢相信這是個現實。但是他寧願天真的相信,既然是天真,他都決定要天真到底。

當時,張哲源剛把行李從機場工地搬回三杉欣欣家園。他正忙著鋪床,見警衛老王和老周兩人就進了屋,不知道兩人為什麼事而來。

警衛老王關切地說:“兄弟,從機場工地搬回來啦!”

張哲源點頭應了一聲,一臉疲憊的樣子,有些昏昏欲睡。

警衛老王開門見山地說:“兄弟,你別光早上在生活區門上等,下午也站那等去。對你說個事兒,你那天晚上走了之後,第二天早上,那女的在水池前一邊打電話一邊哭,說什麼好像因為你回來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好像是給她爸打電話。”隨後警衛老周也接上話說:“自從你走了,那女的和那男的晚上也不在水池那摟摟抱抱了,看來她心裡頭還是有你的。”

只見警衛老王突然嘆了口氣,突然自責起來:“就那天晚上那事兒,我們哥倆覺得都挺對不住你的。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你看我們哥倆那晚造的是什麼孽呀!”

張哲源不以為然,認為責任還是在自己。他反倒自責說:“王師傅別這麼說,那不關你們的事,是我太沒主見。”

接著警衛老周也跟著嘆了口氣,對張哲源好像也有所歉疚。

見張哲源如此大度,絲毫沒有計較那天的事,警衛老王突然激昂地說:“兄弟,你現在就去生活區門口站著。不,是水池那站著,我們絕對不管。”

張哲源沉著地說:“不用了,每天我在生活區門口守著就行了。”

警衛老周突然好奇地問:“小夥子,在水池那站著,你是不是怕捱打?你忘了我們警衛是幹什麼的?”

張哲源苦笑了幾下,沒有作聲。

警衛老王長長地噓出一口氣,順勢打量了一下張哲源的行李——一些書籍、一對石獅子、床頭還掛著一副掛曆;惹人注目的是——有一件黃色繡花枕頭,而奇怪是的張哲源床頭居然有兩個枕頭。“你的東西還不少呢!怎麼會有兩個枕頭?”警衛老王冷不丁地問張哲源。

看著床鋪上琳琅滿目的物品,張哲源慢慢講起它們的來歷。“這些東西和這個枕頭是張書記調走前送給我的,張書記說,這個枕頭他自己枕過,他女兒也枕過。張書記的女兒不是出國了嗎?張書記就把這個枕頭送給了我,希望能給我帶來好運。”他滿懷感情地跟警衛老王和老周講,完全把這些物品當作自己的吉祥物。

警衛老王驚訝地看了下警衛老周,胸有成竹地說:“老周,我看這事能成。”

老周點著頭隨聲附合,轉向張哲源說:“小夥子別放棄,繼續努力,我們都支援你。”

警衛老王和老周逗留了一會兒就要走,張哲源把他們送到宿舍外,見曲陽三建隊長牛如德又走了過來。“王工,周工,來此有何指示?”牛如德跟王周兩人寒暄說。

“指示不敢。”警衛老王也打著官腔說,“你們曲陽三隊真是人才濟濟,藏龍臥虎之地,我們也來拜訪一下。”

牛如德笑容滿面,聽著警衛老王的話覺得臉上也有光。隨後又說:“今兒在陳昌旺屋裡問江花,你們隊小姑娘還喜歡俺們隊小夥子嗎?俺們隊小夥子不上班,天天從機場工地往這跑,這不,把被子行李都搬過來了,可江花繃起嘴笑了,只笑不答。”

警衛老王接著說:“昨天陳春正在公司前碰到那個女的就說,裝什麼清高啊?人家小夥子在這等你好幾天了,對人家不聞不問的,喜歡就對人家說,不喜歡就讓人家走。”

關於王若華的訊息接二連三地傳到張哲源的耳朵裡,張哲源一時倒不知該悲還是該喜,或者留下來到底是對還是錯。他很自責,因為自己才讓王若華遭受到如此非議的指責。

晚上,源源不斷地有人來看望張哲源,送來問候。先是他的老鄉趙勝利和工友張喜兵,陳昌旺繼踵而至,就連德高望眾的庫管老於對他的事也關懷備至。一屋子人有說有笑的,噓寒問暖,雖是在寒冷的冬夜裡,但也感覺氣氛暖意融融的。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肩寬背厚,滿臉憨笑的是張哲源的老鄉趙勝利,大概有三十來歲,坐在張哲源床頭笑著說:“張哲源,聽說你在這談了個物件,哪個女的呀?”

張哲源勉強笑了一下,也不回答。

一個精瘦的青年是張喜兵,看著趙勝利笑了笑。然後故作鄙夷地說:“看你這當大伯子的,怎麼這麼急著見弟妹!”

趙勝利突然笑起來:“你不懂的,我們邯市有句話叫大伯子亂弟妹,越亂越帶勁。”

屋子裡一陣轟笑,張喜兵又指著趙勝利跟張哲源說:“哲源,你看你老鄉這說話水平,我看也就這點出息了!”

“我說前一段時間,源兒晚上總是自言自語的,原來就是為這事兒愁的。”一旁的廚子老李插上話說,“你不早說,早說我給你支個招兒呀!”

老於接著老李的話茬說:“哲源,承德隊那個丫頭不是說非你不嫁呀!你們鬧什麼彆扭了?”

張哲源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心裡沉思自己都不知道王若華曾說過這樣的話,老於怎麼會知道,若非是老於是在鼓勵自己。

正沉思間,見陳昌旺開口了:“張哲源,你和王若華的故事在中都成公司已人傳為佳話,誰提到你們的事都讚不絕口。”

張哲源看向陳昌旺,然後認真地說:“昌旺,祝福我吧!”

“祝福你!”陳昌旺卻付之一笑,“但你的機率很小,她男朋友也在。”

張哲源心頭一沉,感覺當頭一盆涼水,直澆得自己通體冰涼。

見張哲源沉默了,老於發自肺腑地祝福說:“哲源,祝你成功。”

緊接著趙勝利和張喜兵也送上了自己的祝福,鼓勵張哲源不要放棄。

眾人走後,張哲源就躺下休息了,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幾天來,張哲源舟車勞頓,人困馬乏,面對無奈的現實,深感心力交瘁。每天,他勉強支撐著疲憊的軀殼,掙扎在崩潰的邊緣,感覺搖搖欲墜。他感受不到王若華是否還愛自己,幾天來從未收到過她任何愛的訊號。他只是想要王若華一句話,到底還愛不愛自己,然而還是一味地消極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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