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靈燕終於說出了心裡話,哲源也早料到有這樣的結果。只是他暗自好笑,幸虧這胖女人沒說至少半年不能上班,要不然,前半年他就要給這胖女人打工了。

哲源猶豫了一下,聽劉靈燕繼續說:“還有,如果我的電動車哪壞了,你也得給我修。”

哲源沉思了一下,五百塊錢並不多,他勉強可以接受,只是他的全部身家才不到二百塊錢。除了他的車和貨物,他在銀行存下的那筆小額存款早就提出來擴充了貨源。現在他倒是很坦然,大有些光腳不怕穿鞋的作風。“你看姐,是這樣的。”他耐心地跟胖女人解說,“現在呢我這包裡只剩下不到二百塊錢了,要不我把手機給你吧!”

哲源沒有和劉靈燕討價還價,雖然錢不夠,但是他“願意”把手機抵上。

“我不要你的手機。”劉靈燕把臉扭過去,看都不看一下。這話語已經很明確,不要手機只要錢,那先前劉靈燕說的那些話未免就有些口是心非了。

哲源笑了一下,這手機劉靈燕不想要,他還不想給呢!本來他以為胖女人會見好就收,會收下他的手機,他還想把手機卡取出來再給這個胖女人,可劉靈燕只認錢,什麼都不要。“名牌的,諾基亞的。”他加重語氣跟劉靈燕說。

劉靈燕看了一下,又把頭扭過去,還是不屑一顧。

哲源乾脆把手機收起來,也不和劉靈燕爭辯,甚至是多說一句話。就這樣,談判陷入僵局,醫院的走廊靜了下來。

嚴紅成見兩人沒了聲,走過來就問:“談得怎麼樣了?”

兩人不吱聲,都沉默著。

嚴紅成微微皺起眉頭:“大哥同志這都幾點了,趕快把事情都解決了回家吃飯多好啊!”

兩人仍不吱聲,都保持著各自的態度,一個低頭不語,一個仰面無聲,而且表情各不相同。

“你在邯市真一個朋友都沒有?”嚴紅成再次問張哲源,“你就向你去年的那個老闆借一下試試,不借怎麼知道借不出來呢!”

哲源淡淡地說:“我說過了,那個人是我去年的老闆。”

嚴紅成直翻白眼,看樣子只想昏厥過去:“真是服了你了,何必和一個女人計較。”

“我這是在和女人計較嗎?”

哲源在心裡問自己,可是心裡卻沒有回聲。但是他拿定注意,這錢堅決不能借,明知道是個陷阱,還要往下跳,明知道比竇娥還冤,還要繼續受苦受冤。這會讓唯利是圖的人得逞,逍遙法外,助長社會不正之風。

可是話又說回來,哲源已經在擔心自己的三輪車,不知道已經被拖到了什麼地方,是不是會像嚴紅成說的那樣被肢解掉,再見到後就是一堆廢鐵,那樣會比殺了他還難受。

嚴紅成無可奈何,而且肚子又餓得咕咕嚕嚕直叫,只好坐下來休息。

走廊上又安靜下來,靜得幾乎可以聽到三人微弱的喘息聲,而且每個人都餓得無精打采,有氣無力。

“我說哥們兒呀,你再仔細想想,在邯市還有沒有熟人和朋友,想辦法怎麼也得借點錢呀!“嚴紅成又慫恿哲源借錢,“還有,你不想要你車了嗎?”

哲源勉強笑了笑,說:“等這事過去了,我請大哥吃飯。”

“別別別,”嚴紅成伸手打住,“你是哥,你比我大一歲。”

走廊上越來越靜,靜得有些讓人感到可怕,哲源心內卻焦慮不安。嚴紅成點到了他的痛處,讓他不得不三思。三輪車離開他的時候太長,一刻看不到自己的愛車,他就越揪心。最終他還是妥協了,打電話求助。

哲源把第一個可以借錢的物件鎖定在表哥許飛身上,可他的表哥許飛卻讓他失望,說自己這兩天手頭挺緊,等過兩天發了工資可以給他送過來;並又向他推薦了一個可以借錢的人,同在市裡工作的,哲源的一個堂哥,一個叫張濤的男子。

哲源是個講究的人,打電話習慣開擴音,為的是減少輻射對身體的傷害。嚴紅成和劉靈燕側耳傾聽,聽哲源在自己的堂哥這也沒借到錢,不禁顯得有些失望。然而更打擊三人的是哲源堂哥的拒絕理由,說剛借錢買了車,比哲源還要窮,而現在哲源也只能孤注一擲,向馮賦林開口了。

電話接通後,馮賦在那端關切地問:“張子,事情處理完了沒有?”

哲源說:“還沒有呢!”

馮賦林:“準備怎麼處理呢?”

哲源:“人家受傷了,咱出個錢就行了。”

馮賦林哦了一聲,想畢已經知道哲源打電話的目的。

哲源接著說:“我這錢不夠,想從馮哥這拿點錢呢!”

馮賦林猶豫了一下說:“拿多少?”

哲源說:“先拿一千吧!”

馮賦林在電話那端突然松了一口氣,說:“我還以為多少錢呢,一千塊錢直說唄!多了我拿不出來,三千兩千我還是有的。”

哲源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聽馮賦林又說:“是我給你送過去,還是你過來拿來。”

哲源說:“我過去吧!馮哥現在在家呢,還是在門市?”

馮賦林說:“在門市呢!來吧!我等你。”

通話結束,哲源慌忙就要去美勝百貨門市上拿錢,而嚴紅成卻攔住了他。

哲源心裡非常鬱悶,慫恿自己借錢的是嚴紅成,阻攔自己借錢的也是嚴紅成,真是讓人不解。

“我說大哥同志,你太天真了吧!”嚴紅成微笑著說,“你這一走還會回來嘛?你跑了,我們上哪兒找你去。”

哲源恍然明白了這個道理,想自己確實有點兒天真了。他也聽說過警察和小偷去超市買東西的故事——警察怕小偷跑了,於是就讓小偷去買東西,自己則在門外等,結果小偷是一去無回。哲源都暗自好笑,不知不覺地竟然炮製起那些笑劇來。

迎著嚴紅成的笑臉,哲源有些不屑地說:“我跑什麼,我車還在你手裡呢!”

嚴紅成的笑臉也變得輕蔑起來:“一輛三輪車才多少錢,人家以後要是有事,你還得負責!”

哲源沉默了,只能聽之任之,不知道嚴紅成還有什麼高見,難道嚴紅成想親自去馮家門市上借錢。只聽嚴紅成利落地說:“走,坐我們事故科的警車去。”

坐著警車去借錢,哲源還沒聽說過諸如此類的事,感嘆生活真是一場鬧劇。

醫院大門外有輛警車已經在等候,哲源和嚴紅成匆忙上了車,然後直奔美勝百貨門市而去。

開車的是位老司機,五十歲上下的年紀,在路上給哲源講起了常識課。

老司機說:“小夥子,怎麼撞的車,路上開得太快了吧!”

哲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不願我開得快,是她撞的我。”

老司機又說:“在路上開車,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能放鬆一絲警惕。我開了快三十年車了,就沒出過一次事故。”

哲源愣了一下,然後冷不丁地問:“像車輛剮蹭這樣的事故,每天會發生多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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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司機想了一下說:“最高的一次記錄,一年一萬多起,你算一下每天多少起。”

哲源瞠目結舌,為這個數字感到震驚。

老司機接著說:“你這還算是輕的,有的人把命都搭進去了。這都是因為闖紅燈,超速造成的後果。”

“你們兩人還真是撞對了,她是單身,你未婚,要不我在中間給你們撮合撮合,你們倆談談?”

嚴紅成冷不丁地插入哲源和老司機的談話中,看來想促成一樁姻緣,給張哲源和劉靈燕牽線。

只見哲源搖頭,嚴紅成又得意得洋洋地看著他說:“這可是鐵打的緣份哪!”

哲源表示不屑:“不可能。”

嚴紅成嘖了一聲:“你不別嫌人家胖呀!”

哲源:“這不是胖瘦的問題。”

嚴紅成:“那是什麼問題?”

哲源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仍不屑談及。

劉靈燕終於如願以償,得到了預期的賠償金額,在協商筆錄上爽快地簽下了名字。而哲源對協商筆錄也再無異議,表示贊同。

一個棘手的問題解決了,見不到自己的愛車,哲源內心仍焦慮不安。隨後,他和劉靈燕又坐警車來到南環路一個停車所。

下車後,張哲源跟嚴紅成進入停車所門口值班室。室內有一個中年男子在值班,並熱情接待了嚴紅成,兩人寒暄一番後這才開始辦公。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張哲源,然後說:“兩輛車的清障費和停車費,還有罰款總共是三百二十五,交一下吧!”

哲源愣住了,雖然對交通法不熟悉,但是胖女人電動車的拖車費說什麼也不該由自己出啊!“那女的電動車的拖車費讓她自己交吧!這個我不管。”他斷然跟中年男子說。

“我說大哥同志,這大錢都出了,你還在乎這點小錢嘛!”嚴紅成在一旁勸說,“再說了,你交了錢領車走人,我們都好交差。”

進入這家停車所的時候,哲源就看到自己的愛車停在一些報廢的舊車當中,處境堪憂。現在他與自己的車已經近在咫尺,再多生是非只怕事情有變,節外生枝。他猶豫了一下,才將手伸入包裡。

見張哲源交了錢卻沒有走開,嚴紅成卻督促說:“手續都辦完了,你可以去領你的車了。

哲源正視著嚴紅成,壓抑著心中的惱怒說:“你還沒給我車鑰匙呢!”同時他又覺得,在人民的公僕中竟然混入像嚴紅成這樣虛與委蛇、敷衍塞責的人,嚴紅成簡直在侮辱自己身上那套警服。

嚴紅成好像忘了這茬,手忙腳亂地又在身上翻鑰匙。

哲源將劉靈燕的電動車從廢棄的舊車當中推出來,並交到其手中,還主動提出將其送回家。可是劉靈燕拒絕護送,不禁讓他對這個胖女人的傷勢感到置疑。

第二天,哲源在路邊匆匆吃了些早點就直接奔美勝百貨門市了。馮賦林一個人在門市上,又詢問起他昨天的事,而對於昨天的不幸,他仍保持著樂觀的態度。

“現在在路上碰了車,都是大車賠小車,誰傷了誰有理。”馮賦林在寬慰哲源,“這事見多了也就習慣了,你也別太往心裡去。”

哲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苦笑了一下說:“我真就不明白了,闖紅燈撞了我,人家還有理了,到最後我負全責?要不是看她是個女的,我非得走一下程式,調看監控,讓監控說話。”

馮賦林提出看法:“張子也別再事後諸葛亮了,其實你要這樣說,以後再碰到這事,你管他男的女的,只要違犯交規撞了你,他就得負全責。不能因為嫌走程式麻煩,花點錢了事算了。”

“去年開車我淨撞人了,撞了都是白撞,我也沒給人家要錢呀!”哲源又苦笑了一下說,“那都是咱佔理,今年倒好,別人撞我一回,我得賠人家一回,我佔理也不行了。”

馮賦林忍不住笑了:“張子對這事還真開得開,要換上別人早傻鼻子了。”

哲源長長地嘆了口氣:“我覺得我也挺倒黴的,這事出一回也都算了,竟然沒完了?”

馮賦林愣了一下,像是在思索,然後認真地說:“張子,你這才開始送貨,就連出了兩回事,你應該好好想想了,以後還會不會出別的事。”

哲源愣住了,其實從心裡已經厭倦了這種奔波勞碌的生活,不僅僅是因為在路上連續出了兩次事故。每一天,他迎著初春的寒風穿梭在繁忙的都市,才一個月的時間,青春的臉蛋兒上已經承載了風霜。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哲源也不例外。為了呵護容顏,他也學女人一樣往臉上塗脂抹粉,像什麼洗面奶,這個脂那個膏的可是買了一大堆。因為他不想像老劉那些送貨老行家一樣,有著倒奔的髮型,和棕色的臉頰。儘管他對自己呵護有加,風霜在他的臉上還是留下了痕跡。而對於每天沿街乞討式的生活,他已經認可了,阿諛奉承之言也無師自通,這都是他佩服自己的地方。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還能夠回到門市,就是有什麼事,我也能替你兜著。在送貨這一行發生的事多了,不止是在路上碰車,你問問老劉就知道了。”

馮賦林又在引導哲源就範,不免就有些危言聳聽了。

見哲源仍在發愣,馮賦林還在孤注一擲:“你要是回來,我再給你漲五百塊錢工資,中午再加頓飯錢。”

哲源猶豫了,的確有些懷念在美勝百貨門市的日子,可是過去那些事,他不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雖然這次欠馮賦林一個人情,但是他願意用別的方式來償還或報答。正猶豫間,門簾響動了一下,他見美勝百貨門市上的客戶老鎖進了屋。

“馮哥,我回門市的事以後再說吧!”

哲源藉口離開,在轉身的時候,馮爍又剛好進屋。他看馮爍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對自己回門市的事特別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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