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已經是中秋佳節,象徵團圓的日子裡卻有很多工人回不了家,仍堅守在三杉欣欣家園工程的崗位上。特別是勤勞樸實的農民工,想要回趟家,那真算是有些奢望了。

太陽還沒有落山,十五的月亮就悄悄地爬上了天空。張哲源照例送走了公司的班車就匆匆往民工生活區走,走到曲陽三建辦公室時,陳昌旺叫住了他。

“哲源!下班啦!”陳昌旺第一次不帶姓氏稱呼張哲源,聲音細膩而富有感情。

張哲源停下腳步略感到意外:“嗯,下班了,不準備吃飯嗎?”

“你有段時間沒來我屋玩了。” 陳昌旺略帶埋怨的口吻又說:

張哲源假裝扭捏:“你不是不知道,老牛和老陳都不讓我去你屋。”

“藉口,赤裸裸的藉口。”陳昌旺直擊張哲源敷衍的話語,接著又從兜裡掏出一張面值二十元的人民幣遞給了他。說:“去外邊飯館兒買兩盒米飯弄兩個菜吧!老李炒的菜我真是服了,半年了硬是沒吃出第二種味兒。”

聽陳昌旺叫苦,張哲源從心底感到不解。他認為陳昌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羨慕他的白領伙食還盼不來呢,陳昌旺竟然還如此挑肥揀瘦。

張哲源眨了幾下眼睛,自覺好笑地說:“昌旺,你就知足吧!我在曲陽三建吃了快兩年的水煮白菜還沒吃夠呢,想想就覺得挺香。你在曲陽三建才待了半年,好菜好飯都是吃現成的,還這麼挑剔。”

“廢話。”陳昌旺訓斥,“因為不滿足現狀才去追求,你已經OUT了,懂嗎?”

“小心貪多嚼不爛呀!”

“廢話連篇,你不去買就算了。”

張哲源苦笑著,本來想和陳昌旺講講大道理,結果陳昌旺反倒倒打一耙。不過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和陳昌旺的友誼竟然復活了。

買飯回來的路上,張哲源在前沙峪村口的牌坊下遇到江花和王若華。本來他已經剎車減速,想和王若華說話,而王若華看了他一眼,偏偏又低下了頭。往日裡在前沙峪村和沙峪廣場張哲源也多次遇到王若華,因為沒什麼接觸和瞭解,也都只是擦肩而過,而他們惟一傳遞信息的方式就是透過眼睛。

王若華嘴角動了動,卻沒說什麼,然後就變得一副愁眉緊鎖的樣子。當碰見張哲源的時候,她也是滿心歡喜的,或者再打個招呼,說句話,那都將是很快樂的事。可真當張哲源接近的時候,她竟低下了頭,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或者是逃避什麼。

江花注意到了這一幕,心裡非常疑問,於是好奇地問王若華:“誒?剛才小張想和你說話,你怎麼把頭低下了,你沒看到小張剛才失望的樣子,真讓人心疼”

王若華緘口不言,一直默默低頭往前走。

江花又為張王兩人若即若離、不敢齒及的遙愛感嘆起來。說:“不明白真不明白,你們兩個到底在幹什麼,怕什麼,心裡喜歡又不敢說出來!下月十五號三杉欣欣家園二期專案就要封頂了,你們在一起的時間沒有多少了,既然喜歡就應該拿出點勇氣,別等到分開的時候才說你們愛過。”

江花的一番話點中了王若華的終身之憂,她怕真到了離別的那一天,卻沒有勇氣向自己喜歡的人吐露心聲,如果真的是那樣,她會在心裡怨恨自己一輩子的。

夜幕很快拉下,前沙峪村漸漸熱鬧起來,前來消遣的農民工隨處可見。各商店、飯館前燈火通明,為招攬顧客都在門前放起影碟機。路邊有些小商小販,像賣衣服的,賣鞋的,賣手套袿子等等,前沙峪村儼然就是個夜市;不過倒有一戶賣武俠小說的,只張哲源對這類茶餘飯後的小說並不感興趣,因為他只喜愛現代文學。

喧囂的村莊,民工們紛至沓來。張哲源也廁身其間,正在他常去的商店旁邊和工友陳樹打檯球。一旁觀看的還有他新認識的工友——何剛,小名叫二蛋兒,一米七多的個頭,濃眉大眼的,一副天真愛笑的樣子,看上去挺招人喜歡的。旁邊檯球桌上在打球的是承德平泉建築公司兩個員工,和王若華是同事又是同鄉,張哲源對他們不太熟悉。

像打檯球這種娛樂張哲源也是偶一為之,所以球技也是一般水平。可他這一次卻發揮超常,瞄準了球就果斷出手,絕不帶半點猶豫,號稱常勝將軍的陳樹竟也落了下風。

承德平泉建築公司的兩個員工邊打球邊觀察張哲源,張哲源也早留意到他們心不在焉,於是打起球來就故意顯示出幾分霸道和驕橫。王若華和張哲源走得很近,承德平泉建築公司辦公室的員工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是又有誰能夠明白美麗動人的王若華怎麼會喜歡上相貌平平的張哲源。這是每個員工心中的迷團,也許看不到故事的結局,也就不會有人明白命運刻意的安排。

嫵媚的月光灑滿喧囂的村莊,卻沒有人懂得去欣賞,美好的節日似乎已被人們所淡忘。幾局球戰後,張哲源等三人也沒什麼興趣再玩下去了,看上去都有幾分倦意。旁邊的檯球桌上已是人去臺空,工友二蛋兒還在擺弄著手機玩。

夜風徐徐吹起,垂柳跟著搖擺,張哲源不經意地看向路邊,又好像在尋找什麼。他的眼睛像雷達一樣掃描到從黑暗的樹影下走出來兩個人,不過眨眼的功夫,微笑就刻畫在他的臉上。因為在那兩個人裡,其中一個就是王若華,另一個自然是江花。江花和王若華同時都看了過來,而且眼神各不相同。江花先是看了下張哲源,然後帶著些曖昧的笑看向王若華。而王若華和張哲源的目光相撞後則微微低下了頭,想必心中一定是很歡喜的。

天色雖然已晚,張哲源還是沒有打道回府的意思,他從二蛋兒手中搶來手機。嗔怪說:“你這個二蛋兒,都玩了一晚上了,也不說讓我玩會兒,我發條資訊。”

二蛋兒手機被搶,又挨句批評,於是站在原地哭喪著臉:“張哲源,你欺負人。”

幾乎每一個和張哲源認識的人都是直呼其姓名,陳昌旺、董敬坤、陳樹,現在又多了個二蛋兒。這不代表不尊重,只是對他的一種親切稱呼,而張哲源也早認可了這種稱呼。二蛋兒和陳樹年齡差不多,都要比張哲源小上一兩歲,可以說張哲源是他們兩人的老大。

“張哲源,給哪個小姑娘發資訊呢?是不是給剛才過去的那個。”陳樹眨著眼睛猜想說,並細心觀察張哲源的表情。

張哲源忙帶上笑臉解釋:“不要亂說,我只是給俺大哥發條資訊。”

“騙人吧張哲源。”看來陳樹並不相信,“二蛋兒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啊!”

二蛋兒也跟著起鬨:“張哲源,剛才哪個女孩兒?你們什麼關係?坦白從寬,老實交待吧!”

張哲源無奈地嘆了口氣:“什麼哪個女孩兒,我要是有女朋友還不告訴你們嘛!”

見張哲源遮遮掩掩,於是二蛋兒又問陳樹:“唉,陳樹,剛才哪一個女孩兒?”

說起關係,張哲源自己都不敢說和王若華之間有什麼。那種感覺如雲似霧,只可意會,不可言宣。說戀愛,他感覺就像做夢一樣,也根本不敢承認;說是朋友,在一起很久了,卻不知道彼此叫什麼名字,更何況這個朋友還天天讓自己魂牽夢縈。歸根結底張哲源認為自己是在暗戀王若華,儘管不是單相思,但是在朋友面前說出來那都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張哲源看了下號碼就馬上結束通話了。

這下二蛋兒好像抓住了把柄,驚訝地笑著說:“哈哈,張哲源,是不是人家小姑娘給你打來的?你還想毀滅證據,有種讓我看看手機。”

張哲源從容地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說:“天地良心,我大哥打來的。”

二蛋兒堅信自己的判斷,想挖掘出一個美好的現實:“張哲源,你就別裝了,是害怕我們讓你請客嗎?”

急促的鈴聲又響起來,張哲源再次結束通話手機並遞給了二蛋兒。他說:“咱們用公用電話打過去,如果對方是女的,下次打檯球我請了。”

二蛋兒還是不相信:“你用我手機直接返回去唄,我不在乎這幾毛話費。”

當時在2004年無論是移動還是聯通,接聽電話都是要收費的,不管是長途和市話,而且費用比打電話要多。不是張哲源不敢接電話,而是他不想花費朋友的話費而已。

張哲源常去的那家商店把公用電話搬到了店外,更方便人們打電話,而且看電話的是兩位美女,前來打電話的人真是接踵而至。

張哲源灑脫地坐在電話桌前,面對的是穿著性感的小姑娘。小姑娘酥胸半掩,笑容甜美,可以說多少來打電話的人都是慕名而來,為的就是一飽眼福。張哲源大有幾分坐懷不亂的風度,和小姑娘的眼神僵持了一會兒,又打量了一下與小姑娘並肩而坐的另一位女孩兒。只見這個女孩兒娉婷秀雅,生得頗有幾分溫柔娟秀,雖無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但也稱得上是位窈窕淑女。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面對著如花似玉的女孩兒,張哲源多少也有些心醉魂迷,眼餳骨軟。但他沒有感到半點的侷促,只是淡然地說了句:“打電話。”

小姑娘帶著闌珊的笑意問:“市話還是長途?”

張哲源想了一下,有些不太確定地說:“應該是市話吧!”

小姑娘為他的話感到好笑:“什麼應該是市話吧?是市話就是市話,是長途就是長途。”

張哲源帶著從容的微笑說:“我不知道手機的主人用的是本地號還是我們河北邯市號,也不知道手機的主人現在在北市還是在家?你說我打長途打還是打市話?”

小姑娘的眼睛眨呀眨個不停,聽著張哲源的話跟繞口令似的。於是翻著白眼說:“我幫不了你,你自己打吧!”

張哲源摁了一串號碼,等待話機回應,二十多秒後話機才報出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身後的二蛋兒和陳樹已經是急不可耐,想儘快驗證他們所猜想的事實,特別是二蛋兒,想親自按手機上的來電記錄回撥過去。

“不好意思,可能是記錯號碼了。”張哲源不好意思地解釋著,“再給我一次機會,這回前邊我加個零。”

加零後的話機便沒了反應,張哲源確定應該打市話,於是再三撥打。第三次,電話很快被接通,出乎意料的是,話機內傳出的竟是個女人的聲音。張哲源瞠目結舌慌忙掛了電話,讓身後的陳樹和二蛋兒笑得前俯後仰。

三次撥打都失敗,張哲源並不甘心,還想再嘗試一次。他想自己可能記錯了號碼,一邊掰著指頭數數,一邊冥思苦想,滑稽的樣子引得對面兩個女孩子哧哧地笑。

小姑娘好像已有些不勝其煩,終於忍無可忍。撅起嘴說:“你真鬧心。”

“鬧心?”

張哲源非常納悶兒,“鬧心”這個詞語第一次出現在他的記憶庫裡,大概意思他倒是能領會,只是覺得概念有些模糊。於是他就帶著笑意問:“什麼是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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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解釋的很簡單:“鬧心就是鬧心唄!”

陳樹笑著說:“張哲源,你看書看傻了吧!”

張哲源似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問不出個究竟誓不罷休:“鬧心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真要說嘛?”小姑娘很認真地看著張哲源。

“說,我有思想準備。”張哲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看得出來小姑娘並不想傷張哲源,可張哲源仍對這個問題窮追不捨,不免就有挑逗女孩子的嫌疑了。小姑娘遲疑了片刻,然後一字一頓地對著他說:“你好煩啊!”

張哲源用手輕遮面孔,靦腆地把臉轉向一邊,滑稽地讓眾人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這時一輛汽車從村內大街拐向小道,燈光掃過每一張青春的笑臉,而車內的人也被商店前的燈火映照得一清二楚。

在這個特殊的夜晚,張哲源再次看到王若華,並且捕捉到王若華的眼神。他感覺王若華這一次似乎怒氣橫生,與以往大不相同。

張哲源身心一顫,等汽車過去後就叫上陳樹和二蛋兒匆忙離去,他的舉動不免有些“做賊心虛”。但有一點無可置疑,他怕王若華看到自己和別的女孩兒在一起會不高興,更怕王若華生氣了以後會不理自己;最要命的是怕產生誤會,瓜田李下的又有誰能說得清楚。

幾分鐘後,江花和王若華徒步從商店前經過。電話桌前兩個女孩兒還在,王若華已找不到那幾個大男孩兒的身影,特別是跟兩個女孩子嬉皮笑臉的張哲源,著實讓她在心頭窩了口氣。

看王若華怒目切齒,江花不由得笑了笑,如果張哲源此刻還在,恐怕真的要遭殃了。“別看了,人早就跑了,見到你後還敢留在這?”江花笑呵呵地跟王若華說,而且笑聲中充滿挑逗。

王若華瞪了江花一眼,看樣子都要怒不可遏了,但是仍沒擋住江花的嘴。江花又說:“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今兒我可看到有人打翻醋罈子了。”

江花的表情得意得很,腰部冷不防被王若華狠狠擰了一把。江花尖叫一聲,隨後出手還擊:“就知道動手,女孩子家家的溫柔點,這樣男孩子才敢靠近嘛!”

月明星稀,兩人嬉鬧的聲音漸漸遠去,留下漸漸安靜的街道和孤伶伶的路燈陪著黑夜一起入眠。而此時,張哲源則蹲在曲陽三建生活區排水溝前嘔吐不止。他邊吐邊說:“原來鬧心還有另一種意思。”

但是張哲源並不認為這是自己嘔吐的原因,他想自己是不是和別的女孩子說笑,惹得王若華生氣了,王若華在“詛咒”自己。想到這,張哲源不由得就打了寒噤,恐怕以後再也不敢和別的女孩子嬉皮笑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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