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下了大夜班,隨著人流走出車間時,看到廠區道路兩旁的梧桐樹枝頭,早已綻滿了嫩綠的新芽。

沐浴在明媚的春光裡,和煦的春風吹拂在臉上,心裡暖洋洋地萌生出了一種律動,“清明到,雀兒噪,柳葉長,春光俏”,奶奶在世時,每年清明都會唱這首童謠。我記起了去年與師傅、殷紅去踏青野餐的事兒,轉眼一年過去了,臥龍湖的蘆葦又該發了新芽,南飛的野鳥也該回來了吧?對了,接下來兩天休息,何不約上小蔡師兄一起,去臥龍湖散散心。想到這兒,我停下了腳步,轉身往回走,猝不及防,差點撞上了身後幾位前紡擋車工。

“哎呀,死吳平,這是想幹啥?”一位年輕的姑娘故作惶恐,捂著胸口,驚叫了起來。

“你個吳平,進廠一年多,這就學壞了,想吃老孃們的‘豆腐’?”一個小媳婦吃哧哧笑著,挺著高聳的胸脯,朝我頂了過來。

“對不起,我……這是猛然想起了個事,得趕緊回車間一趟。”這些潑辣的女工開起玩笑來沒輕沒重,我的臉微微有點泛紅。

我逆著人流回到車間,來到了保全班門前推門進去,屋裡只有許班長和小李,其餘的人大概都出外幹活去了。許班長正與小李在咬著耳朵,看見我探頭進去,一時有點詫異。

“小吳,你這是有什麼事嗎?”許班長站了起來,熱情地招呼了我一聲。

“我找一下小蔡師兄,有個小事想跟他說一下。”我站在門旁回答道。

“進來坐坐,小蔡跟張胖子去機械車間,拿昨天加工的零件了。”小李眨著小眼睛,朝我招著手。

我走進了房間,習慣性地坐到了師傅留下的土沙發上,小李趕緊也湊了過來,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身邊。

“你知道嗎?老崔可能要回來了。”小李一臉得意地望著我。

“崔老扒?他……他要回來了?”我感到有點錯愕,回臉看了眼許班長。

“聽說上面審查下來,他在10年裡沒有什麼大問題,就是跟著別人鬧了一番,屬於認識上的問題,組織的結論已經下來了。”許長久噏著朝天的鼻孔,肯定地點了點頭。

“組織?你是指我師傅,還是他媽媽?他們到底給崔老扒幫了什麼忙?”我的心裡一時充滿了憤懣,盯著許長久發紅的眼球問道。

“你這是什麼話?別崔老扒,崔老扒地叫,崔書記可是待你不薄,你沒有他能有今天?你不該忘恩負義。”許班長的臉拉了下來,不滿地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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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班長的話讓我很不舒服,正想著要反駁他,張胖子和小蔡師兄一前一後地回來了。張胖子在前面輕鬆地甩手,身後的小蔡師兄滿頭大汗,吃力地拎著一個剛加工好的配件,氣喘吁吁地走進門來。

“小蔡師兄,我找你有點小事。”我不再理會許班長和小李,站起來對小蔡師兄使了個眼色。

“你找我有什麼事?”小蔡師兄被我拉出了門外,有點不解地問。

“我剛上完這**夜班,這兩天休息,後天就是星期天了,你們長白班不是也休息嗎?”我急促地說道。

“你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就別繞彎子只管說。”小蔡師兄理解錯了我的意思。

“不是要你幫忙。馬上就是清明了,咱們後天帶上李琴,到臥龍湖去野炊,玩一天咋樣?”我有點興奮地提議道。

“好啊——最近李琴心情不好,老是與我鬧彆扭,正好帶她去散散心”小蔡師兄聽了我的話,欣喜地回應道,“可是,她們織布車間,正按照老侯的意思,在忙著試織燈芯絨,不知道能不能請下來假來。”

跟別人調個班嗎,無論如何帶上她,你是個男人,對小丫頭該溫柔體貼,多一點浪漫。”我忙給小蔡師兄支起招來。

“你別淨跟我扯大道理,你又沒談過戀愛,就從書本上看了點東西,以為取到了什麼真經。”小蔡師兄一臉不屑,揶揄地撇了下嘴。

“不管怎麼說吧,你去不去?”我紅著臉說道。

“去!幹嘛不去。”小蔡師兄與我擊了下掌。

星期天一大早,我就騎著一輛老“飛鴿”(天津產的名牌腳踏車)出了門,車子是昨天向劉師傅開口借得。太陽剛剛露出腦袋,朝霞映紅了東方的天空,我來到城中心的古鐘樓前,等了不一會,就見到小蔡師兄騎著他的大“永久”來了,李琴穿著一件漂亮的格子外套,喜氣洋洋地端坐在車子的後座上,整個人收拾的既精神又漂亮。

“你不是說不好請假嗎?李琴怎麼能來啦?”我與小蔡師兄開著玩笑。

“他不知道想什麼心思?”我的話又引起了李琴的一陣抱怨,“你們男人啊,都是這樣,沒得到的時候,成天甜言蜜語,一旦到了手,就慢慢地開始厭煩了,想著怎麼甩開了。”

“別人會這樣,但是我保證小蔡師兄絕對不會,他離開你非瘋了不可。”我趕緊替小蔡師兄開啟了圓場。

“你不煩我,就算不錯了。”小蔡師兄瞥了李琴一眼,垂下了腦袋。

“你看天氣多好,咱們趕緊走吧。”我害怕兩人再掐起來,破壞了出遊的心情,趕緊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三人出了南門橋,從渡口過了大運河,就順著高高的大堰一路向東,朝著臥龍湖方向飛馳而去。道路兩旁,參天的白楊樹隨風舞動,發出“沙沙”的聲響,大堰外面,返青的小麥挺直了腰板,搖曳著沉甸甸的腦袋,小草萌發的河灘裡,梨花、桃花爭奇鬥豔,紅的像跳動的火焰,粉的像嬰兒的臉蛋,散發著醉人的氣息。

“小蔡師兄,咱們以後約好了,每年春天都來臥龍湖踏青,你說怎樣?”我心情愉悅,誠心誠意地提議道。

“好啊,咱們每年都來。”小蔡師兄高興地應承著。

“現在咱們自己來,等以後結了婚,就帶老婆孩子一起來,等我們老了,就帶孫子們過來,打鳥,釣魚,放風箏。”我腦洞大開,憧憬著未來。

“你們這都是一廂情願,將來就算有了兒孫,他們也不一定願意跟我們來,再說,我們的兒孫會一輩子在咱這裡嗎?”陶醉在美好的春光裡,李琴的情緒也開朗明媚起來。

“是是,李琴說得對,他們要是不來,就我們自己來,我們要把自己的日子過好,過舒心,過得有意思。”我本來最後想說“過得浪漫”,這是自己從書本上學來的,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改成了“過得有意思”,因為在那個時代,“浪漫”還會被人說成是小資產階級的情調。

“吳平,你的心思比我們大,將來說不準也會和魯豫一樣,離開咱們這個小縣城呢。”因為是好朋友,小蔡師兄知道我平日的想法。

“是啊——,我要是有本事,就離開這裡,到大地方去。”因為是在朋友面前,所以我豪情滿懷,不由地大言不慚起來。

“吳平,你一定能做到,我相信你。”李琴媚眼如絲,止不住讚許道,小蔡師兄眼裡有了些許醋意。

沿著運河大堰溯流而上,我們一路說笑著,30多公裡的路程轉眼就到了。當我又一次站在煙波浩渺的臥龍湖旁,當初與師傅和殷紅來此的情景依舊歷歷在目,望著蘆葦叢生,蒲草茂密,新荷數里的草灘水面,一切都恍若昨日,卻早已物是人非了。

小蔡師兄見我目光空洞,呆呆地眺望著遠方,有點疑惑地問道:“吳平,你怎麼了,發什麼呆啊?”

“哦……眼前的景色真美。”我回過神來,收回了目光,“咱們走吧,下灘裡打鳥釣魚去。”

我按照依稀的記憶,在蘆葦叢中帶著小蔡和李琴,找到了原來那處乾燥的高地,將兩輛腳踏車鎖在一起後,掏出了師傅給我的那把彈弓。小蔡師兄也將揹著的一個長布袋取下來,從裡面拿出了幾節魚竿,我們相約著一個打鳥,一個釣魚,中午到這裡相聚燒烤。李琴本來非要跟著我去打鳥,我推說沼澤叢中有水蛇,把她給嚇住了,只有乖乖地跟著小蔡師兄去了水邊。我看著小蔡師兄接好了魚竿,下了誘魚的水窩子,拋下魚鉤開始釣魚了,才握著彈弓朝葦叢深處走去。

腳踏著鬆軟潮溼的灘地,我小心翼翼地搜尋著獵物,憑著自己從小練就的手藝,不一會就收穫了十幾只“鑽天棍”,還有三四只肥肥的野鴿子。中午的伙食有了著落,我就開始倦怠起來,嗅著滿鼻的花香,尋尋覓覓地踱著步,想著能不能再弄一些別的獵物。

我在一片荷塘邊坐下,看著一大群蜻蜓在碧綠的荷葉間嬉戲,想著從萌動的春,到炎熱的夏,又經過了嫻熟的秋,再走過含蓄的冬,不久後一株株亭亭玉立的荷花,將宛如臨凡沐浴的仙子,嬌羞無語,含笑佇立,不由地充滿了無窮的感嘆。我掏出一支香菸點著了,愜意地吸了起來,暖洋洋的春陽下,我的眼皮有點發澀,眼前亭亭玉立的荷葉,漸漸地幻化成了一張嬌媚的面孔,“打中了!打中了!”,殷紅扭動纖細的腰肢,銀鈴般的聲音,又在我的耳邊迴盪開來……

“哧溜”一聲,一個黃色的身影從葦叢中躍起,蹦跳著朝前面的草灘竄去。野兔,一條肥肥的野兔,我渾身一個激靈,騰地一下跳了起來,緊追兩步,拉弓怒射,就在銀色的鋼珠追上野兔的瞬間,“啪”地一聲清脆槍聲,正在狂奔的野兔,一頭栽倒在了嫩綠的草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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