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春節,就這樣狼狽不堪地過去了。等到正月十二風雪一停,我不顧娘的擔心和勸告,推著小蔡師兄的大“永久”,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門。

久違的太陽出來了,白花花地有點晃人眼,大堰上的路面溼滑難行,我小心翼翼地騎在上面,好幾次差點人仰車翻。走了大約10多里地,前面就是小魏莊了,想到二妗子帶三紅來相親的事,心裡感到十分滑稽好笑。

我剛到了小魏莊的村口,就看見河堤有幾個人,正伸長了脖子朝前眺望,我騎車來到了近前,認出竟是三紅和她哥一夥。

“你……你今天回縣裡去?”三紅看到我騎車過來,一張大臉寫滿了詫異。

“年過完了,得趕著回去上班。”我有點尷尬地下了車。

“大平,是你啊?好久不見。”三紅她哥也轉臉認出了我來。

“你們……你們這是在等啥呀?”看到這個昔日的“冤家對頭”,我硬著頭皮打了聲招呼。

“你這是上哪去?”三紅她哥說話的時候,腮幫上的一顆黑痦子跳了兩下。

“人家剛才不是說了嗎,回城裡上班。”三紅在一旁埋怨道。

“這都要到晌午了,到俺家吃了飯再走吧。”三紅她哥瞥了眼妹妹,裂開嘴笑了。

看到三紅她哥一笑,我的心猛跳了幾下。在我們相鄰的兩個村子,我和三紅她哥算是彼此的孩子頭,平時兩個村的孩子們對仗,在虛張聲勢叫罵挑陣時,我就不眨眼地盯著三紅她哥。我不怕他上躥下跳地擺架勢,只要是他最後這麼一笑,這仗就要立刻開打了。所以,眼前他這麼一笑,令我立馬條件反射地想著如何應付的手段。

“你緊張什麼?咱們現在是親戚,到了年底,你就是我妹夫了,還怕我把你帶村裡去黑啦?”三紅她哥見我臉色變了,伸手拍了下我的肩膀。

“過去你不是我的對手,現在我更不怕你黑我啦。”我也放鬆了心情,跟著他笑了起來。

“哈哈——哪咱們快回村吧。”三紅她哥歡笑得黑痦子都變成了紫紅色。

“我這得趕緊回去,前幾天下雪耽誤了,明天一大早就得上班。”我連忙擺手謝絕到。

“進城當了工人,就看不上俺們啦?”三紅她哥掏出了一包“大前門”,彈出一支,遞給了我。

“哪能看不上你,現在你是當老闆了,我就一小工人。”我想著趕緊脫身,就胡亂地恭維道。

“哈哈哈哈——”三紅她哥得意地大笑起來,“我們就是在等縣供銷社的車,說好今天來廠裡拉貨,馬上開春了,我們的柳編活要忙起來了。”

“你們趕緊忙吧,我這就走了,再說剛吃飯不久,這才走了10幾里地。”我聽他這麼一說,推起車子準備開溜。

“那就等到下次吧。”三紅她哥看樣子真有事,也沒有強留我的意思。

“還是吃了飯吧,等一會,跟拉貨的車一起回縣去。”三紅一臉誠摯地繼續挽留道。

“我還騎著車子呢,不太方便。”我謝了一聲,趕忙騎上了大“永久”。

中午的陽光照在大堰上,多日的積雪開始融化,在車輛和人行的碾壓下,立刻變成了烏黑的泥漿。我努力掌穩車把,也不敢使勁蹬車,就是這樣,渾身上下還是沾滿了泥水。今年春節回家這趟,真是來去不順。就這樣原本只要半天的路程,等我跌跌沖沖到了縣城,已經整整走了一天。

春節期間的街道十分地熱鬧,馬路上的雪基本清理乾淨了,路兩旁的沒來及清理,也被川流不息的人們踩髒了,踩實了。我路過古鐘樓時,旁邊的紅衛飯店裡熙熙攘攘,對面的文化館裡更是人歡馬叫,我沒有減速,一路搖著車鈴,使勁地往前騎,想著快點回到宿舍,放下東西就去廠裡的浴室,這一個春節在家沒法洗澡,早就感到渾身刺撓,癢兮兮地難受了。

太陽垂到了西邊的樹梢上,氣溫馬上就降了下來,我推著大“永久”,一隻腳剛踏進院門,就被一個迎面而來的雪團,砸了個滿臉開花,驚慌之中就見一群打雪仗的熊孩子,嘻嘻哈哈地一鬨而散。

“小吳師傅,回來啊。”聽到有人進了院子,住在一樓的呂大姐推門出來,看見是我,熱情地招呼到。

“呂大姐,新年好,路上化雪不好走,你看看這身上弄得,我得趕緊去廠裡洗個澡。”我指著自己髒兮兮的衣褲說道。

“正好,你吳大哥也想去,愁著沒個熟人帶他呢。”呂大姐高興地笑起來。

我到後面配電間放好東西,趕緊拿了換洗的衣物出來,大哥的丈夫吳大哥已經在前院等著我了。他說自己的探親假馬上到了,大後天就要回部隊。我騎著大“永久”,帶著吳大哥到了廠裡的浴室,裡面已經沒有什麼人了,我給管理員遞了一支煙,請他又放了一番熱氣,把已經有點冷卻的池水重新燒熱了。我和吳大哥在池子裡把自己泡得像只大紅蝦,上來打好了肥皂,又相互搓了背,在淋浴間沖洗乾淨後,穿衣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鍾了。

我們回到了招待所,呂大姐非拉著我一起吃了晚飯。明天就是我的早班,又騎了一天的車子,好好泡了個澡,我本來又累又乏,想著早點上床睡覺,可是整個晚上,不斷有人過來要熱水,我只有守著個大電爐子,一壺壺地給他們燒,一直熬到了夜裡一點多鍾。雖然感到很辛苦,但是我真是毫無怨言,這些兩地分居的雙職工實在不易,馬上又要面對一年的分別,每個人心裡都飽含著不捨和苦澀。

因為太疲勞,我這一晚睡得很沉,是院子裡孩子們玩鬧把我驚醒了。趕緊起來洗漱好,吃了點家裡帶來的煎餅,就推著小蔡師兄的大“永久”車出了門。這一次因為風雪阻隔,我足足借了它十幾天,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想著上班後緊還給他。

我到車間的時候,夜班和早班已經交接完畢,緊趕慢趕還是有點晚了,當我推開了配電值班室的門,正好碰到老劉師傅準備去巡查。我趕緊擱好東西,跟著出了門。因為還沒有過完正月十五,大家還沉浸在節日的氛圍中,所以車間裡的人都很懈怠。我巡視完去了趟保全班,張胖子說小蔡師兄因為春節調班,這兩天正好輪休,在家裡沒有來上班。回到值班室,看看沒多大事情,我從包裡拿了袁圓送得高一《代數》,順著節前讀過的內容繼續往下看。因為基礎太弱,我有幾個問題沒有搞明白,心裡不由地有點焦急,想著如果這樣下去,不知何時才能學完高中課程,一時差點失去了信心。

下班後,我洗完了澡,就回到招待所,將幾張新烙的小麥煎餅包好,準備去蔡家還車時,送給他們嚐嚐鮮。走在街道上,白天融化的冰雪開始慢慢凝結,沿街屋簷的冰溜子還在滴水,落在行人的頭頂或腳下,引起人們的一聲驚呼。我從縣政府轉道向南,走進小蔡師兄家的小巷子,在路過趙家大院時,沒有聽到那條狼狗的狂吠,心想可能是最近上門送禮的人太多,大狼狗還沒有被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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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響了蔡家的大門,出來開門的是老蔡師傅,他看見是我十分高興。他告訴我,小蔡師兄沒有在家,可能出去找李琴了。我對他表示感謝後,將在上班時擦拭乾淨的大“永久”,幫著推到了院子裡,並將帶來的小麥煎餅送給了他。

老蔡師傅要留我在家裡吃飯,我推說自己還有事婉拒了,等我出了蔡家,路過趙家大院時,不由地朝那扇緊閉的紫紅色大門瞅了兩眼,也不知道殷紅和孩子回來了沒有?我忍不住想上去敲門問一下,但是猶豫了片刻,還是感到有些不妥,暮色中,只有悻悻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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