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夏班長說下星期才給我排班,所以還有兩三天休息時間。我原來打算回家一趟,但是想到還有20多天就過春節了,現在回去有點不值得。

我當晚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上午起來後,把自己的衣物床單全洗了,又把多日沒人打掃的招待所小院,前前後後地打掃了一遍。中午,我正在配電間裡下掛麵,忽然聽到前院有人敲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忙不迭地跑了過去,開了門一看,是一位眉清目秀,三十歲出頭的女工。

“師傅,你好,我是來這裡住得,這是廠辦的手續。”女工把手裡的一張通知單遞給了我。

我看了下通知單,面前的女工姓呂,是筒搖車間的擋車工,來這裡住宿的原因是丈夫休探親假,我這才猛然意識到,春節就要來臨了。

“呂大姐,快請進來,我這就去給你們開房間。”我對這些沒有住房,一年只能見一次面的女工們,打心裡充滿了同情。

“師傅,謝謝你啦。”姓呂的女工感激地說道。

“呂大姐,你叫我小吳就行了。”我趕緊回身朝後院走去。

我從配電室門後,拿來了小樓房間的鑰匙,徵求了一下呂大姐的意見,開了樓下最東邊一間的房門。呂大姐說自己馬上將丈夫和孩子帶過來,我說去給他們燒壺熱水,呂大姐連聲表示感謝。

等我拎著一壺燒開的熱水,回到了前院的時候,呂大姐一家已經在收拾房間了。呂大姐的丈夫是一名軍人,高高的個子,濃眉大眼,很是威武。他們的兒子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可能在集體宿舍被束縛久了,這會兒正撒著歡地在樓前的臺階上跳來跳去。

“你好,小吳師傅,我們是一家人,我也姓吳。”高個軍人看見我,走上前來敬了個軍禮。

“你好,吳……吳大哥,這是給你們的熱水。”我一時有些緊張,不知道該怎樣稱呼他,最後還是叫了一聲大哥。

“我們來給你添麻煩了。”吳大哥提過了水壺,客氣地說道。

“添什麼麻煩?你們一家人一年才團聚一次,真是太不容易了,在這裡有什麼需要,儘管給我說。”我真誠地回應道。

我後來才知道,吳大哥的部隊在新疆戈壁灘,是進行導彈試驗的,條件非常艱苦,他雖然已經是正連級幹部,家屬也達到了隨軍的標準,但是呂大姐和孩子卻沒有辦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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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又來了一家人,女工是我們前紡車間的,丈夫也是一位軍人,在東海前哨的一個海島上戍邊。我跑前跑後地為他們幫忙,這些淳樸的女工和他們的軍人丈夫都十分感激,送了一些帶來的土產給我,我想推辭卻沒有能推辭掉,心裡感到十分地溫暖。

傍晚快下班的時候,我帶著兩位軍人老大哥去廠裡洗澡。因為廠裡有規定,外人一般不能來廠裡洗澡,我需要給管理員說明這裡的特殊情況。浴室管理員平時很夾生,但是這次二活沒說,就讓我們三人進去了,大家都十分同情這些兩地分居的夫婦。

我們才脫了衣服下到大池裡,長白班的人就湧了進來,我與保全班的工友相互問候,一時都感到很親切。

“吳平,我昨天就聽李琴說你回來啦,正想著要去找你呢。”小蔡師兄下了大池子,呼呼啦啦地走到了我的身旁。

“找我有啥事?”其實我也正想著找他呢。

“我正和李琴商量著今年‘五一’結婚,過了春節得請你去我家,幫著把我房間的電線,開關,插頭和燈具,重新拾掇一下。”小蔡師兄興高采烈地說道。

“這沒問題,大好事情啊,昨天李琴怎麼沒跟我說呢?”我一時有些疑惑,不由地隨口問道。

“她還有點不甘心,嫌我們家住得太擠啦。”小蔡師兄神情有點黯淡了。

“昨天我也聽李琴說了這事,還勸了她一番。”我指著大池外面,正在彼此相互搓背的兩位軍人,“你看看這些老大哥,在外面當兵吃苦,每年回來一趟,連個安穩的家都沒有,你們和他們比起來,應該算是太幸福啦。”

“李琴就是心氣有點高,老把俺家與隔壁的趙家相比,說人趙家怎樣怎樣,有時候弄得我挺心煩。”小蔡師兄輕聲地抱怨道。

“這應該不是什麼心氣高,是比較愛虛榮一點,女人可能都有這方面的小毛病,咱們多包容一點吧。”我趕緊勸慰起小蔡師兄來。

“你明天晚上到我那兒去吃飯吧,我爸媽最近可是老唸叨你,你正好也能幫我再勸一下李琴。”小蔡師兄一臉真摯地邀請著我。

“你知道殷紅最近怎麼樣了嗎?”我沒有答應小蔡師兄,而是問起了殷紅,自從昨天回來以後,我就一直想知道她的情況。

“人家都結婚生孩子了,你心裡還放不下啊?”小蔡師兄抿著嘴,偷偷地笑道。

“你胡扯什麼?我在市裡見到了師傅,是他讓我打聽得。”我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心思,就把師傅給拉了出來。

“怎麼……你見到魯豫啦?”小蔡師兄驚訝地問道。

“我們是師徒,我去了市裡半年多,當然要見面了。”小蔡師兄的話讓我心裡很彆扭。

“他還惦記著殷紅嗎,那當初為什麼把人家拋棄了?”小蔡師兄憤憤地說道。

“我又沒談過戀愛,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兩人分手肯定有各種理由,外人誰個能說清楚?”我心裡鯁了一下,嘴上卻還在為師傅開脫著。

“反正我覺得魯豫做得太不地道,以前我也特別敬重他,可是這事……”小蔡師兄生澀地回了一句。

“咱們不說我師傅了,還是說說殷紅吧,她現在怎麼樣了?”我打斷了小蔡師兄的話。

“她已經生了孩子,現在可能都滿月了吧,我夜裡聽到過幾次孩子的哭聲。”小蔡師兄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是男孩還是女孩?他愛人回來了嗎?”我急迫地追問了一句。

“這個……”小蔡師兄瞥了我一眼,又沉吟了片刻,“因為趙家深宅大院,平時不與我們來往,所以具體情況我也不清太楚。我好像沒有見到他的愛人,應該是一位老太太照顧她坐月子,我在巷子裡碰到過幾次,眉眼和殷紅長得很像,應該是她媽媽吧。”

看樣子,小蔡師兄知道的也就這些了,我從大池裡站起來,對著他毫不客氣地說道:“我們明天晚上去你家吃飯。”

兩位軍人老大哥在上邊喊我,我趕緊應了一聲,爬出了大池子,跟著他們去了淋浴間。

當我正在打肥皂洗頭的時候,有人湊到了我的耳邊,小聲地嘀咕道:“這會招待所是不是熱鬧了,你小子別弄得連個覺都睡不好了。”

我忙抹了把臉上的水,張開了眼睛,看見張胖子正色咪咪地瞅著自己,心裡的氣頓時不打一處來:“人家為了我們吃苦受罪,一年就能團聚一次,你能別再說這些混蛋話了,好嗎?”

張胖子自討了一個沒趣,看見我橫起了眼睛,哼哼唧唧地轉身走了:“你這小子,怎麼學得跟魯豫一樣,一點個意思都沒有了。”

我沒有再理他,趕緊沖洗完畢,喊上兩位老大哥,一起穿好了衣服,出了人頭攢動的浴室。

當天晚上,我獨自去看了《廬山戀》,果然十分好看,不僅是優美的風景,更是男女主人之間忠貞不渝的愛情。多少年之後,我因為公務上了廬山,又一次在山上的影院裡看了一次影片,並且按照電影裡的景緻,把廬山逛了一遍。郭凱敏演得男主角,從眉眼到身形上都與師傅有點相像,只是張瑜演得女主角雖然換了那麼多套衣服,依舊沒有紅姐那麼俊俏迷人。

鈴聲響起,影片結束,我站起身來朝外走。散場的人群中,有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我。肖美花拤著腰,惱怒的雙眼瞪得溜圓:“你不是說今天回鄉下了嗎?為什麼騙我!”

我一時面紅耳赤,腦子急遽一轉:“本來是要走得,可是……可是招待所今天來客人了,我得幫著接待打掃,所以就沒有走成。”

“你到底是電工,還是招待所管理員?”肖美花不依不饒地質問道。

“你也知道,現在招待所沒有管理員,因為我住在那兒,廠辦讓我幫著管理一下,我能不答應嗎。”我故意吭吭哧哧地回應道。

“那好,明天再陪我來看一次電影。”肖美花看見我滿懷愧疚的樣子,噗嗤一下樂出了聲。

“你還要看啊?”我心裡叫苦不迭,嘴上止不住地回應道,“好好好,明天我只要有時間,就一定找你去。”

說完這話,我趕緊一溜煙地奔出了電影院,肖美花在後面再喊什麼,我都裝作再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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