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訓班趕在新年前結業了,畢業典禮安排在了元旦的前一天,據說市工業局和教育局的領導要親自蒞臨,給第一期優秀學員頒獎。

我們班上一共有50多位學員,其中有五位因為數學不及格,沒有拿到結業文憑,需要兩個月後再回來補考。我的平均分數是78分,最高的《電工基礎》,得了89分,最差的是《經濟學概論》,得來69分,最玄的還是《數學》,雖然考了71分,但是如果那道立體幾何沒有做出來,指定會不及格,如今想起來,還感到有些後怕。全班最高分數毫無疑問是袁圓,平均分數93分,幾乎各門功課都是第一名,大家對這個小妹妹表示祝賀,特別是那幾位考試沒有過關,需要春節後回來補考的同學,更是拉著袁圓的手不放,懇求她一定幫忙複習,讓自己能順利過關。因為這張文憑牽扯到今後的工資和定級,所以大家都十分重視,讓我們第一次感到了知識的力量。

這次市工業局的培訓班,有好幾個不同專業,我們分別在不同的地方學習,畢業典禮確定下午三點,集中在了市人民劇院舉行。

我吃完飯回到宿舍,三位室友都在收拾東西,準備今天畢業典禮一結束,就可以回家去了。他們都比我年紀大,雖然脾氣性格不同,可是平日對我都像老大哥一樣,十分關懷和照顧。以前朝夕相處沒有什麼感覺,如今一說要分別,還真有些戀戀不捨。

剛剛過了兩點鐘,班主任就到每個宿舍通知大家集合,統一坐大客車去市人民劇院。大客車是市供電局的行政班車,袁圓與幾位女同學先上了車,我上車後自覺地走到了最後面。班主任清點人數後,就請司機師傅開車,客車徐徐地出了培訓中心大門。

今天是陽曆年的最後一天,客車行駛在市區的道路上,街兩旁的商家店鋪都掛起了大紅燈籠,拉起了“慶祝元旦”的紅色條幅,充滿了濃濃的喜慶氣氛。

我正扭著臉朝車窗外看時,前面的座位傳來了一陣歡快的笑聲,有一位老大姐尖著嗓子叫道:“哎呀——小圓圓,這是什麼個針法,真好看。”

“我們的小圓圓,不僅學習好,而且還心靈手巧。”旁邊另一位女同學也接上了話茬。

“教教我們唄,我這次回去後,要給我那口子也織一件。”這是一位來自縣裡的老大姐,半年多的時間裡,感到自己虧欠家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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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圓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這是在給物件織得吧?”第一位說話的老大姐開起了玩笑。

“小圓圓,說說唄,什麼人你能看上?”縣裡來的那位大姐也跟著開始起鬨。

“你們都說什麼呀?這條圍巾是給我哥哥織得,他在北京工作,那裡天氣太冷啦。”袁圓嬌羞地喊了起來,惹得大家又是一陣歡笑。

那個年代,女人們都喜歡織毛線,圍巾、帽子、手套、毛衣、背心,各種各樣的花式不僅體現著她們的才智,經緯之間更是滲透著她們的情感,女性的細膩和精緻,曾溫暖了一代男人,也溫馨了一個又一個的家庭。

市人民劇場在市中心,這也是一座當年的仿蘇建築,只不過比我們縣的人民劇場更加宏偉氣派。我們在門前的廣場上下了車,走進劇院的時候,裡面早就人頭濟濟,四處一片歡聲笑語了。我們大家都來自各個不同的單位,年齡層次不同,市裡縣裡的都有,裡面還有大量的家屬和孩子,不會像真正在校學生那樣守規矩,所以聊天的,抽菸的,嗑瓜子的,打毛衣的,每個人都做著自己的事情。廣播裡的音樂停下來,主持人喊了好幾聲,鼎沸的人群才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我們是按照專業和班級就坐的,想著這個典禮與自己關系不大,我就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遠遠地看見坐在女同學中間的袁圓,手裡正一刻不停地在織著一條銀灰色大圍巾,就是上面領導開始講話的時候,她的雙手也沒有停下來。

領導們講完話,就開始給學員頒發結業證書,一個班一個班地上臺去領,我們的班長是市重型機械廠的一位老電工,他將我們全班人的結業證書都領下來後,就在座位上吆喝著發了起來。

歡快的音樂還在繼續,主持人宣佈下面的議程:“下面——開始給本期培訓班的優秀學員頒獎。”

臺下的嗡嗡聲小了下來,大夥豎起耳朵,伸長脖子,齊齊地朝主席臺望去。主持人先是宣佈了機械班的獲獎學員,接著是通訊班、駕駛班和鍋爐班的,每個班獲獎者都是10人。他們不僅獲得了一張獎狀,胸前佩戴上一朵大紅花,並且還有一條印花床單和兩個保暖瓶的獎品,這些獎品在今天簡直無足輕重,可是在當年卻算得是重獎了。

最後才輪到了我們電氣班,主持人開始宣讀獲獎名單:“袁圓,張鑫,劉愛民,李成武……”

我也探著頭朝前看,一個個念到名字的獲獎者站起身來,在大夥的歡笑和掌聲中,喜氣洋洋地走上臺去。主持人繼續念著名單,當最後一個“吳平”的名字響起來時,我正一臉懵圈地隨著大夥傻笑著拍巴掌。

“吳平,叫你呢。”身邊有人提醒我。

“叫我……叫我幹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繼續與人爭辯著。

“你獲獎了,是優秀學員。”大夥著急了,齊聲向我說道。

我被身邊的同學推起來,慌慌張張地穿過人群,在爬主席臺階梯時,腳下差點踩空,身子一個趔趄,引來了下面一片哄笑聲。我從來沒經過這樣的場面,面紅耳赤地上了臺,卻不知該站在哪兒,正在手足無措時,袁圓迎上了一步,將我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我從一位笑眯眯的矮個男人手裡,接過了一張花花綠綠的獎狀,又有人遞過來了床單和暖水瓶,最後按照要求轉過身,不知什麼人給我的胸前掛上了一朵大紅花。我看了眼身邊的袁圓,姑娘也是胸佩大紅花,手裡抱著滿滿一懷的東西。

“這算是咋事,怎麼弄得好像結婚辦喜事?”我瞅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大紅花,小聲地給袁圓抱怨道。

“你胡說什麼?你跟誰在結婚辦喜事啊?”袁圓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白皙的臉上飛出了兩朵紅霞。

看著姑娘嬌羞的神情,我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也不由自主地紅了臉。這時攝影師喊大夥看鏡頭,要給我們幾個人合個影,我趕緊板住了臉,將身子朝一邊咧去,想離開袁圓遠一些。攝影師喊著“1、2、3”,就在快門“咔嚓”響起時,袁圓卻偷偷扯了我一下,將身子靠了過來。

結業儀式結束後,市歌舞團為我們這期培訓班,舉行了迎新年文藝晚會。這是我第一次看專業水平的演出,的確有一種震撼的感覺。我們每一個專業班也出了一個節目,我們電氣班的節目是女生小合唱。當袁圓和另外四位年輕的女同學,穿著蘇式軍裝,帶著船形帽走出大幕時,全場一下子轟動起來。因為當時中蘇關系還沒有恢復,我們還在批判他們是修正主義,但是蘇聯的一些老電影已經恢復上映了。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往迷霧的遠方,

我要沿著這條細長的小路,跟著我的愛人上戰場……”

歌聲把人們帶到了衛國戰爭的烽火之中,我沉湎於這優美而又傷感的旋律,想起了《北方人號遠征記》的偵察兵,《青年近衛軍》裡的共青團員,《從小要愛護名譽》裡的謝爾蓋﹒拉古諾夫……彷彿感到自己正端著轉盤衝鋒槍,高喊著“為了祖國!”頂著槍林彈雨,在英勇地前進……

在人們熱烈的掌聲中,我悄悄地站起身來,朝著劇場大門走去。天上飄起了小雪,細碎的雪花隨著北風,在空中搖曳著晶瑩的身姿,調皮地飄落到我的髮梢和肩頭。我獨自走在昏暗的人行道上,袁圓的歌聲依舊在我的耳邊迴盪。

“雪花掩蓋了他的足跡,沒有腳步也沒有歌聲,

在那寬廣銀色的原野上,只有一條小路孤零零……”

調皮的雪花鑽進我的眼眸,溫潤了我的淚腺,我的眼睛不由地有些溼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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