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在夢中化作了年輕的203首長,與美麗純真的“小白鴿”纏綿了一夜,直到“小白鴿”羞澀臉蛋忽然變成了殷紅悽美的面孔,我才從夢中幡然醒來,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晨曦微露,天色迷濛,我起床簡單洗漱後,夾起那本昨晚沒有看下去的《林海雪原》,悄悄地出了配電室的房門。

我躡手躡腳來到前院,薄霧遊蕩在茂密的銀杏枝葉間,小樓上殷紅房門緊閉,四下靜悄悄的。我的腳步聲驚擾了銀杏樹上的一群麻雀,他們不滿地“啾啾”叫著,呼呼啦啦從我頭頂騰空而起,衝入了氤氳的晨霧之中。

我一夜沒睡好,頭昏腦脹地來到車間,兩人值夜班的師傅見我這麼早就來接班了,喜出望外,趕緊交代了兩句,就屁顛屁顛地下班走了。

我獨自坐在值班室,腦子裡亂哄哄地依舊是昨晚上師傅與殷紅柔情蜜意的神態,心裡五味雜陳,充滿了濃濃的醋意。我知道自己的荒唐,如果不論彼此的家庭條件和社會地位,師傅和殷紅的確是郎才女貌,無比地般配,而自己無論年齡和現實條件,都與殷紅毫無交集之處。殷紅今後跟著師傅,生活和前途將會一片光明。我心裡苦悶,卻無法怨恨師傅,更無法怨恨殷紅,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喪氣地讓人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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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後,上早班的人才來接班,一直到車間裡亂哄哄的人快走完了,劉師傅才打著哈氣,兩眼通紅地姍姍來到,他昨晚肯定又是搓了一夜的麻將。

中午休息的時候,小蔡師兄來配電室找我,讓我今天下班後到他家去,說有事要告訴我。我問他到底是什麼事,他一臉賊兮兮地不願當眾說出來。

今天基本平安無事,等到與上中班的交接完畢,我去浴室匆匆洗完澡,就直接出了廠門,順著人民路往小蔡師兄家走去。

初夏的陽光伴著熱乎乎的晚風,吹得人渾身疲憊慵懶,因為正是下班時間,街道上人來人往,我儘量地縮著身子,在人群中穿行,很快就到了古鐘樓下。從縣政府門前朝南鑽進巷子裡,我望著四周十分相像的小院,竟然一時迷失了方向。那時候沒有手機,更沒有微信,聯絡起來十分不方便,我只能按照自己的記憶,朝在護城河旁邊走。兜兜轉轉地問了好幾個人,最後還是在大狼狗兇惡的叫聲裡,發現了那棟豪華的趙家小樓,才算是確定了蔡家的方位。上去敲門後,小蔡師兄趕緊把我讓了進去。

小蔡師兄帶著我朝西偏屋走,他一推門,就看見到一個眉目清秀的漂亮姑娘,正坐在小蔡的床邊,我止不住一個愣怔,不知道該不該朝裡邁腿了。

“這是我同學李琴,在俺們廠的織布車間。”小蔡師兄煞有其事地介紹著,偷偷衝我擠了下眼睛。

李琴站起來羞澀地一笑,弄得我一時不知所措,趕緊問了聲:“你好。”

“這是我的師弟,哦……不對,現在是前紡電工班的師傅了,他叫吳平。”小蔡又給李琴介紹了我。

“你就是魯豫的徒弟吧?我早就聽說過你了。”李琴眼神裡流露出欣喜,不由地叫出了聲來。

“你是聽小蔡師兄說得吧?”我隨口問道。

李琴白皙的臉蛋微微一紅:“哪裡是聽他說得,你們打了‘城北二虎’,師徒倆的名氣在廠裡可大啦。”

李琴的誇獎讓我不好意思起來:“就打了一次架,這個壞名聲傳遍全廠了,還有那個女孩敢找俺?”

李琴“撲哧”一下笑:“你現在不僅有了名氣,還做了電工,師傅當了行政科長,有職有權,想找你的小丫頭多著呢。”

我本想自嘲一下,被李琴這一誇,臉頓時紅到了耳根:“我一個鄉下上來接班的窮小子,哪敢想著在城裡找個洋媳婦,最後還得跟我爹一樣,回家裡去說一個算了。”

小蔡師兄聽了我的話,在一旁撇著嘴揶揄道:“別耍那個洋腔了,咱們車間的肖美花,一天到晚喊著要跟你談物件,你就是看不上人家。你小子心裡怎麼想的,我還不知道啊?一般女孩入不了你的法眼,就想找殷紅那樣的天仙。”

小蔡師兄突然提起殷紅,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了,李琴看我愣在了那裡,不滿地乜了小蔡師兄一眼,趕緊替我解圍道:“殷紅有什麼好的?就是長了個好模樣,名聲那麼差,那個男人敢娶她?”

李琴原本是想替我說話,可是聽她輕蔑殷紅,我心裡卻十分不爽,止不住脫口而出:“要永遠寬恕一切人,因為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無罪的,沒有一個人是不需要寬恕的,所以,就沒有一個人有權利去懲罰、蔑視別人。”

李琴被我的話唬住了,小蔡師兄趕緊插話道:“吳平,你小子不該當保全工,當個電工也虧了,你該去當個哲學家。”

小蔡師兄的話讓我羞愧,忙著解釋道:“這不是我說的,是書上說的,師傅借給我的那本《復活》,托爾斯泰就是這樣寫的,我覺得好,就背了下來。”

李琴回過神來,衝著小蔡師兄嗔怪道:“你看看人家吳平,跟著師傅學著讀書,你看看你,跟著那個張胖子,就學會偷東西了。”

聽李琴說到這事,我心裡一驚,也忙著追問道:“師兄,你怎麼還跟著張胖子幹這事呢?上次不是說好了,咱們再也不幹了嗎?”

我和李琴這麼一說,小蔡師兄的馬臉立刻變了顏色,憋哧了好半天,才囁嚅著說道:“我也不想幹,可是他每次都逼我,怎麼說他也是我師傅啊。”

李琴杏目圓睜,瞪著小蔡師兄:“你就不能學學吳平,有點志氣,師傅怎麼啦?他讓你殺人放火,你也幹啊?”

“師兄,千萬別再幹啦,你這個樣子,早晚非出事不可。”我也苦口婆心地勸解著。

“不幹了,絕對不幹了,他再逼我,我就去找許班長。”小蔡師兄咬著一口細碎白牙,狠狠地說道。

“還有……”我瞥了一眼李琴,努力用平和的口氣說,“你也別哪麼講殷紅了,其實俺們都不瞭解她……”

那天晚上,我又在小蔡師兄家吃了晚飯,老蔡師傅非逼我喝兩盅,可是我想著上次喝醉後失態,推說晚上還有事,婉言謝絕了。

吃完了飯,我就趕緊告辭了,小蔡師兄把我送到了門口,暈乎乎地趴在我耳邊,噴著酒氣問道:“怎麼樣?俺已經把李琴拿下了。”

“你小子好好珍惜吧,別再跟著張胖子偷東西了。”我扯開了他抱著自己脖子的細手臂。

我走過趙家的大鐵門時,院子裡的大狼狗又撲到了門邊,扒著門縫喪心病狂地叫起來。我在心裡狠狠地罵道,他媽的,老子那天非弄死你個市儈的畜生。

我一路溜達著回到了廠裡的生活區,路過電影院前面時,裡面清晰地傳來了拉茲和利達深情的對唱。《流浪者》我已經看過兩遍了,可是止不住還是踏上了臺階。檢票瘦子還守在門旁,我直直地走了進去,他只是抬起臉來瞥了一眼。

電影已經放了一半,望著銀幕躍動的光影裡,那個大眼睛高鼻梁、性感迷人的女主角,我竟然又聯想到了殷紅。她們其實完全不同,時代不同,國家不同,種族不同,出身更是有著天壤之別,唯一相同的就是嫵媚動人的容貌。利達和拉茲最終幸福地走到了一起,殷紅與師傅也會有幸福的未來嗎……

“法官的兒子永遠是法官,賊的兒子永遠是賊!”拉貢納特法官的話又一次黑暗中響起,我心頭猛地一緊,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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