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師傅沒來,許班長安排我跟著張胖子一起幹活。整個上午我都處在極度的興奮中,這種抑制不住的快樂,讓小蔡師兄再次起了疑心,他揹著張胖子偷偷地問我:“你到底遇到了什麼好事,是不是你爹在老家給你說上媳婦了?”

我拍了下他瘦削的脊背,一臉同情地說道:“我看你這幾天才魂不守舍,你是不是找媳婦啦?”

小蔡師兄抿著嘴,一臉甜蜜地回應:“你別說,我還真找媳婦啦?”

“哪兒的?”我好奇地問道。

“現在還沒定,等定下來,就給你說。”小蔡師兄賣了個關子,轉身繼續幹活,就沒有了下文。

一直到中午快上班的時候,師傅才急急忙忙地進了門,見到許班長說聲抱歉,早晨沒有趕上回縣裡的班車。許師傅訕笑著說沒關係,看著許班長一臉討好的神色,張胖子不滿地哼了一聲。師傅轉身裝著沒聽見,只是微微地皺了下眉頭,就招呼我拿工具出門幹活了。

傍晚快下班的時候,許班長來統計當月的加班數,他看了加班記錄後,問還有誰漏掉沒有?見大夥都不吱聲,就在記錄簿上籤了字,抬起頭來點了下我:“小吳,麻煩你跑一趟二樓,送到車間統計室去。”

我在保全班資歷最淺,這跑腿的雜事基本都是我去做。我就接過許班長手裡的記錄簿。穿過大車間,爬上車間二樓,在路過檢驗室時,側臉朝裡面瞥了一眼,半敞開的門裡,大奶劉娟正和幾個女工說笑,想起了上次被這一幫女人暴打,心裡依舊隱隱地作痛。

推開了車間統計室的房門,沒有見到殷紅的身影,只有一位面色冷峻的中年婦女,坐在裡面的一張辦公桌後面。

“殷紅在嗎?”我輕聲地問了一句。

“怎麼又找她?”冷峻的中年婦女頭都沒抬,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沒找過她。”我一時沒轉過彎來,隨口解釋道。

“我沒說你?她讓廠裡叫走了,說崔書記找她。”冷峻婦女瞥了我一眼。

“崔書記……”我的心裡一驚,不由地咯噔一下。

“你是來松報表得吧?把東西放她桌上吧,回頭我告訴她。”冷峻婦女依舊板著臉,低著頭補充了一句。

沒有見到殷紅,我悻悻地有點失落,想起冷臉婦女的話,一個幾千人大廠的書記,直接找一個車間女工,會有什麼事情呢?我心裡猜忌著,惴惴不安地回到了保全班。大夥正準備收拾東西下班,這時放在牆角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張胖子隨手接了,聽到是童主任的聲音,就遞給了站在一旁的許班長。

許班長聽完電話有點不悅,轉過臉來望著大家說:“剛才童主任來電話,鍋爐車間送煤機出了故障,機電車間下班找不到人了,厂部讓我們去幫著修一下,看看大家誰願意去?”

許班長話音未落,張胖子就舉起了手來:“我去,算加班吧?”

張胖子主動要求加班,讓大夥頗感意外,連許班長都有些發懵,疑惑地望著他油嘰嘰的胖臉:“你願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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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算加班就行。”張胖子爽快的答應道,“不過我得帶兩個人去。”

大夥不知道張胖子又打什麼鬼主意,都愣愣地杵在那裡望著他,許班長想著趕緊把任務交下去,就一口答應道:“可以,除了小蔡,你看小吳行嗎?”

“行。”張胖子一口答應了下來。

我知道自己跑不了,一臉苦澀地望著身邊的師傅,師傅拍了拍我的肩膀,轉過頭對許班長問道:“兩個學徒也算加班吧?”

“算加班,當然算加班。”許班長忙著點頭答應道。

“送煤機高空作業危險,一定要系好安全帶。”師傅叮囑完了我,故意看了眼張胖子。

“當然,當然,一定要注意安全。”張胖子乜著一雙小眼睛,有點獻媚地衝著師傅訕笑著。

許班長安排完工作,大家都松了一口氣,等到保全班人走空了,張胖子拿出了幾張飯票讓我和小蔡先去食堂吃飯,他反常的的舉動令我和小蔡有點心虛,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小吳,你帶著小蔡快去吃完飯,今晚的任務不輕啊,我先去準備一下,你們吃完了,就趕緊到鍋爐房去。”張胖子將手裡的飯票硬塞給了我。

望著張胖子笑盈盈地轉身離開了,我和小蔡半天都沒緩過勁來,這個為人吝嗇到極點的傢伙,今天突然一反常態,真讓人懷疑背後是個圈套。

管不了那麼多了,我招呼了小蔡師兄一聲:“俺們吃飯去吧,保全班這幾十口子人,真沒有幾個吃過張胖子的飯票呢。”

到了食堂買飯時,我們才發現這個張胖子太會算計了,他給我們的幾張飯票,最高面額沒有超過兩毛,我和小蔡師兄算計了好大一會,才買了四個饅頭和一盤豆芽炒粉絲。小蔡師兄一邊吃一邊吐槽,列舉了自己跟著張胖子學徒的種種不堪。我聽他倒著一肚子苦水,愈來愈感到了自己跟了師傅,是多麼的正確和幸福。

吃完了飯,我和小蔡師兄出了食堂。初春時節溫差大,氣候不穩定,前幾天暖活,今天又降溫了,漆黑中透著一股寒氣。鍋爐房在廠區最裡邊,緊靠著浴室的西南牆根,我們本來應該往南走,可是出於對張胖子吝嗇的不滿,我提議兩人轉一圈消消食。小蔡師兄知道我的意思,欣然同意,兩人就反方向朝北走去。

月亮只露出了彎彎的一丫,黛青色的天空映襯出無數的星斗,走在路燈掩映的柏油路上,除了車間裡傳來的機器聲,周圍失去了白日的喧囂,我吹起了口哨,小蔡師兄合著我的曲子,輕聲地唱了起來,這是阿爾巴尼亞電影《寧死不屈》裡的插曲,我們那個時代的孩子人人會唱。

趕快上山吧,勇士們!

我們在春天加入游擊隊,

敵人的末日快要來臨,

我們的祖國即將獲得自由解放。

“消滅法西斯,自由屬於人民!”小蔡師兄憤憤地舉起了拳頭。

“消滅法西斯,自由屬於人民!”我也在黑暗中舉起了拳頭。

兩人一路說笑著,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廠門口,小蔡師兄轉過身準備朝回走,卻被我伸手一把給拽住了。

“咱們打這裡繞到鍋爐房去。”我指著那條通往厂部的水杉路,對小蔡師兄提議道。

“好吧,讓那個張胖子再多等會。”小蔡師兄立刻點了點頭。

水杉路只有頭尾兩盞路燈,因為這條路主要是厂部人員走,現在下班後杳無人跡,陰森森的有點瘮人,我和小蔡師兄一時間都不講話了。

厂部的小樓就在前面了,我忽然看見門前昏黃的路燈裡,有兩個人在無聲地拉扯著,心裡猛地一個激靈,趕緊停下了腳步。

“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人在打架?”我站在樹影裡,一臉驚悸地說道。

小蔡師兄嚇了一跳,伸長了脖子朝前面望去:“啥也沒有啊,你犯癔症啦。”

“啥也沒有?”我心有餘悸,定眼仔細再看時,樹影婆娑,燈光昏黃,真得什麼都沒有了。

“你這兩天有點不正常,是不是昏頭了。”小蔡師兄疑惑地望著我。

難道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我在心裡不安地嘀咕著,又朝那個黑乎乎的小樓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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