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我從噩夢中驚醒,望著黑魆魆的窗外,瘮出了一身冷汗。恍惚之間,我感到有什麼東西在窗外徘徊,本能地抽出床頭防身鐵棍,莞爾片刻,才壯著膽子下了床。鐵棍最初是師傅魯豫送的,丟了後我又重新加工了一根,有了這物件在手,讓人平添幾分膽量。

開啟房門的一霎那,手電光柱就被彈了回來,濃密的霧霾不知何時籠罩了萬物,眼前只剩下一片朦朧。黑魆魆的夜色透著詭異,溼漉漉的霧氣包裹著全身,我緊握鐵棍,小心聆聽著周圍的動靜,慢慢摸索到了小樓前。在老銀杏樹下,我輕喚了聲“三哥”,一隻貓頭鷹慘叫著騰身而起,驚得我頭皮一陣發麻。

“三哥,你去哪了,怎麼才回來……” 我一路邊走邊喊。

遮天蔽日的濃霧絲毫也未褪去,我奔跑著來到前院,譁啦一聲拉開了小鐵門,一股黏糊糊的冷氣撲面而來,從半張的嘴裡嗆進了胸腔,逼著我連打了幾個阿嚏。天色熹微,小蔡師兄一張疲憊的小臉破霧而出,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露出驚訝的神色。

“吳平,你……你不冷嗎?”小蔡的身子探門而入,在他身後是兩個錯落的身影。

“哎呦……”小蔡師兄這一提醒,我才意識到自己衣冠不整,僅穿了貼身的背心短褲。

“這是我的師弟吳平。”小蔡給身後的來人介紹到,又轉回臉來衝著我說, “這是俺岳父岳母,美花的爹孃,來你這住幾天的……”

“對不起,我還以為是三哥回來了。” 我這幾天一直為三哥擔著心,竟然忘了肖美花家人要來招待所借住的事啦。

我忙把小蔡三人讓進小院,自己趕緊跑回去穿好衣褲,拿了鑰匙回來開門。因為多日沒人居住了,房間裡蓋了一層浮灰,我尷尬地拿起門邊的掃帚想打掃一下,被肖美花的父親一把拉住了:“給你添麻煩了,俺們自己打掃就行啦。”

我讓小蔡師兄跟我上了樓,開啟保管室的大門,將幾床黴乎乎的被褥搬到了樓下: “實在不好意思,也沒事先把房子打掃一下,把被褥給你二老曬一曬。”

“沒事,這就很好了,俺們鄉下人不講究。”肖美花的母親是個忠厚之人,忙給我打起了圓場。

我知道肖美花的父親肖師傅原來是我們紗廠的鍋爐工,家裡有兩子一女,肖美花是最小的女兒。肖師傅退休時,兩個兒子為誰接班鬧得不可開交,兩個妯娌之間也互不相讓,在背後煽風點火,導致兄弟倆最後大打出手。肖師傅實在沒法平衡,一氣之下就把名額給了小女兒,所以肖美花才和我一樣進城來接了班。兩個兒子一氣之下,自此就與爹孃斷絕了來往,說今後養老送終不關他們的事了,誰佔了便宜就讓誰來,肖美花為這事心裡一直很難受很愧疚,現在連小蔡師兄都感到了很大的壓力。

“爹孃,對不起你們啦,俺縣裡的老屋被人佔了,

新房子又蓋不起來,讓美花跟著受罪,現在還有了孩子,你們來縣裡也沒個落腳的地方……”小蔡師兄懦懦的嗓音裡帶著悲慼。

“唉……咱們是一家人,就不說這樣的話啦,你們城裡的房子讓人佔了,俺們是鄉下的地被人霸了,都一樣,都一樣……”肖師傅臉上的褶子苦到了一起,望了眼屋外混沌的天空,深深地嘆了口氣,“只要你,美花,還有孩子能平平安安就行,但願今後日子還能有個奔頭。”

我聽了肖師傅的嘆息,心裡也酸酸的不是味,趕忙又回到後面配電間,拿來一隻電爐在屋裡安好,這樣既方便老兩口燒水做飯,又能為肖美花煮點東西。做完這一切,我正想與小蔡師兄再聊兩句,院子的小鐵門又砰砰地響了起來。

“三哥,可能是三哥回來了……”我心裡一激動,顧不得給小蔡師兄解釋,就拔腳衝出屋門。

“三哥,你……你昨晚去哪啦?”我擰了兩下,才擰開了門上的暗鎖。

陰鬱的晨靄中,現出了兩張清灰的面孔,他們不是三哥。來人帶著大蓋帽,前面那位腋窩下夾著個皮包,後面的一手揣在褲兜裡,一手按在後腰上,那裡鼓鼓囊囊地別著個傢伙。

“你是吳平嗎?”夾皮包的開了口。

“我是……你們是……”

“我們是公安局的,有事找你調查,現在就跟我們走一趟。”別傢伙的晃了下腦袋。

我心頭咯噔一響,難道打破“趙金寶”腦袋的事又起了波瀾:“你們找我調查……,我犯什麼事了嗎?”

“你犯沒犯事,要調查後才知道,別再廢話了,我們是在執行公務。”夾皮包的打著呵欠,有點不耐煩地說道。

“吳平,這是咋啦……” 不知什麼時候,小蔡站在了身後,瞅著直愣愣的兩個大蓋帽。

“他們找我調查瞭解點事兒,我先跟著出去一下。” 我心裡嘭嘭地打鼓,臉上卻竭力作出無所謂的樣子, “肖師傅,你們安心在這裡住著,我一會就回來了。”

“他們是什麼人?”夾皮包的警覺起來,盯著小蔡師兄追問道。

“俺和吳平是師兄弟,如今在縣醫院上班,前兩天……俺老婆生了孩子,她娘家人來縣裡看俺媳婦和小孩,俺……俺家裡沒房子住,就到這裡暫住幾天……”小蔡師兄的話語有些慌亂。

兩個大蓋帽眼看到站在走廊上手足無措的肖師傅,又瞥見了他身後的小蔡岳母,就沒有再問什麼。我被兩個大蓋帽夾著出了門,穿過雜樹林和家屬區,順著馬路往前走,心裡七上八下翻騰著。濃霧瀰漫在天地間,路旁的梧桐樹不見了,人分不清東南西北,好象世界就只有眼前這一塊。走了好一會,又拐了好幾個彎,才進了一個大院子。走過大門時我瞥了眼近在咫尺的門牌,模模糊糊地看清了上面寫著“XX縣公安局刑警大隊”。

進了院門就是一排平房,霧霾中都亮著日光燈,夾皮包的來到走廊上,對著一間半遮的房門喊了聲:劉隊,我們把人帶來了!房間了傳出一個男人慵懶的回應:你們先帶他到辦公室問問,我把手裡這事弄完就過去。我被帶到走廊盡頭一間房子,裡面安放著三張辦公桌,夾皮包的指著一張椅子讓我坐下,自己點起了支菸,也坐在了我的對面,另一位拿出紙筆,坐到了他身後。

“你昨天晚上幹啥了?”

“沒幹啥,在屋裡看書,準備著考試。”

“考試……你考什麼?”

“我……我們紗廠黃了,沒了飯碗,人總得想法活下去,我就打算複習復習功課,看看能不能考上個學校啥的。”

“他媽的,我妹妹也在紗廠下崗了……”正在記錄的那位止不住低聲罵了一句,被夾皮包的用眼神止住了。

“你好好想一想,就沒去別的地方?”

夾皮包的這麼一提醒,我猛然意識到了什麼,三哥昨天約好了沒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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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晚上去了趟縣一招。”我趕緊如實坦白,想探知三哥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半夜三更……你去那兒幹什麼?”夾皮包的眼睛一亮。

“找個朋友。”

“誰?!”

“三哥。”

“三哥是誰?”

“三哥叫……郭彥輝……”

說出“郭彥輝”三個字不太容易,我腦子了轉了一圈才想起來三哥的名字。兩個大蓋帽聽到郭彥輝三個字,臉上露出一絲欣喜的神色,彼此默默對了下眼神,夾皮包的就站起身來,快步走出了房門。負責記錄的見我回頭張望,忍不住呵斥了一句:好好坐著,別東張西望。夾皮包的很快回來了,推門把一位花白頭髮的人讓了進來。

“怎麼是你小子啊?”進門的花白頭看見我,一時有些詫異,微微皺了下眉頭。

“劉隊,你認識他?”夾皮包的疑惑地問道。

“有過一面之緣。”花白頭髮瞥了我一眼,沒有再扯上次看守所的事。

他不是在城西派出所當副所長嗎,什麼時候到刑警隊來了?自從上次打過交道後,我就知道這位在南疆打過仗的偵察兵是個好人,心裡不覺有了絲安慰。

“說說吧,你與郭彥輝什麼關係?昨天為什麼去找他?”花白頭髮坐在了我前面的辦公桌旁,公事公辦地問道。

“劉隊,郭彥輝……他在哪兒,犯啥事啦?”我急迫地問了一句。

“他在哪兒,我們也想知道呢,他涉嫌殺人啦!”花白頭髮抽出一支煙,點著了火。

“殺人啦……”我駭然失色。

三哥他……他真的殺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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