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的暴風雨在這天中午終於停歇了,當工友們開完承包大會從縣劇場回來時,我已經吃完了午飯,坐在保全班的土沙發上,開始做《高中化學練習冊》上的習題。

“小吳,怎麼沒去開會?”興沖沖的許班長推門進來,看見我在屋裡不悅地問道。

“我開了一半就回來了,裡面人太多喘不開氣。”我輕描淡寫地回了句。

“俺們咋沒見著你?”老黃師傅踏進門來,大夥魚貫而入。

“我看見你們跟電工班坐在前面,沒能擠過去,就與筒搖的人坐後面了。”我繼續埋頭做著題。

當天下午浴室開了,說是為了祝賀承包大會成功召開,我隨著蜂擁而至的人們在熙熙攘攘中洗了把澡,騎車回到西張莊時,紅姐已經做好了晚飯。在小飯桌上,我簡單地說了承包大會的情況,紅姐神色恬淡地聽著,默默地沒有說話。

吃完了晚飯,紅姐挽起袖子收拾碗筷,扭過臉來柔聲地說道:“吳平弟,咱們帶小壯去省城看病吧?”

我詫異地望著紅姐,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好啊——你,下決心啦? ”

“嗯……我們這個月底就走,你看看怎樣?”紅姐停下手來,剔透的雙眸凝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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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底……行啊,我們什麼時候把小壯接回來?”我感到一股暖流在心頭湧動,為紅姐終於拿定主意而高興。

“那好吧,我們就這樣定了,至於什麼時候接小壯,我想……等快走的時候再去吧。”紅姐拎起暖水瓶倒了半盆熱水,把要洗的碗筷泡在了裡面。

“我這幾天就跟爹聯絡,問他要三爺爺的地址,讓他們幫著聯絡省城的醫院。”我興奮地站起身來。

紅姐神情溫默地點了點頭。

風雨過後的夜晚顯出少有的安寧,四周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更襯托出了村莊的靜謐。在多日的焦慮不安後,紅姐斜靠在我的懷中,靜靜地睡著了,隨著輕柔的呼吸,長長的睫毛在微微顫動,望著她美麗清秀的面孔,想著她內心的惆悵和不安,我的心中也延宕出一種難言的苦澀。

初夏時節的淮北大地,草木茂盛,生機盎然,清徐的微風吹來運河灘陣陣荷香,明媚的陽光給瀲灩的運河水敷上了一層閃亮的

珍珠,麥子在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黃了,接下來就是老少彎腰的大忙季節。我給從未謀面的三爺爺寫了信,按著爹給的地址寄了出去,惴惴不安地等候著迴音。紅姐看我一付患得患失的樣子,忍不住安慰,三爺爺身體不好,大概不方便回信,只要我們有三爺爺家的地址,到了省城自己去找,不愁問不到地方。

在隨後的日子裡,紅姐早起晚睡地忙碌起來,家裡能洗的東西洗了,能刷的東西刷了,能拆的東西拆了,該曬的東西也全部曬了。房東劉木匠老兩口看著這一切,心裡不由地泛起了嘀咕,老太太終於忍不住,敲開了我們的房門。

“小壯他媽,你們這是要幹什麼,是不是打算離開俺們西張莊,準備搬家去別處住啦?”老太太滿含憂慮,小心翼翼地探詢道。

“誰說要搬家?您二老對我們這麼好,在您這住著這麼舒坦,只要是您人不嫌棄我們,我們就在這兒長住下去了。”我心頭一熱,趕緊解釋道。

“那敢情好啊——”老太太看了一眼紅姐,還是有些不放心,“可是你這又洗又涮的,整天忙個不停,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大娘,我們這是準備去省城,給小壯瞧病呢,可能要去一段時間,所以就把該洗該曬的東西整理一下。”紅姐抬起雪膩的手臂,擦了下額頭上的水滴。

“是這樣啊,怎麼不早說呢?”老太太聽了紅姐的話,進門時蹙著的眉頭開啟了,“自打你們三口子來俺家住,俺們老兩口的日子就有了生氣。這幾天,你大爺看見你們倆又洗又曬,以為你們想要搬走了,一直唉聲嘆氣,幹什麼都提不起勁,還老跟我慪氣。現在好啦——你們不是要搬走,哈哈,我這就去給老頭子說明白……”

“大娘,你倆就是我們的親人,就是小壯的爺爺奶奶,只要小壯能好起來,一定會孝順你們二老的。”紅姐說到動情處,聲音有點哽咽了。

“我們給小壯瞧好了病,馬上就回來。”我對這位慈眉善目菩薩心腸的老太太真誠地說道。

“這太好了,你看看小壯這孩子多喜人,他一定能過了這個坎,歡歡生生地好起來的。你大爺說了,今後俺倆的這個家就全給小壯這孩子了。”大娘拉著紅姐的雙手,神情激動地說到。

“謝謝您和大爺,真的謝謝你們……”紅姐淚凝於睫,俊俏的鳳目裡充滿了感激。

紅姐洗完了一大盆衣裳,站起身來輕輕捶著後腰,我實在不忍地勸說到:“紅姐,你這是何苦呢?我們又不是一年半載不回來了,幹嘛這麼起勁地折騰。”

紅姐揚起下巴,衝著我粲然一笑:“這一走還不知道多長時間呢,你……又不是一個喜歡洗衣做飯的人。”

“有你這樣勤勞又賢惠的好媳婦,我還怕吃不上飯,沒人洗衣服嗎?”我接著紅姐的話隨口打趣道。

紅姐一雙瞳仁似秋水流過,默默地端起洗好的衣服朝門外走去。我當時沒往深處想,認為她是在用不停地勞作麻痺自己,來排解內心的不安和擔憂。

第二天,我們拿著各自大班長簽字的請假報告,相約著來到車間二樓的主任辦公室,車間那位跟屁蟲主仼瞅了一眼,故意苦著臉對我們說到,廠裡的承包馬上就要開始,原來的工資標準和職工福利都不算數了,現在一切都按照承包人定的規矩辦,你們非要請假的話,工資就一分錢也沒有了。

“你這他媽的是什麼邏輯!”我猛拍了一下桌子,指著跟屁蟲怒聲到,“我們是去給孩子看病,是去救孩子的命,你們如果不發一分錢,我們怎麼生活?這紗廠現在還是國家的,還不是他崔老扒的。”

跟屁蟲聳了下肩,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這紗廠是國家的,又不是你吳平的,現在紗廠承包了,就是崔廠長說了算,他是這樣規定的,我們也只有這樣辦。”

“既然紗廠還是國家的,怎麼能不執行國家的規定?”我壓抑著憤怒,繼續爭辯著。

“別說這些沒用的,你要是不服,就直接跟崔廠長說去?”跟屁蟲不耐煩地揮了下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他媽的,老子跟你一起去找崔老扒!”我一把封住了他的衣領,猛地將跟屁蟲提溜了起來。

“吳平,快放手……”紅姐驚呼一聲,衝上來拉住了我。

紅姐白皙的臉頰漲的通紅,一雙漂亮的鳳目充滿了悲憤,看著她痛苦無助的樣子,我緊攥著的右手一鬆,跟屁蟲才雙腳著地,一屁股癱軟在了椅子上。

“咱們走吧。”紅姐輕輕地挽住我的胳膊。

我不再理會跟屁蟲,拉著紅姐的手,直接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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