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寒流突然而至,凜冽的北風如萬馬奔騰,從村頭竄到村尾,繞過院牆,越過屋頂,呼啦啦地咆哮了一夜。

早晨起來,天光晦暗,四野蒼白,地上鋪滿了厚厚的冰霜,樹上掛滿了亮晶晶的冰凌,整個世界都彷彿凍住了。

紅姐今天上早班,我們一起出門時,小壯還沒有醒,紅姐一臉歉疚地去敲房東的門,老倆口正在屋裡圍著爐子吃飯。紅姐懇請他們幫著照看一下小壯,大娘趕緊應承了下來,三口兩口扒完了碗裡的飯,給正在吃飯的大爺交代了兩句,就一溜小跑地奔我們住的西屋去了。在這裡借住的這些日子裡,我們打心裡感激兩位善良寬厚的老人,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心理,有時候會為無以回報老人而羞愧。

今天晚上,補習班就要期末考試了。昨天下班回家,我幾乎一夜沒睡,爭分奪秒地看書複習。下半夜,紅姐從睡夢中醒來,看見我還在燈下苦讀,不由分說地將我拽進了被窩裡。在床上,我依舊難以入睡,迷糊著在夢中似乎背了一夜的定義和公式。

我推著腳踏車,與紅姐一起走出村口,一陣凌厲的寒風頓時迎面撲來,身上雖然穿了厚厚的勞保大衣,可是依舊感到透骨的寒冷。我趕緊縮起了腦袋,關切地望了眼紅姐,她也將頭臉用大圍巾嚴嚴實實地了裹起來。因為風太大,車子一時沒法騎,我們踏著一地颯颯作響的落葉,呼哧呼哧地走過田間小道,直到上了城邊平坦的柏油路,這才隨著步履沉重的上班人流,一路“叮叮噹噹”地搖著車鈴,騎著腳踏車朝紗廠駛去。

來到廠門口,我沒有下車,也沒有放慢速度,趁著兩個門衛老孃們沒注意,腳下猛地使勁一蹬,吱溜一下鑽過了青灰色的門樓。紅姐在後座上沒有注意,猛地一忽閃,趕緊勾住了我的腰。看見我們沒有下車就溜進了大門,跟在身後幾個騎車的小青工,也想學著我們衝進來,被兩個剛反應過來的門衛堵在了大門口,我們的身後立刻傳來了一陣犀利的叫嚷聲。

來到了車間外,我倆下了車。我將腳踏車推進了車棚時,紅姐也跟著走了進來。

“今天考試別緊張,你的基礎差,只要把平時水平發揮出來就行了。”紅姐望著我血紅的兩眼,止不住心痛地囑咐到。

“我一定不會讓你和小壯失望。”我理了下額頭的亂髮,使勁地點了下頭。

“我們娘倆給你加油。”紅姐舉起小小的粉拳,在我眼前用力地晃了晃。

“有你和小壯,我什麼都不怕。”那一刻,我的心裡暖洋洋。

紅姐踮起了腳尖,在我臉上吻了一口,周圍幾個小擋車

工看到了,止不住哧哧笑起來。我一時有點不好意思,紅姐一臉大方地衝小姐妹們笑了笑。

我們走進在車間後分了手。紅姐轉身離去,我穿過一排排紡織機,朝保全班走去。在路上,我碰到了一撮毛小李,他屁股後面顛著個電工包,正在與兩個準備下班的小擋車工調笑。小李看見我過來了,傲嬌地招呼了一聲,我想起電工班小學徒說他欺負人的事,心裡盤算著等自己空下來,一定好好教他兩手,讓這個仗勢欺人,狗改不來吃屎的小李再嚐點苦頭。

我整個上午都有點心不在焉,一邊幹活一邊想問題。幾個跟著我幹活的小學徒,見我一直都板著個臉,以為我心裡不高興,所以幹活時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麼錯惹我發火。他們與我剛來接班時一樣,還在一種青澀和懵懂之中。

在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我們回到保全班,收拾好了工具,小學徒們去食堂吃飯了,我獨自一人到大車間找了紅姐,兩人在一排細紗機邊上,吃完了家裡帶來的冷飯。最近一段時間為了能省錢,我與紅姐再沒有去過食堂,飯都是這樣從家裡做好帶來的。

下午上班的時候,我給許班長請個假,明著說自己晚上要考試,自己需要好好看看書,讓他行個方便,不要再給派什麼活了。我說這話的時候,大夥都沒有吱聲,只是張胖子在一邊直撇嘴,我沒有與他計較,只當做沒有看見。

大夥都出去幹活了,屋裡靜悄悄的,伴著門外傳來的機器聲,我一邊做數學題目一邊複習概念。數學複習的差不多了,我剛拿起物理課本,房門被人砰地一聲推開了。

“吳平,快去幫我看看吧,那臺破機器又出毛病了。”大額頭肖美花急急忙忙地闖了進來。

“……”我抬起臉來,想說自己下午休息,但是看見她一臉焦急,額頭上滲著汗珠,話到嘴邊沒有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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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美花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煩躁地抱怨道:“本來工資就拿不全了,這機器還整天出毛病,真地不讓人活啦。”

“你別急,我去給你看看。”我沒有再多想,放下了書本,起身去櫃子裡拿了工具,招呼著肖美花朝門外走去。

肖美花擋的這臺並條機,早就到了該保養的時候,這個星期我已經為她修了三次啦。如今,廠裡生產不景氣,維護的費用幾乎沒有了,只能是老馬拖破車,勉強地維持著運轉。

“三紅他們家還在你家地裡開著礦?”我為了安慰肖美花的情緒,一邊幹著活一邊扯起了閒話。

“哎——別提啦,現在不光是俺家的地,周圍的地也都被佔了。”肖美花一臉

憤恨,氣呼呼地說道,“在我們村裡又開了好幾個大井口,聽說縣裡好多有權有勢的人都入了股,領頭的是胡秀美的兩個哥哥,就是曾經跟你和魯豫打過架的城北二虎。”

聽到她說“城北二虎”,我的心裡止不住一陣悲憤,看來他們是批下來了手續,難道師傅真地給他們幫了忙?想到這裡,我的心呼啦一下亂了,腦子一開小差,手上的鐵錘就敲到了指甲上,疼得我忽地一下跳了起來。

“怎麼啦?傷到了嗎……”肖美花一下驚叫起來,看見我齜牙咧嘴的樣子,一連聲地問道。

“沒事,沒事……”我攥著自己的手指,疼得張大嘴呵著氣,好半天都沒有緩過勁來。

“怎麼啦?”不知什麼時候,小蔡師兄站在了我們的身後,一臉緊張地問道。

“吳平把自己的手砸啦。”肖美花說這話的時候,好像是自己的手受了傷,驚惶地聲音都變了。

“你趕快去廠裡醫院看看。”小蔡師兄拉過我的手,看到我整個指甲全都紫了,急忙催促到,“你不是晚上還要上課嗎,這剩下的活我來幹。”

俗話說十指連心,我已經疼得一頭冷汗,來不及說聲謝謝,就捂著腫了的大拇指,匆匆出了車間=大門。

廠醫院原本不大,沒有幾個醫生護士,現在連“獸醫”都調走了,只剩下了兩位女護士在勉強維持著。她們給我簡單地清洗了一下傷口,抹了點紫藥水,又上了點消炎粉,最後包紮起來。從廠醫院出來,我的一隻手都麻木了。

下班的時間沒到,我就已經出了廠門,等我到達縣工會時,太陽還沒有落山。我獨自坐在冰冷地教室裡,忍著手指的疼痛趕緊看書。同學們陸續來了,教室裡熱鬧了起來,因為是第一次大考,洋溢著少有的緊張氣氛。我的同位紅臉小胖子又是最後一位來到,當他氣喘吁吁地走進教室的時候,監考的於老師已經開始發考卷了。

當天晚上,我們連續考了兩場,第一場是數學,第二場是化學。我感到自己的數學考得不好,最後一道大題共有三問,我絞盡腦汁猜做出了一道。化學是我平時最喜歡的一門課,再加上於老師教得好,所以我幾乎沒有感到什麼難度,很順利地就做完了。出來與人對答案,只錯了兩道填空題。

夜色深沉,冷風蕭瑟,我隨著眾人出了總工會的大門,與紅臉小胖子告了別。在路過縣文化館的時候,我看見了摩登小郭,她與一位高個男子摟抱,與我擦肩而過,親膩地聊著今晚跳舞的事。因為考試太緊張了,我幾乎忘了受傷的手指,現在思想一放鬆,整個手又火燒火燎地疼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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