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小蔡師兄告訴我崔老扒去趙家喝酒的訊息,我心裡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己私自收留了紅姐母子,本認為做得十分小心,在整個生活區幾乎沒有人知道,可是崔老扒卻能毫不費力地找到這裡,讓我心中產生了極大地疑惑,看來事情並不是我想得那麼周密。

我把這件事情悄悄告訴了小蔡師兄,他驚得小眼睛差點跳出了眼眶。我知道這小子膽子雖然不大,但是賊心眼卻不少,我請他幫我分析一下,這個訊息到底是怎麼透露出去的。

小蔡師兄瞅了我半天,最後才不屑地說了句:“我都能看出你最近一反常態,每天像是丟了魂似地來去匆匆,別人難道不會有感覺,老話說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小蔡師兄的話讓我出了身冷汗,看樣子自己真是自作聰明了。崔老扒真地是回來了,他要對我使個什麼壞,還真夠我喝上一壺得,我一時有點提心吊膽,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為了紅姐和小壯的安全只能硬挺著,更加提高警惕。

就這樣揪著心過了一個多月,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我的心漸漸地放下了一些。這天中午吃完了飯,我回到保全班,正在那條土沙發上打盹,一位今年剛進廠不久的學徒工來通知我,說是許班長在車間門口等著我,說是有事情要跟我說。

許班長找我有事,卻不到班裡來,我感到有點奇怪,心裡嘀咕著來到了車間門口,看見對面一棵樹葉落盡的梧桐樹下,許班長正吸著朝天的鼻孔,一雙眼睛瞅著這邊。他看見我走出門來,趕緊衝我招了招手。

“許班長,你找我有事?”我走到他身邊,疑惑地問道。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今晚想請你出去坐坐。”許班長臉上堆著笑容,輕鬆地說道,“你回到保全班這麼多天了,還沒有時間給你接個風呢。”。

“給我接個什麼風?我回來又不是……”我原來想說回來又不是什麼好事,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你和小蔡關係不錯,晚上也把他喊著吧,別的人就不要通知了,我們是小範圍地聚聚,你下了班就去紅衛飯店,包間我已經訂好了。”許班長友好地拍了下我的臂膀,眼神裡飄過一絲詭秘的神色。

這突如其來的邀請,讓我的心裡實在不踏實,還想再細問一句,可是許班長已經轉身進了織布車間。這又讓我又感到很奇怪,織布車間的燈芯絨實驗失敗後,原來的白坯布又因為難銷停產了,布間除了留幾個值班的人外,其他的人都暫時放假了,許班長去哪裡幹什麼?

我匆匆地回到了車間,把小蔡師兄叫出保全室,將剛才許長久給我說得事,原原本本地給小蔡師兄講了一遍。聽完了我的話,小蔡師兄的兩條老鼠眉毛也皺了起來。

“老許真是這樣給你說得?”小蔡師兄滿臉狐疑地望著我。

“是,他就讓我喊上你,別人誰也不告訴了。”我肯定地點了點頭,“他說完後就去織布間了,那裡都已經停產了,不知他去那兒幹嘛?”

“你沒偷偷跟著過去看一下?”小蔡師兄警覺地問道。

“沒有,我跟過去看什麼?”我一時沒有理解他的心思。

“他一定是受了什麼人之託,那人就在織布間等著呢,他是給人回話去了。看樣子今晚你還真是個重要人物呢。”小蔡師兄煞有其事地分析起來。

“我是什麼重要人物?我不就是一個小保全工嗎。”我看到小蔡師兄一本正經的樣子,止不住感到有點荒唐。

小蔡師兄沒有理我的茬,又思忖了一下:“這樣吧,他們不是讓我也去嗎?我今晚就先過去看看,你在外面等著。我探明了情況再找個藉口出來,告訴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是什麼好事情,你就趕緊走。”

“好吧,就這樣辦。”我嘴上趕忙答應,心裡十分感激,不愧是一起進廠的好師兄弟,關鍵時候能向著自己,幫著自己扛事情。

我回到了保全班,心裡還是忐忑不安,就去了趟電工班的配電值班室。今天值班的兩個電工我都熟悉,就謊說保全班的電話出了點問題,到這裡借他們的電話用用。當時的電話還不能直撥,需要廠裡的總機轉出去,我讓他們轉到了縣人民醫院的總機,等到接通後,再轉到了藥房的分機上。

“你是哪裡?要找誰啊?”接電話的是個女聲,說話的口氣有點衝。

“請你幫我找一下殷紅好嗎?”我抬眼看了一下值班室,儘量輕柔地回答道。兩位值班的電工都在打瞌睡,沒有誰注意我說的話。

電話裡的女聲離開話筒,就在那兒大聲喊起了小殷,我聽到遠處紅姐應了一聲,有了走過來的腳步聲。她今天上白班,一大早就把小壯帶走了,這也是無奈的辦法,因為總不能一直跟別人調夜班吧。

“我是殷紅,你找誰?”紅姐顯然沒有想到我會打電話過去,有點奇怪地問了一句。

“紅姐,我是吳平。”我回了一句,又看了眼值班室裡的兩位,才又接著說道,“我今天晚上有點事,可能晚點再回去。”

“是不是又去給人幫忙?注意安全。”因為我常被人叫著去乾點電工的私活,所以紅姐並沒有感到意外,“你晚上還回來吃飯嗎?”

“不回來吃了,我幹完活就回去,你就不要等我了。”我隨口應了一聲,就趕緊掛了電話。

凝重的太陽低垂在西邊的天幕上,幾抹殘破的浮雲鑲嵌在周圍,更顯出冬日黃昏的冷凝和蒼涼。我和小蔡師兄洗完了澡,騎著他的大“永久”,頂著寒氣出了青灰色的廠門,一路來到了沒有古鐘樓,顯得光禿禿的十字路口,我車把一拐,進了旁邊的文化館。天基本上全黑了,燈光球場上的舞會還沒有開始,文化館的院子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暮色裡,我看到摩登小郭穿著一件時髦的大紅外套,正指揮人在搬音響設備。那時還沒有盒帶式錄音機,只有一臺電唱機和一些唱片,文化館新添了電子管的功放裝置和喇叭,所以不需要人為的小樂隊了。

我在人群後面的陰影裡,找了個角落處呆下來,跟小蔡師兄交代了兩句,就看著他出了文化館的大門,直奔對面的紅衛飯店而去了。

太陽落山後,氣溫直轉極下,我依著牆邊的大“永久”,心神不寧地等待著,不一會,就感到手腳冰冷,臉也有點麻木了。燈光球場上的水銀燈亮了起來,隨著轟鳴的音樂聲,舞場上一對對不畏嚴寒的男女,脫去了棉衣,相互摟抱著,歡快地扭跳了起來。摩登小郭脫去紅外套,裡面還是一件大紅的高領毛衣,在一個個男人的追逐下,嘰嘰咯咯地歡笑著滿場飛舞。

我縮著腦袋袖著手,頭腦空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知道等了多久,有人在我的背後拍了一巴掌,我醒過神來側臉一看,小蔡師兄正仰著瘦削的小臉,在黑暗中瞪著我。

“你到底去不去?崔老扒剛剛到啦。”小蔡師兄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你說什麼?崔……崔老扒來了?”我的頭腦一時沒有轉過來,止不住驚訝地問道。

“嗯,他來了,看樣子是他想找你,讓老許請得客。”小蔡師兄點了點頭。

“他……他找我幹什麼?”我倏然一驚,心不由地砰砰跳動起來,自從那天晚上怒懟崔老扒後,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主動找自己。

“你去還是不去?”小蔡師兄有點急迫地問道。

“不去,肯定不能去。”我趕緊將拿著的腳踏車鑰匙,塞到了小蔡師兄的手上,“你回去旁敲側擊地打聽著,看看他們今晚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等明天上班時候告訴我。”

“好吧,我剛才說是出來上廁所,回去怎麼說你不來了呢?”小蔡師兄又問了一句。

“你傻啊?回去什麼也別說,我明天見了老許,就裝著什麼也不知道,告訴他下班時候,老家突然有人來找我,讓事情給耽擱了。”我回了小蔡師兄一句,就趕緊人群後面溜過,匆匆地朝文化館門口走去。

寒風漸勁,路燈昏黃,我一路加快腳步朝回走,心裡想著這會紅姐應該吃過晚飯了。崔老扒竟然沒有與我結怨,反而要來請我吃飯敘談,這是不是一場鴻門宴?我想起爹曾經的一再告誡,心裡更加惴惴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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