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的那幾句話小全是完完整整轉達給淨雲的。淨雲聽完之後心裡繃著的弦松了幾分,“小全,去換件衣服,怎麼溼成這樣了,你這是打算著涼了自個兒打一趟拳頭把汗逼出來?”小全隨手摸了一摸前胸後背,“不是,剛在路上遇到綠竹了,說了會兒話。”
淨雲不置一詞,小全也不知道他聽見了沒,先回了屋去換衣服。小安呆在屋裡,手裡拿著塊帕子丟給他,小全把頭髮胡亂擦了擦,這個天兒下的雨不是很分明的水滴,但那種濛濛的溼潤能把整個世間都吞沒掉,各個角落都是溼溼的混沌感,擦也擦不掉。
“綠竹跟你說什麼了?”小安順手撿起他擦完了扔在椅子上的帕子和換下來裹成一團的衣衫,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小全一邊繫著紐扣一邊苦笑道:“那丫頭的脾氣你還不知道,能有啥好話?她把我劈頭蓋臉好一頓罵。”
小安聽了也無話可說,只得默默收拾。小全過來摟著他的肩膀,“咱不說這個了。哎,你說芸娘無端端地加一句戲班沒開戲是啥意思?”小安掙開他的手,“這是告訴淨雲最近很安穩,羅大人啥的也沒有來府裡,讓他別擔心。”
“我就琢磨這姑娘最後加這麼句話有點啥意思!”小全收回手來慢慢點了點頭,“要這麼說,這姑娘跟淨雲還挺配的,說話都愛打啞謎。”
小安表情木然,心中波瀾四起,那姑娘的確是蠻聰明的,二小姐更聰明啊,知書識禮的,和淨雲不是更配麼?
“少爺在嗎?”院兒外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小全連忙跑出屋去,淨雲已經先從堂屋裡出來了,“呵,老張,可是有什麼事嗎?”
這老張是誰?就是那個在角門看門的老張,上回淨雲他們回來得晚,他給開的門,小全塞了銀角子給他。這個老張不好別的,就好個酒,這不第二天有了銀子就打了酒喝,府裡跟他相熟的都知道他月錢發下來頭幾天就喝光了,問他打酒的銀子從哪兒來的,他就說是頭天晚上少爺賞的。他在這府裡呆的日子也不短了,啥該說啥不能說還是明白,他只提了淨雲回來晚了,自個兒給開的門,至於別的人他半個字兒也沒提。
那人一聽直咋舌,“老張,你怕是豬油蒙了心吧,這膽兒可不小啊。你看的是柳府的門兒,開門關門不是份內事兒嗎?別人也就罷了,少爺是誰?給他開個門兒你就敢接他的銀子了?這要是老爺讓你開個門兒你敢要這銀子麼?”
老張老實地搖頭,“那肯定不敢。”那人一拍手掌,“還是啊!老爺給你你不敢要,少爺給的你就敢要了?老張,這府裡可就只有這麼一位少爺,往後這府裡是誰的?你想想,你今兒要了他這塊銀子,他對你是個什麼想法還用說嗎?”
老張聽了這番話,酒給嚇醒了一半,是啊,這事兒辦的,往後我這飯碗兒說不定就被自個兒給砸了。可是銀子也已換成酒水喝進肚子了,這可怎麼辦哪?老張思來想去當然不敢直接來找少爺,本想著小全平時是個活絡的,找他說說興許能成,又想想,小全也是個愛嚷嚷的,本來沒啥事兒,這麼一弄給整成了大事兒更完蛋了。老張最後找到小安,結結巴巴吭哧了半晌,直說自個兒那天晚上睡得稀裡糊塗的不太清醒,這才接了銀子,這會兒銀子也用了,要還也還不出來,等到發了月錢就一定還上。
沒成想小安反倒是百般安撫,又說少爺根本沒有怪罪的意思,銀子就更不用還了。末了小安倒提了一句,少爺正是貪玩兒的年紀,往後若是有什麼人來找少爺,還要麻煩他多跑跑路。嘴嚴實點兒,腿勤快點兒,少爺自會記著你的好處。老張一聽小安這話才真的把心放回了肚子裡,安安心心地回去了。
這不才幾天的光景就有人來找少爺了麼?“少爺,您在哪?”老張連忙給淨雲行了個禮,按照柳府的規矩,老張這樣在府裡的老人們原先是不必給少爺、小姐們行禮的,那時候他們年紀少,如今淨雲已成年了,有點兒眼色的管事們見了他都開始行禮了。老張現在在心裡把自個兒當做了淨雲的人,這禮肯定是不能免了的。
“往後不必這麼多禮。”淨雲溫和地看著他,淡淡地說。
“有個叫小五的在門口等著,他說是奉他家公子之命來的。”老張還是挺利索,直接把事兒說完了就準備離開,小安搶先一步出來,遞給老張一樣東西,“這還是過年的時候少爺請客沒喝完的,這院兒裡也沒人好這口,擱這麼久了,你拿去吧!”
老張低頭一看簡直是喜出望外,小安遞到他手裡的是一個裝滿了酒的酒壺,他一把搶了過去,抱在懷裡連聲道謝。淨雲看著他略略點了點頭,小安在一旁說:“得空時再喝,可別誤了事。”老張連連點頭,“省得,省得。”歡天喜地地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