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祁北辰也不想這樣,他也想慢工出細活,把那個王縣令慢慢磨一下,但是時間確實不允許他這樣作。

因為他派出去的細作傳來訊息說那個軒轅逸居然跑了!

沒錯,從森嚴的皇宮神不知鬼不覺的溜了!

先不去考慮到底是怎麼回事,軒轅逸到底能不能離開得了那‘洛賦’的支援,如今的軒轅逸早就已經神志不清,若一旦要是被韃靼人得知後,先一步尋到了他,那如今的北方邊疆絕不會如此的平靜了,祁北辰一想到京城底下的那四通八達的密道就心慌得不行。

決不能任由這樣下去!

所以,祁北辰不得不兵出險招,先把這個王縣令最真實的面目逼出來再說。

太子這次的棋也沒有對楚皎月提前知會,畢竟楚皎月如今還在吃牢飯,確實不宜私下見她——因為她附近一定有王縣令的人在大量時刻監控著。

所以這次王縣令突然三更半夜的來找她,還把楚皎月自己給嚇了一大跳。

“我說你就不能提前打個招呼嗎?嚇死本仙了。”楚皎月背對著王縣令,把頭髮隨意的束好,這樣才能顯得她確實是半個男人。

其實她還想說,你個老男人闖一個女兒家的牢飯怕是有點不太妥當。

不過想來估計王縣令確實把她當做了男兒身才會如此。

而此時還在屋中睡不著覺的祁北辰突然想起了一件在皇宮發生的事。

文華殿裡,皇帝慵懶的隨皇后給她擺弄龍袍,瞧著御膳房送來的早點還熱騰騰的擱在一旁皺著眉問道:“司禮監掌印張提督公公求見?什麼事如此著急,偏偏這個時候來。”通傳的內監一臉陪笑:“奴才適才也是這麼回他的,可張公公說有封奏摺自個兒無法擅自批紅,還望皇上明斷。”皇帝眯了眯眼:“哦?可知是誰的奏疏,朕今日心情好,就宣他進來說說。”

“奴才不知,奴才這就去宣。”

內監不急不慌的低頭從宮殿出去,扯著陰陽怪氣的聲調:“張公公,皇上宣你進去!”

張公公一入寢殿,見一富態貴婦將烏黑秀髮隨意披在肩上,未飾粉黛的臉上略帶不一樣的潮紅,肌膚吹彈可破,螓首蛾眉的五官笑意不減,這就是那新任不久的皇后。張公公自知已經越逾慌忙將視線從她臉上略過,行禮道:“奴才參加皇上……”

“少來這些虛禮,給朕說說,這是怎麼回事”皇上目中帶笑的看向皇后,“是為楚大人之事?!”說著,像早已看透一切般呵呵笑了起來,又道:“朕不是說了嗎,楚大人為國盡心盡力,做個宴席就有一幫子吃飽沒事幹的人說閒話,真不知道朕養這幫老臣有何用,還是說內閣裡那幫老東西又要開始鬧騰。”張公公聽著皇上的言語裡,知道皇上今日心情甚好,心裡越發緊張起來,捧著的雙手開始有些哆嗦,話也不利索:“皇上還是看看的好,這是,都,都察院,左,左僉都御史馮大人所參……”

祁皇帝聽著心裡忖度著有些不對,但還是笑道:“皇后,給朕念念著奏疏寫的什麼牛鬼蛇神,值得老公公如此害怕。”

皇后聽著,咯咯的笑起來,或嫵媚或嬌柔或羞澀但還是柔柔的接過奏疏:“那臣妾就越逾了,還請皇上不要見怪。”

“念”

“臣江蘇都察院左僉都御史臣馮奇謹奏:臣為天下事以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治安事。”

“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惟其為天下臣民萬物之主,責任至重,然陛下專治財利,自私藏外,不知旱災流民之苦,中外群臣,因而洩洩。如今奸臣橫行,損公肥私,工部侍郎為例驕淫奢侈,陛下茫然縱之,不顧百民苦楚,於人怨天怒,此乃昏君為其一……”

“昔日,太祖皇帝明令:君居廟堂之高,乃應辯忠賢識奸逆,應之天道輪迴生死皆定,不可迷信。然今時,陛下大興土木,徭役負重,謂長生可得,孤意修道,不問蒼生問鬼神,使其民不聊生,寇賊禍之亂,賦役異增,綱常混沌,此乃國不久矣為其二……”

“閣內首府乃東閣大學士雖年少有為,奈之輕狂傲慢也,昔連中三元舉國震驚,今強搶民女肆無忌憚京城皆有所聞,豈性情大轉欲意何如,陛下茫然不察,此乃養虎為患為其三……臣誠死諫,陛下耽於美色酒池肉林,然是病恙之始源,武氏之亂再現於今,禍國殃民皆是陛下耽於美色,此乃姦婦……”唸到後,皇后臉色煞白,鶯啼之音越發細如蚊,恐再也無法念下,雙腿一軟,淚如雨下叩首悲懼道:“妾冤枉,妾,妾,妾乃死罪,望,望陛下……”

皇帝起初只是面無表情,再聽到後面,神色愈發陰沉,嘴唇不住發抖,初初威嚴之態已全無,剛毅的五官有些扭曲,大怒:“豎子!誰?是誰寫的!簡直是,是,潑皮腐儒之徒……”話未完,案桌上還冒著熱氣的早食被他一袖佛翻在地,似乎還不解氣,又立刻一腳狠踢向早已跪在地哆嗦不已的秉筆太監,“朕看你也別做提督了,給朕滾!”皇帝怒極之下竟也一時無語,死盯著跪在地上不停流淚的皇后:“都給朕滾!還有,把這個,這個寫奏疏的馮奇給朕,給朕拿下,關進大理寺!”

張公公這才誠惶誠恐的退下,出了殿門,才敢重重的鬆口氣,無視一旁嚇得發抖的小黃門,往東華門走去。

還未至東華門,便看見一挽雙鬟的穿青色襦裙宮女低頭快步向前走,因不看路,直接將公公撞了滿懷,張公公心情本就不好,正好將這宮女當出氣筒,還未這宮女站穩,便直接一腳踢向她:“沒長眼呀,么麼狗奴!”說完肅理衣冠,面帶怒意甩手離去,在經過宮女的時候,低語:“陛下今日不出娘娘所料,勃然大怒,就連皇後也受了牽連。”

嚴格來說,大祈天朝雖說是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的年代,但討論起奇文八卦,傳播速度可謂是追風掣電,這都快趕上信息時代了,江蘇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正二品官員彈劾工部侍郎楚渝的奏疏已經傳遍整個朝堂,還未到早朝時刻,官員們個個捧笏交頭接耳且神采奕奕,有些大膽的,還打趣著道:

“怎麼?今日楚大人莫不是身體不好怎到現在還不來!”“喲,大人還不知道!今一大早就人狠狠的參了那楚侍郎一本,就連皇上也一起罵了,龍顏大怒!”“呵呵,莫不是怕得躲起來”“大人說哪裡話,你可知這楚大人昔日可是這京城第一美男子,引得無數名門千金傾慕,依下官妄言一句,大抵是夜夜笙歌所致。”還有的官員一切在握的神秘樣子閉著眼等候皇上的到來,內閣裡的禮部尚書兼詹士府右司直郎楊圊舟則是一臉畢恭畢敬的等候皇上的到來,而身旁著紅色湖綢袍以瑞獸作為吉祥裝飾紋樣以金絲線繡成的精緻絕倫的正一品官袍的人神色灰白死寂,此人正是內閣首輔楚大人。

楚渝此刻覺得就算閉著眼也能感受到所謂的為國為民的朝廷官那刻入骨髓的視線——似諷刺似憐憫,彷彿要將你穿透,然後如捕獵的禿鷹專注又伺機待發的等你從這個位置上倒下,然後殘忍的一腳一印的踩他身上,用喙一點一點啄食他的血肉。

彷彿周圍的一切都猩紅著雙眼如狼似虎的看著他,然後某一刻將他撕裂,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什麼叫回天乏術。

宣傳的內監用那尖細難聽開始的嗓子通傳“皇上駕到”

在官員們還未回神的時候,皇上已經做在了那髹金漆雲龍紋的龍椅上,雙手放到甪端上,目中帶怒直直的要噴出火來。

待文武百官叩首完畢,偌大的奉天殿寂靜無聲,大家左顧右盼如毒蛇的眼睛一般,倘若有誰先說,然後它將會死死的咬住對方把那噬魂的毒液注入敵人的頸脖。

“臣有事請奏。”

打破死寂的正是已面無血色,雙眼倦疲身型瘦削的楚大人。

“奏”

“臣伏惟陛下盡心竭力,奈何才薄疏淺非定國安邦之能,然鬥牛袍富加身乃陛下隆恩浩蕩所至,臣心中有愧每每思及寢食難安,夜不能寐,食不甘味,為其一。而陛下薦賢舉能,對臣殷殷盼切,望臣治國安民,然臣鄙陋粗井之人實疚聖恩,昨日犬子大舉宴席,勞民傷財,臣私下細思禍之源,是然臣管教不疏,寵溺優渥已至昨日之事,臣明忠君能賢甚多,知明察秋毫之仕馮奇為陛下所諫言,雖逆耳卻字句忠君,陛下委命臣於內閣重任而道遠,臣才能不敏實愧陛下厚愛,為其二。臣自元德三年進士,至今六十有九,犬子雖敏聰而不思進取實屬臣之大過,臣身為內閣之首,未以身作則致犬子受萬人詬,今臣近古稀之年,年老愚鈍,鶴發雞皮,雖年邁丹心,卻鞭長莫及力不能支,望陛下諒之,為其三。致此內閣大學士楚嵐榮告老退而致仕還君事”說楚學士說得動容,言辭誠懇真切,兩行老淚順著眼角枯紋流下,“臣句句皆肺腑之言,望陛下恩准!”

皇上聽著聲色稍有所緩,但仍火氣還是在腦門盤旋:“各卿為朝為民盡心竭力,楚首輔為朕鞠躬盡瘁效犬馬之勞……”

可憐皇帝怒火中燒還不忘為首輔說情,卻直接被不知死活的大臣打斷:“皇上明察,楚大人罪罪當株,貪汙受賄,無視國法,在府中欺辱下人,無視皇親國戚之威,挑釁陛下胞弟。”這位年邁大臣第一個跳出來咬人,大有以身殉國之勢且正中要穴。皇上一聽,還蜿蜒在腦門的火氣霎時翻騰至全身,橫眉怒目道:“什麼首府大人,朕看是結黨營私!朕的弟弟生辰什麼時候輪到他談論家國大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楚大人該論土木信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現在還居然論起乾旱邊境之策!”

皇帝這一鬧,大臣們紛紛磨刀霍霍準備上陣,就連六科給事中也開始湊熱鬧,捧笏上前直言:“太子殿下年幼,想來也不懂什麼定邦安內之策,而楚閣老卻乘機結黨,利用煜王殿下幼子拳拳稚行欲蓋彌彰之事,其罪可誅!”

這朝廷上下哪個不是在宦海浮沉中摸打滾爬出來的,哪句是弦外之音,哪句是阿諛奉承投其所好,心底皆是明鏡。驕橫跋扈是假,大臣眼淚是假,辭官致仕是假,唯有那千萬人心嚮往之的權利才是比珍珠還真的真。

給事中起了個頭,其餘大臣也是捲起胳膊擼起廣袖不管有事沒事先來踩上一腳再說。有大臣冒天子怒委婉不諱的向那高高龍椅上的人求情,說楚大人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兢兢業業為國為民,於私於公也應該體諒楚大人,還有義憤填膺的大臣,吐沫星子橫飛的侃侃而談,說工部左侍郎年輕氣盛,正值方剛強搶幾個民女也是正常,但是大興土木,草菅人命觸犯國法理應流放邊界。更多的大臣則是和稀泥,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大家也都抬頭不見低頭見何必鬧得如此不愉快,況且那天去楚府吃香喝辣大家都有份,何必呢!

可皇帝不吃這套,非要揪出個所以然,大喝:“楚良呢?殿下的伴讀去哪兒了?”

工部尚書捧笏上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挺起胸膛說:“楚良昨日不勝杯杓,今四肢乏力不適早朝!望陛下……”尚書大人頓了頓,繼續道,“明斷”

反了!你還有理了!

皇帝一掌用力拍在甪端上,震得手心發疼,怒極:“好一個明斷,仗著尚書這個帽浦,現在下卿倒是言之鑿鑿!”

皇帝不說還好,一說起來,連著幾個官員如約好一般,齊聲道:“陛下息怒啊!臣有事求奏!”

“給朕說!”

“臣禮部尚書毛刻勸奏:陛下不值如此大怒,陛下細想,馮御史雖說是正二品,可彈劾也應參其罪當斬的楚侍郎,為何冒不韙觸怒天顏!依下官猜測,背後應有主使,望陛下明察!”

那句話如一盆涼水澆了皇上一臉,他挑了挑眉,反倒冷靜下來,耳明目聰聽著這些所謂朝廷大臣的左一言右一語的挑釁,心裡莫名的煩不勝煩。

“關押罪臣馮奇於大理寺,路林、錦衣衛指揮使許銘徹查罪臣馮奇到底何人指使,彈劾楚首輔一干人等發俸三月,再有人議者,各打五十大板,以正國法,其餘大小事明日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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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

朝廷的一場你死我活殺人不見血的大戲以明日再議的說法就落下帷幕,一炷香後,腥風血雨的奉天殿已然聊無聲息,只留那把龍椅孤獨而又威嚴坐落在上方,椅背正中有條金碧輝煌蜿蜒直上的龍,據說甪端其實是傳說中的祥瑞獸,據說它日行一萬八千裡、通曉四方語言,只有碰到英明的皇帝才會俯首稱臣。

而楚府那邊不知誰透了風聲,還未等驚魂未定的楚大人回府,就已經人人自危,丫鬟小廝們開始渾水摸魚偷點東西意思意思然後準備打道回家。機靈點的就直接跑了!

後宮那邊也不安寧,這新皇后還沒當過癮,就被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御史罵成了武氏之禍,魅惑天子,大有烽火戲諸侯之勢,驚得張皇後六神無主,脫簪跪在寢殿門口哭得梨花帶雨,直呼冤枉。

還有在彈劾楚首輔縱溺犬子,包庇私肥被罰俸三月的人中,有位翰林院侍讀學士姓楊名平字子秫此刻正將一紙信封交給一個婢女,小心翼翼的說道:“姑娘路上小心,代下官向你主子問個好,大人安否?”

做普通家奴打扮的婢女點點頭,瞥了四周一眼,微微低頭道:“大人儘管放心便是”說完立刻神色如常的離開,好似剛才只是簡單的一場家常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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