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扭毫無邏輯又可笑的藉口支撐他度過這後半夜,次日雞鳴天光剛顯露出一條線來時,才身體僵硬的站起來,趁著藺鄔還沒初五,趕緊折回自己房間,勉強睡了個回籠覺,直到他睜開乾澀的雙眼時,才發現自己是真病了。

而且來勢洶洶,鼻子堵塞喉嚨幹啞得說不出話來,頭腦暈沉發脹,一天起碼有八個時辰都在昏睡。

大夫說他是受涼加受驚引發的重傷風寒,需要修養而且堅持吃降火藥才行。

司青竹病來如山倒,這一躺就是大半月,不知覺就迎來晝長夜短盛夏。

這天他剛能下床走動,就聽奴僕來報,說是大理寺少卿要來見他。

“不見。”司青竹嗓子冒煙,頭重腳輕的來到長椅上縮著。

藺鄔為難道:“少卿大人說今日朝中出了大事,必須要和你商量。”

話音剛落,大理寺少卿白尤已經急匆匆的來了。

藺鄔低眉斂目道:“抱歉,奴才沒能攔住。”

司青竹不得不起身相迎,白尤官階比他低,趕緊先施禮阻止:“青竹大人身體抱恙,就這樣躺著便是,千萬不要折煞我。”

司青竹聽此也不謙讓,繼續窩在軟椅裡。

確切來說,是皇宮出事了。

原本先帝身世坎坷,祁家皇脈就剩他這麼一個,哪只今天甭出來個皇親國戚,說是皇太祖的弟弟的孫子,也就是新皇的表哥。

皇族血脈不可亂,那人也不知道是怎麼混入朝堂的,帶著皇太祖留下的親筆御書和身前的瓊脂玉佩而來,陛下雖然小,但是頃刻感受到了危機,當然不肯認賬。

然而來者卻現場來個滴血認親,滿朝百官譁然。

小皇帝下不來臺,,好在有明事的官員上書提議,認親一事關係重大,切不可馬虎,若來者真是皇室親宗,那自然不必說,該封蕃疆的就封,倘若不是,這種欺天大慌必當嚴懲不貸!

最後小皇帝也只能鐵青著臉宣佈下朝,並命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官員同時進行調查。

而司青竹作為督查右御史,自然逃不掉。

“陛下雖然沒有下旨,但也說了,司大人明察秋毫細緻入微,定要您一起參與。”

司青竹顯然也被這突然冒出來的皇親嚇住,在短暫驚訝過後,又恢復了往日隨和平靜的神色。

少卿左右環顧後,壓低聲音道:“大人您是如何看待這事。”

司青竹對著試探並不表態:“凡事都要講究證據,主觀臆斷只會影響後面的查案。”

“大人說得極是。”白大人趕緊順坡下驢,得罪這位不是什麼好事,眼下陛下除了先皇欽定的幾位重臣以外,也最信任的人便是他。

兩人隨後又聊了幾句今日朝堂的情況和自稱是皇帝表哥的情況後,最後才簡單作別離去。

司青竹雖然明面上沒有偏執哪方,但心裡卻還是偏向這事很可能是真的。

冒充皇室可不單單是誅九族這麼簡單,此人要真想攀龍富貴,有的法子,沒必要去走最危險最不可能成功的一條路。

天可憐見,司青竹的風寒都沒能大好,又開始了連夜奔波。

他次日大早入朝,聽著群臣吵吵嚷嚷個不停,腦袋都快炸裂。

好不容易捱到下朝,這才有機會私見小皇帝。

“朕該如何是好。”小皇帝見了他,面上的帝王威嚴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他即將崩潰的小臉。

司青竹從容的走過來,先是行了大禮才肯不急不緩道:“陛下何苦為此憂心,即便那位自稱是陛下表哥的身份又如何,不要忘了,誰才是這天下的主人。”

這話猶如給小皇帝吃了定心丸,內侍也向他說過類似的話,只是誰都沒有比他更具有說服力。

他從容自若,處變不驚,好像天塌下來也在他的掌握之中。

“對!愛卿說得對,朕才是江山之主!”小皇帝雙手一合,顫抖的唇掰卻出賣了他的慌亂,“現在愛卿只需要找到他偽造假證的證據,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司青竹暗自嘆口氣,小皇帝到底年幼,即便是有些機靈但終究還是小孩,父皇英年早逝,皇后也不久跟隨著去了,留下這麼一個孤伶孩子無依無靠,遇到這種事,除了下意識找依傍的浮木以外,什麼都不會。

“依下官來看,這個時候陛下應該展現出天子風範。”

小皇帝似懂非懂的看著他。

司青竹躬身施禮道:“所謂的表哥其實陛下心裡清楚得緊,不過是子虛烏有,但是京城們百姓和百官都看著陛下呢,陛下若是輝煌大度,必定能贏得一片好聲。”

小皇帝明白了,他這是要是不論自己與那表哥是否血緣關係,現在應該心胸寬廣的給他封個侯爺當,到了那時一定查出作假,那麼這將會覆水難收。

小皇帝有些猶豫,司青竹再接再厲的勸說:“陛下難道就不懷疑這所謂的表哥能夠平安無事的今日森嚴的金鑾殿,背後有人撐腰嗎?”

他點到為止,絕不多言給自己挖坑找罪受。

小皇帝一點就透,瞬間刺骨的寒冷鑽心的跑。

司青竹見目的已經達到,和他沒什麼可聊,回了他一次意味深長的眼神,在慣常安慰後又去了趟刑部,那裡早有李侍郎在大堂等候。

李侍郎將準備好的宗卷攤開交到他手中,並道:“這是大理寺找出那位近年來的行蹤。”

那位指的就是皇帝表哥,因為不確定到底怎麼稱呼,只能含糊其辭的用那位二字代替。

皇帝的表哥其祖母為了避免當年奪嫡之亂,懷胎八月時詐屍在宮中的一場大火裡,而後藉著當時的大內總管的幫忙,拿著皇太祖的信物逃到南海,原本打算就此隱與此,然而前不久這位表哥無意從臨終的祖母前聽到自己的身世,恰巧其母重病難愈,這才不得已冒著殺頭的危險來到京城認祖歸宗,只為求得西域進貢的一味千年人參。

司青竹粗略的掃過,前半段或許是真的,只是後半段入宮的理由不足以冒如此風險,哪怕他那顆孝心比天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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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的關於這位表哥的履歷和目前所得到的證詞大致相符。

也確實有姓齊的一家在五十年前來搬到南海定居,時間上也和宮中史官記載那年後宮有位嬪妃被大火燒死的時間相吻合。

“司大人怎麼看待?”李侍郎作了個請的手勢,邊往裡側擱放卷宗的地方引,“錦衣衛和東廠那邊都去南海那邊認識他的鄰居請過來,到時會進行三司會審。”

司青竹淡淡的點頭表示知道:“南海那邊的官員已經通知到位了嗎?”

“對,飛鴿傳書過去了,算時間應該會在五日後送達,到時那邊的官員也會提前將相關的人員扣押起來。”

司青竹對此不抱希望,既然他們敢入京揭開這樣一個驚天身世,就必然做足了充分準備。

“先如今暗影閣那邊也在全力追查。”李侍郎拿過桌面上已經開啟一半紙張,繼續道,“刑部也暫時把那位身邊的丫鬟奴僕關押起來,這是他們的供詞。”

司青竹接過後這次是每張一字不漏的細看,漆黑的瞳孔映著點搖曳的燭光,看起來越發的深不可測。

李侍郎覬覦著他的神色趕緊補充道:“這是只是初步的審問,還沒有經過嚴刑拷打。”

言外之意還可以繼續審,只到招出他們想要的口供。

司青竹將供詞摺疊放回原位:“供詞也基本和他所述吻合,再審下去只會把人逼急了,那時若狗急跳牆來個咬舌自盡或者反咬一口,這就不好收場了。”

李侍郎聞言怔了一怔,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什麼意思?這事果真是另有蹊蹺!”

說到最後,眼底儼然閃著微光。

“未必。”司青竹冷聲打斷,“先帶我去看看……”

話沒完,喉嚨突然發癢,重重咳了幾聲。

“有勞司大人費心了。”李侍郎知道他傷寒未愈,趕緊趁此機會拍幾句馬屁,“我這就帶了去刑部大牢看看。”

刑部的大牢也要分三六九等,比如這次皇帝表哥身邊的奴僕都是關押在上等牢房,據說睡的床鋪都是軟金絲邊的。

他們去的時候,他們還在大口吃飯,見來了人也只是瞟上一眼,又開始自顧自的大快朵頤。

李侍郎忍不住道:“你們這是幾百年沒吃過飯嗎?”

年紀稍大的奴僕忙喝了口湯,嚥下最後口飯菜後道:“錯了,我們只是沒想到,皇宮裡的牢獄飯居然都是我們沒吃過的山珍海味,畢竟咋們也不指望能從這裡走出去,那好歹也得做個飽死鬼。”

李侍郎嫌棄的往後仰,心道: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司青竹倒也客氣:“那二位現在吃飽了嗎?”

牢中的兩位立刻警惕的看著他。

“別擔心,這不是斷頭飯。”司青竹莞爾失笑,“畢竟在事情還沒有落定之前,二位都屬於皇親國戚的人,必然不能虧待你們。”

兩人狐疑的相視一看。

司青竹不動聲色的將他們之間的眼神流動印在眼裡,面上卻是愈發的客氣:“本官來這裡只是看到你們畫押的供詞後還有些疑問,所以這才來叨擾。”

“呵,我就知道你們沒安好心。”老奴僕倒是無所畏懼的挺起胸膛,“反正該說的我都一字不漏的說完了,有什麼儘管問便是,知無不言!”

司青竹嘴角開心的向上揚起:“那您就先請吧。”

明明是明郎十足的微笑,奴僕看了還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寒戰。

這位的奴僕來到四面牆壁皆掛有刑具的房間,除了盞油燈不時發出呲啶的微爆聲以外,還有眼前那位年輕官人反覆翻動一疊黑字白紙的沙沙聲。

竟然是出奇詭異的靜謐。

等了很久,清冷無波的聲音才幽然道:“你叫王偉,自祖上三代都是奴僕。”

王偉錯愕的抬頭,不解:“這不是明擺著嗎?難道你對我身世也要質疑。”

“只是慣常確認而已。”司青竹將手中的資料放到一邊,“這樣看來你很忠心。”

說到這裡,奴僕頗有些自豪道:“這是自然,為奴者不忠那是大忌。”

接下來司青竹提的問題都很簡單,甚至連今早他吃食的飯量也問了。

王偉反倒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給整懵了:“三碗,有問題嗎?”

“胃口不錯。”司青竹含笑點頭,“記憶力也還行,如此看來你的確能記得幾十年前後宮著火案的細枝末節。”

王偉連連擺手:“不是我記得,那些陳年舊事都是我父親告訴奴才。”

“今夜索性我們就不聊這事。”司青竹索性攤牌,優雅的聳肩道,“前面的刑部大理寺都輪番把你問得差不多了,我肯定也從你嘴裡撬不出有用的來。”

兩人就這樣天南地北的聊上一晚,王偉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就在他筋疲力盡眼珠子開始往上翻時。

“供詞上面有寫你的祖父帶著當時扮作太監的嬪妃是從宮內的密道逃出,密道是從皇太祖的寢宮直抵達金鑾殿外。”司青竹冷不丁的冒出這句。

王偉沒多想,此時他已經是昏昏欲睡的狀態,聞言下意識道:“怎麼可能,宮中的密道是每任皇帝臨終前傳給太子的機密,那是祁家為了以防萬一,最後的逃生密道,當年的靈妃若是知道有這個出口,那就不用……”

話到此戛然而止。

司青竹微笑道:“怎麼不繼續說了?”

王偉由內而外的開始散發寒氣,那個從骨頭裡冒出的冷讓他臉上的褶子在不斷打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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