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琴涵咬破舌尖,沒有痛感,血腥卻是佔了滿口

她的狀態太不正常了,東費試探的伸手在她眼前晃動:“沒事吧?”

眼前的男子單從面色看,有點小白臉的嫌疑,因為他常年四季都是慘白。

如今確實真相大白,鄧琴涵退後幾步,她很想上前擁抱住這個滿身傷痕的男人。

可是不行,皇帝管殺不管埋,只說讓她勸東費效命與帝王家,卻沒說要如何勸。

太殘忍了,她說不出口。

鄧琴涵有私心,二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然時間就是希望,誰能料到二十年後的事,倘若之後國泰民安,有新的才子將帥可以取代他,或者那時宮裡太醫的醫術漸長,說不定東費還能安享晚年。

他的半輩子太辛苦,鄧琴涵心尖都是在疼得發顫,東費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鄧琴涵清清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然後開口卻是沙啞難聽:“我是說如果……我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你會不會恨我一輩子。”

東費明顯呆愣住,莞爾卻道:“對不起我東費的人多了去,難道我必須每個人都要恨一遍?”

模稜兩可的回答,鄧琴涵卻聽出了玄外之音。

東費並不介意,相反他很無所謂。

不得不說,祁珩算計得一手好牌,料定了鄧琴涵不會眼睜睜看他去死。

鄧琴涵蹲身雙手捂面,指縫間露出來的眼睛滿是絕望。

東費站在她身旁,手尷尬的懸在半空,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鄧琴涵的情緒太剋制卻還在外露,如果不是遇到天大的打擊,她應該不是這樣。

良久,鄧琴涵在訥訥的站起身,重新恢復鎮定,狠吸一口涼氣:“你是不是從東家回來的。”

此時的東費還一身酒氣,但腦子卻很清醒,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承認。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知道。”鄧琴涵不見他回答,兀自加上,“因為這幾日專門找人調察過你。”

這下東費的表情凝滯住,轉眼又展顏道:“無非是些曾年破事,你要是想知道,可以直接問我。”

這下反倒是鄧琴涵震住,難道他不該生氣嗎?

只要他表示丁點的不滿,鄧琴涵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把他退給帝王。

鄧琴涵再次咬牙道:“呵,問你?”

東費不解,如果她非要追問,自己其實是會如實奉告的。

“那不妨先說說你的本名?”

頭頂的烏雲逐漸散開,月亮終於羞澀的露出個頭來。

月光把兩道銀子拉長,打更人扯著嗓子報更,銅鑼鼓敲得整個江南小鎮都要跟著打顫。

等了很久,東費的雙唇依舊緊抿。

“你本名叫費慎知。”鄧琴涵歪著頭,“我全都知道了,殺父弒母,還將自己哥哥的骨頭燉著吃。”

東費瞬間如天雷轟頂,除了面無表情以外,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

眉宇間的黑氣陰沉過了頭,東費咬牙切齒的說:“是不是盛夢那個女子說的。”

“是!”

回答得理直氣壯,其實不是。

這是鄧琴涵從皇帝口中透露的訊息再加上自己推測得來。

在一陣死寂中,東費垂下肩,聲音低不可聞:“所以你現在很討厭我?”

“是!”鄧琴涵把對怨恨皇帝的殘忍無情全都惡毒的加在了東費身上,“從今天開始,你我再無瓜葛。”

鄧琴涵把背挺得筆直,滿副絕情寡義翻臉不認人。

“好。”東費失笑,他好像除了說一個好字,別的就沒有了。

鄧琴涵伸出手:“那麼還請費慎知將我的五百兩銀子還給我。”

“我知道你窮得叮噹響,今日下午我看見有街邊到處都掛著招納士賢的皇家告示,現在我們朋友一場,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月貴妃與我還有交情,由她想陛下說幾句好話,你應該能混個將軍當,按照告示上所書寫,你只需要安心趕上兩個月,得來的俸祿就能還債。”

這次東費沒有任何遲疑,直接閃身消失。

走到這一步,鄧琴涵已經是退無可退。

然而她料想不到的是,東費居然又折了回來,順便還給了鄧琴涵六百兩。

“你現在數數,算上利息應該夠了。”

鄧琴涵錯愕的抬頭,就算是借高利貸,這些也太多了。

“你沒用!”

東費不答,然而答案卻已經很明了。

鄧琴涵演了半天恩義斷絕的好戲,居然沒用!

她心血翻湧,緩不上氣,積壓在心頭的血終於壓制不住,從咬緊的牙縫中流出。

之後就直接不省人事,醒來時她躺在客棧的柔軟舒適的大床上。

耳邊鬧哄哄聒噪個不停,待雙目清明後才發現聲源是來自大廳。

一樓人滿為患,真堂中央站著一位說書人,真動作浮誇的用唱戲腔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底下人隨身附和,甚至不少人拍手叫好。

鄧琴涵帶著滿腦子問號,扶著樓梯把手向下走。

夥計見了她,熱絡的招手:“來得真好,我們正說到關鍵。”

“哈?”

某百姓高叫著插嘴:“東家完了!”

鄧琴涵心頭一跳,手一鬆,腳下沒踩穩,直接華麗麗的滾到底。

她也不覺尷尬,邊爬邊心急火燎道:“你好生說!”

說書人譁的一聲開啟摺扇,亮嗓:“賭博成性的東田安走投無路,居然勾結朝廷官員,聯合武將預備反叛,結果今日天未亮,就被外城等候多時的士兵一舉拿下!”

“夠刺激吧!聽說這次是天子親自率兵!”

夥計激動得滿面酡紅,顫聲道:“今早我去買菜,還親眼見到你的朋友和陛下在一起呢!”

“不過可惜。”有人遺憾的搖頭晃腦,“在押送東田安時,我也去湊了個熱鬧,聽說這次能順利拿下叛徒,多虧了姓費的人。”

鄧琴涵衝過去一把抓過其人的手腕,好看容貌已經扭曲:“他怎麼樣了!”

對方明顯被她嚇住了,訝異道:“好像是死了吧。”

“不對,據說是身受重傷,不過離死也差不遠了。”

夥計對著兩位烏鴉嘴擠眉弄眼,安慰道:“你朋友吉人自有天相。”

周圍人也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不過鄧琴涵什麼都聽不見,不顧大家阻攔,飛身去了東家。

東家已經滿門抄斬,家裡被帶刀侍衛看守,任何人不得進出。

鄧琴涵二話不說直接殺進去,她武功早就不是三流水平,頃刻間就斬殺十人,剩下的侍衛畏懼她的殺傷力,不敢往前,但依舊阻攔。

“我要見陛下。”

侍衛們面面相覷,因為她這副表情,更像是在說——我要將皇帝殺無赦!

“猖狂!九五至尊豈能是你想見就見。”

“看招!”

“不好,大家捂鼻,小心有毒!”

鄧琴涵佯裝甩出的一塊石頭,趁著大家躲避之際,閃身入了東家。

裡面有具無頭屍體,看樣子是位小孩。

所有的門都敞開著,此地的一切全都被當做證據掃空。

趕來的侍衛把人團團圍住,鄧琴涵清秀出塵的眉目微斂,這個時候她倒是出奇的冷靜了。

人太多,硬拼出去只會兩敗俱傷。

在還未確保東費平安之前,她不會允許自己有事。

“你們把刀放下。”

人群外有聲音而至,侍衛們雖有遲疑,但還是收刀往兩側退去,騰出一條道路。

祁珩穿著素竹月袍衣走來,抬手用眼神示意大家安心退下。

“東費呢?”鄧琴涵見了皇帝也不下跪,劈頭蓋臉就是這麼一句。

“他不在這裡。”祁珩依舊溫潤隨和,“在大牢裡審訊東田安。”

鄧琴涵知道他沒必要說假話,對他斂衽施禮,神色嚴肅道:“還望陛下帶我去見他。”

“你想拒絕我們的交易。”

不愧是工於心計的皇帝,單身看到她的表現,就能瞬間把鄧琴涵洞穿。

鄧琴涵冷笑:“果然什麼都逃不過陛下的眼睛。”

祁珩輕飄飄的嘆口氣,看來他的計劃還是出了問題。

“隨朕來吧。”

六扇門衙役,地下大牢。

東費歪躺在軟椅上,手裡還拿著桂花釀酒,笑嘻嘻道:“要來一口嗎?”

東田安到現在都還不能從天旋地轉的打擊裡回過神,目光呆滯。

東費自顧自的喝了一杯,再先後打了個手勢,後面的屬下會意,即刻迎面給他澆了盆水。

滾水,剛燒開不久。

東田安疼得嗷嗷大叫,接連在地上翻打幾個滾。

東費聽了他這長達半時辰殺豬般的嚎叫,忍無可忍的站起身。

在旁的屬下被他這平靜暗藏波濤的眼神嚇得立馬完後退了一步。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通報,說是陛下來了。

東費並不在意,悠閒的坐回身:“這被親友背叛的滋味嘗起來如何?”

東田安叫喚得沒力氣,聞言也只是轉動眼珠子。

東費只恨不得他死無全屍,然而皇帝有命,留下活口,想辦法撬開他牙縫,務必要審問出朝中還有哪些心懷不軌的大臣。

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似乎不止一人,東費這才均出餘光完後瞥。

還沒能看清,眼前一晃,接著他的座椅也跟著倒了。

“東費!”

鄧琴涵躍過侍衛,飛身撲到他身前。

由於始料未及加上不可置信,東費就這麼任由她壓著。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麼來了?”

在得知東費生死未卜時,鄧琴涵的天地全塌了。

在來的路上,鄧琴涵不知那根筋搭錯,又或許突然想通開竅——這輩子,她算是徹底離不開東費了。

東費雙手躍過椅攔,扶著地面支撐起上半身,神色有些惶恐。

鄧琴涵抬頭請示:“陛下我能單獨和東費淡淡嗎?”

祁珩揮手撤退眾人,離走時還是不忘提醒:“鄧姑娘是聰明人。”

想要東費繼續活下去,就必須效忠他。

鄧琴涵渾身一僵,隨後將環住他腰身的手更加收緊,力道之大,都快逼得東費喘不上氣。

“昨晚……那些話。”鄧琴涵悶在他衣襟前悶聲道,“我是故意說出來氣你。”

東費眨眼,等著她繼續說完。

鄧琴涵順杆子往上爬,攀附到他下巴處,蜻蜓點水的在他嘴唇上落下一吻。

昨夜還慘遭厭惡和打擊的東費當場石化。

鄧琴涵似乎還嫌不夠,有在他額頭落下一吻。

東費這尊‘石像’立刻裂了,接著只聽頭上穿來聲音:“我想讓你遠離我,滾去陛下那裡,但是我發現我沒那麼大公無私,只看眼前。”

“我喜歡你。”鄧琴涵見他還是沒反應,索性連矜持都不要了,“或者說,我想嫁給你,不要十里紅妝,只要你,然後給你生大堆的小孩子,子孫滿堂。”

這告白實在是太震撼太出其不意,引得渾身被開水燙成紅豬似的東田安也閉上痛苦呻吟不止的嘴巴。

東費翻身將鄧琴涵反壓在身下,心跳如雷鼓,眼尾全是觸目驚心的紅。

鄧琴涵還以為是因為體內的毒發作,趕緊起身緊張得要準備給他喊丈夫,第一個音還沒發出來,就已破碎。

東費反客為主,極具侵佔的掠奪她口腔中沒寸空氣,在對方即將快窒息前,才肯放過她。

他目光灼灼的喘著粗氣,鄧琴涵嗅到了一絲危險氣息。

趕在東費做進一步動作之前,階下囚東田安有氣無力道:“乾柴烈火也得分個場合。”

兩人火速分開,東費整個人都還是飄的,幸福來得太突然,總有些不真實。

而鄧琴涵終於看清了這位在東費背後捅刀子的人,五官雖然端正,但和她意想當中的風流倜儻天差萬別,且身材有些發福,完全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你先出去。”東費聲線低啞,推她離開。

前仇舊恨雖然不能自己親手了結,但也應該有個交代。

鄧琴涵雖然不放心,但還是依言答應。

“我現在心情好,所以不打算對你公報私仇。”東費乾脆懶的去扶搖晃不止的軟椅,就地而坐,“識趣就把你知道的所有全部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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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都是死。”東田安雙手一攤,想擺出不畏強權的姿態,可惜稍微動輒本就火辣辣的皮膚會更疼,“只要我什麼都不說,我就不會死。”

這麼多年,喜歡投機取巧善耍小聰明的爛習慣到現在都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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