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相見
尹謝沒抱希望的快速掃眼後，抬腳離開。
“不是嗎？”鄧琴涵掀起沉重乾澀的眼皮看著他。
尹謝駐足，一秒鐘後將邁開的腿撤回來。
她這樣的雙眸，彷彿把一切希望都希冀於某一點，包涵著強烈無比的透亮。
幾乎是把他望眼欲穿。
這是他生平以來頭一次見到如此存粹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他，不含情愫，就是單純又絕望中看到希望的亮光一樣。
太震人心魄了，他實在沒辦法拒絕。
“我再看看。”尹謝別過頭迴避她的視線，蹲下身仔細檢視。
山裡泥土中混雜的石頭多的是，互相之間難免有細縫，尹謝眯著眼睛藉著初晨的微光不放過一絲一毫。
良久，他才直起身，意料之中——沒有任何發現。
鄧琴涵垂下眼皮，掩蓋住她的一切情緒。
“哈哈！你們是找不到的！死了！懂了嗎一群蠢貨。”王琪息突然驚聲尖叫。
緊接著，空氣中一陣死寂。
“對不起尹護法！這女人力氣太大，屬下一時不敵。”說著，下屬趕緊用手掌死命捂住，生怕她再說出渾話來。
尹謝回望王琪息被捆綁的方向，他突然有種沒有來的直覺，或許鄧小主是對的。
暗影閣有強大到信息網，而很多重要的情報都來自於人口，為了保證情報的準確性，他們通常會根據人面部最細微的表情和下意識的反應來推斷他們所說的話背後的真正意思。
他危險的虛言打量遠處的王琪息，儘管看不真切，但根據他多年來的經驗，對方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很有可能是她心虛。
“你們這邊過來三個人。”尹謝朝對面招手吩咐道，“再把工具拿過來，大家一起挖！”
鄧琴涵驚訝的站起身，手微微發抖：“我一起來。”
“你去把鄧小主帶下去休息。”尹謝看著她已經不成形的手，不等對方作出反應，“半個時辰之內，不許出現在這裡。”
“是！”
鄧琴涵掙扎著擺動身體，憤怒道：“憑什麼！放開！”
下屬單是一個人的力氣就能輕而易舉的將她拎起來，哪知道他還沒有碰倒她，就被一股強烈的風勁掀開。
鄧琴涵搖晃的站起身，嘴唇幹裂開來，一語不發的看著尹謝。
“我們一旦有發現，就立即通知你。”尹謝好言勸倒，“你現在精神不佳，在這裡只能添亂。”
半響，鄧琴涵才將準備投向腰間軟劍的手放下，妥協的主動退開。
他們對著腳下的這塊土地，不斷的挖拋戳。
“大家快過來看！”一位個子比較高的男人，驚喜回頭的說道，“這裡有一塊長鐵石搬不動，機關就在這裡，過來幫忙！”
話音還沒有落完，十多個人一擁而上。
隨後不久，腳下邊開始發生一陣晃動，接著好幾個人突然尖叫著掉了下去。
尹謝低頭看著眼下黑黢黢的洞，朝裡面大喊：“你們沒事吧？”
“沒事兒，不過這洞口還是有點深，你們下來的時候注意些。”
回答的聲音鏗鏘有力，甚至還聽到了陣陣回聲。
這下不用尹謝主動向她招手，鄧琴涵就已經飛快的跑過來，率先往下面跳。
她的武功還比較生疏，落地的時候重心不穩，腳踝一拐，整個洞口發出清脆的骨裂。
由於光線昏暗，一旁的下屬不能及時的將她扶起來。
“我不礙事，你們不要管我。”鄧琴涵依附著凹凸不平的石壁其身，“墨白！”
此刻，墨白猛然回過頭，然而後背什麼都沒有。
他失笑道：“看來這幻聽是越來越嚴重了，這個時候她應該還在宮裡面。”
“墨白大哥！”
這下他的幻聽變得更加真實了，耳鳴的聒噪也愈發加嚴重。
“墨大人，你在嗎？”高個子下屬也跟著一同呼叫。
接著整個石洞都開始迴盪著他們的低沉又急切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亢。
“大家先停下，都不要喊了！”為首的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如果墨大人的聲音被我們的覆蓋，就不好了。”
大家覺得有理，便同時噤聲，迴音消失以後，連根針落地都能清晰的聽出。
鄧琴涵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專注在耳朵，身體緊繃得像一根弦。
她率先貼著石壁向前走，走到了十字分叉的地方，用手指左邊的方向。
“小主你聽見了？”身後的男子將聲音壓成了一條線，細長的穿過所有人的耳膜，在保證所有人能聽到的前提下，又不會影響傾聽外音。
“我不太確定，但是我聽到了走路的聲音。”鄧琴涵，閉著眼仔細感受，“左腳受了傷，所以一重一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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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面面相覷，心道：莫不是出現了幻聽吧？
周圍的一切都是悄無聲息，側耳傾聽良久，莫說是腳步音，就連他們自己人了呼吸聲都快靜默得聽不到了。
鄧琴涵不管不顧兀自向左拐，為首的人轉身對著一眾黑衣人打手勢，示意自己跟上，其他人則兵分兩路。
尹謝在最後面斷路，頷首同意他的決定。
鄧琴涵行走一段後，突然發現前方的路越窄越暗，到最後只能容納一人經過。
下屬和趕上來的尹謝，感覺到呼吸困難。
“不行，鄧小主我們不能再往前行。”下屬上前一步阻攔道。
其實鄧琴涵在聽聞最初的腳步聲後，再也沒聽到其他，容卻依舊固執的搖頭。
尹謝輕拍前面下屬寬厚的肩膀，低聲道：“再往前走，那就只能容納小主的身形，如果王琪息要想把墨大人藏在這裡，恐怕是不行。”
鄧琴涵頓住，不再說話。
尹謝輕飄飄的嘆口氣：“既然執意如此，我們便留下來，但要記住一旦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立即退出來。”
鄧琴涵淡淡的嗯了一聲，繼續向前。
她擠身卡過兩邊有稜角的牆壁，出來時，她的頭髮被繞在了嫌隙裡。
鄧琴涵頭皮被扯得生疼，最後只能蠻力將扯斷一部分，在這個過程中，頭上的素簪應聲而斷，烏黑的秀髮立即披散下來。
熬過最狹窄的地方，前方便豁然開朗，雖不能兩人並排而行，但也不至於像方才那樣被擠卡的難受，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都要窒息而亡。
“嘶——”
從喉嚨發出的壓抑嘶啞怕，突然清晰明了的入了她的耳。
鄧琴涵悚然睜圓雙目，這下是千真萬確，旋即加快腳步。
放才一直探路的墨白沒有注意腳下，突然被絆倒在地，好死不死的正好磕到脫臼的下巴，他被逼得眼角出淚，緩了好長一會兒才能重新站起來。
“子瑜！”
墨白應聲回頭，石洞裡太暗，好在夜視力極佳，一眼便能根據身形辨認出對方是誰。
這實在是太過於匪夷所思，他不確定的直呼對方的名諱：“鄧琴涵？”
儘管聲線受損，鄧琴涵還是能知道不遠處倚靠在石壁上的人是誰。
她幾乎是同同腳的跑過來，墨白被她撞得腰往後彎，居然有些吃不消。
她把人匝得很緊，那種用盡全力牢牢抓住的珍視讓墨白拋開一切的倫理道德，忍著快被掐死的疼，輕柔的摸摸她柔軟的頭髮。
她看起來那麼脆弱，卻能劃越千山萬重，來到這裡，宛如一路披荊斬棘的勇士。
鄧琴涵生怕這是自己在做夢，又怕鬆手人就不見了，只能對墨白道：“你快打我一下。”
墨白哭笑不得，自己疼得來不及，怎麼還捨得動手，更何況自己已經沒得力氣做多餘的動作。
於是依言碰了她的肩膀，鄧琴涵甕聲甕氣的說道：“不行，你還是掐我吧。”
現在的她就像個三歲要糖吃的小女孩，無賴又不講道理。
和這樣無厘頭的要求，讓墨白恍然看到了最深處的惶恐和無助。
“來，把手給我。”墨白艱難的張動下頜說道。
鄧琴涵不解其意，但是還是聽話的把手抬起來，隨後她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的看著對方毫無禮節的一口咬下去。
其實不是很疼，但足以感受到皮肉上傳來的真實。
本來墨白想要給她一個心安的微笑，可是脫臼的下頜並不允許他作出這樣的表情。
所以鄧琴涵看到了他露出無比猙獰的笑容，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做皮笑肉不笑。
由於鄧琴涵看不清他僵硬發紫的下巴，對這個詭異的笑容汗毛悚然。
好在她記憶還在，立即明白了墨白所表達的含義——四天前自己還是他的手臂上差點兒咬下一塊肉，現在他這是趁機‘報仇’。
短暫的親暱過後，鄧琴涵便扶著他一瘸一拐的原路返回。
墨白比她高出足足一個頭，他不敢把全身的重力壓下來，提著大半身子，儘可能減輕清她的負擔。
“尹謝大俠！”鄧琴涵激動裡朝外面喊道，“我找到墨大人了！”
尹謝？在墨白的記憶中，並沒有出現過這個人。
估計是兩人心有靈犀，鄧琴涵繼而解釋道：“是暗影閣來的新人，閣主很是器重他。”
墨白正準備接話，聽不遠處有人回答：“什麼？”
鄧琴涵又重複了一遍。
哪怕是墨白練過縮骨功，當重傷之下要想穿越過眼前的過於狹窄的石縫，非得刮下一層皮來不可。
對面的尹謝半信半疑，然而當聽到裡面傳來另外一個陌生的男音時，即刻道：“你們往後退開。”
尹謝和一旁的下屬旋即蓄力於掌中，騰空擊過。
整個山洞都在開始搖晃，然而前方的石壁就紋絲不動，而且尹謝反而被自己的內力反彈，喉間一陣翻湧。
下屬道：“屬下這就去把其他人叫過來。”
一盞茶的時間不到，十多個武功高強的男子面對這樣的銅牆鐵壁，也依舊沒有辦法。
“真是活見鬼了！”其中一位小聲的嘀咕道，“這附近會不會還有其他的機關？”
尹謝認同此看法，揚聲道：“對面的鄧小主和墨大人聽得到嗎？”
“你說！”鄧琴涵中氣十足的回答，“我們能聽！”
“你們面前的石壁或者其他地方，可能有機關暗門，現在以蠻力無法強破開這裡，我這邊因為一起找看。”
墨白眉頭緊縮，並沒有急著去觀察周遭。
這石洞十分復雜，在沒有地圖的前提下，很難在這裡遊走自如。
他回憶起當初王琪息你如何帶他來到這裡的經過，最後告訴她：“起初我被關在這裡試圖逃跑，來過無數次此處，未發現有異常，而此石洞出口和入口不在同一個地方，這裡勉強還能視物，就證明由有光源傳進來，或許我們可以另行僻徑，”
儘管這話是墨大人說給鄧小主聽，可尹謝耳聰目明，於是吩咐道：“你們幾個繼續留在這裡排查，你和他出去審王琪息，我和剩下的去其他路口檢視。”
眾人齊齊應是，接著就是有條不絮的分工。
鄧琴涵有些擔心墨白的身體：“你不要動，你儘管吩咐我就行，你讓我往哪裡打探，我就去。”
這話聽起來就像一個指西不走東的小媳婦，墨白啞然：“你是陛下的妃子，我一個做下屬的指揮你，這不合規矩。”
在最初找到重要人的興奮過頭後，鄧琴涵終於察覺到異常，墨白的聲音含糊不清，更像是從喉嚨裡發出來，而不是從嘴裡。
墨白把上半身往後仰去，胳膊撐地：“你坐甚？”
這下，她從溫順的小媳婦，突然轉變為霸道的俠女。
鄧琴涵的杏眼在昏暗的光線中忽閃忽閃，他有一絲不好的預感，下意識的別過頭不去看她。
這種心虛的反應更加作實他心裡有鬼，鄧琴涵雙手捧住墨白冰冷的臉頰，哪知還沒有做出後續動作，就近距離的清楚他驟然扭曲的臉。
鄧琴涵立即聯想到之前他的種種反應，雙手觸電般的縮回，驚恐的抓住他的手臂，嘴唇顫抖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墨白沒料想到她居然這麼大的反應，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鄧琴涵彈站起來，壓著他的雙肩：“不許說話！我去找出路。”
可他當啞巴，怎麼來指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