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事很好做決定的,一個字不信,太容易得到的東西比有詐。

這是陳將軍見他的第一眼說過的話,顧小四記到了現在。

沒忘,也不敢忘。

這封信是希望,可他等了太久了。

顧小四煩躁的將自己的佩劍放在桌上,結果用力過度,木桌裂開了一道橫七豎八的細縫。

小巧的劍穗掛在劍柄上,垂在半空正火紅的搖擺,顧小四小心的將它握在手中——這是三小姐編織的,用的是上好的線綢,不過編織人的手藝不佳,細看線與線之間還有鏤空的縫隙。

顧小四放在手中反覆摩挲,他的手已經有了厚厚的繭,摸起來也沒多大感覺。

他閉著眼想象他的二小姐在繪織這劍穗的模樣,她脾氣不太好,也什麼耐心,雖然現在看起來穩重很多,但能感覺到,楚離月因為總是不得法而在屋中上躥下跳的場景。

顧小四忽而看開了,二小姐還在遠方的小鎮等著他凱旋而歸。

這人啊,就是奇怪,這就好像你要著急想要找一件重要的東西時,總是不如意。可不需要的時候,偏偏又礙眼的跑出來。

顧小四心平氣和的想:這裡面有詐,不能信。不過三小姐有膽子冒著西北軍隊團滅的風險也要寫出,裡面一定藏了自己也看得懂的暗語。

那會是什麼呢?

顧小四將這張紙平鋪開來,一字一句的讀:“北原王重病,內部早空,現已亂,可攻。”

他反覆讀了五遍,倏的站起身。

蠢貨!三小姐已經給了如此明顯的暗示,自己居然還不知道!

顧小四失笑的搖搖頭,重新坐定。

楚皎月自幼沒讀過書,雖然能認字,但大部分都是在連蒙帶猜的,在楚府的時候,她就嫌棄字筆順多難寫,自行拿著楚公子從宮中帶來的毛筆,單手握拳的笨拙把字有難寫簡。

顧小四得已有幸見到楚皎月如此奇葩的自創字型,還的虧那時三小姐和二小姐的水火不容,楚離月為了抓楚皎月的把柄,命顧小四偷闖進人家的閨房,拿著她寫的奇奇怪怪的字交給楚府,好藉機狠狠的懲罰她。

‘北原王病重’這四個字中的病字,楚皎月用的不是‘’而是‘疒’。

也就是說,北原王根本就沒有病。

不得不說,楚皎月兵行險招,也得虧那群北原人不怎麼識得中原的字,否則怎麼明顯的破綻,居然恁是沒有發現。

她膽子實在太大!

顧將軍不得不歎服!

這下,顧小四心已定,那麼……三小姐寫這封信是想傳達什麼意思?

三小姐寫信一定會交代前因後果,不會寫得如此簡單的,所以這話不是她自己願意寫的,而是有人在脅迫她。

顧小四越想,其中的破綻就越多。

只是她不明白,如果三小姐在斷定自己會發現封信所言是假的話,又會想告訴自己什麼?

顧小四一把抓起佩劍別在腰間,大步走出去,來到城門下,命令道:“今晚,北原人會慣常夜襲,不過這次我們主動出擊!”

底下一片譁然。

“噓!”一向被小兵認為是心硬如鐵石的顧小四把骨節分明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邊,眉眼猝不及防的一彎,眼底一潭死寂的黑色突然有了波紋,淺淺的卻越發的幽暗不邊了,“是佯攻。”

這下大家都開始振奮了,看來他們的少將軍來一把大的。

這些天被不要臉的韃靼人打的窩裡窩火,攻不得退不得,實在是一肚子的氣,這下終於有瞭解氣的機會。

顧小四:“大家有什麼意見,現在儘管說。”

“將軍!有把握嗎?”

“如果只是佯攻的話,咋們就當貓玩老鼠,玩一玩又何妨!”

“我們要去的是北原深處。”顧小四抬手打斷他們的議論,“不過我只需要三千精銳與我一起,王參將還有小左,你兩這次要與我一同去。”

兩鬢已有白髮的王參將與副總兵小左異口同聲道:“是!”

“具體行動方案,你們兩位與我一同一起商定。”顧小四面沉似水,早已不見當年的稚氣,此刻也懂得什麼叫喜怒不形於色,“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跟著我不是佯攻,佯攻的也許今晚出動就再也回不來,怕是的留在這裡,繼續守城。”

“我們與將軍同生共死!”

“齊心協力,共同禦敵!”

“韃靼人殘忍暴行!我們中原不需要他們!”

附和的聲音鏗鏘有力,堅決得不容置疑。若他在年輕幾歲,恐怕也會跟著他們一起激湧澎湃一番。

顧小四點點頭,沒說什麼,轉頭親臨上城牆,一絲不苟的看著遠處的屍橫遍野。

顧將軍和其他的將軍不同,他們大都肌肉發達,動輒可以提百來十斤的刀劍大刀闊斧的亂砍一通,而他身材纖長,下手卻不比誰要軟,他的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是其他年少成名的將軍上少有的。

顧將軍沉穩而又堅強,他鮮少說什麼擊鼓人心的話,實事求是言出必行。

他腰間的佩劍據說是暗影閣所出,從外表看去極其普通,然劍身薄如蟬翼,削鐵如泥,這就如他整個人一般,靜時無人能發現他的存在,劍出鞘才方顯其威。

城牆上的顧小四接過手下遞過來的弓箭,他身上的盔甲足有三十公斤重,算是整副將軍甲比較重的裘衣。

他的手臂沉穩有力的拉開弓弦,隨後單手一鬆。

萃了毒藥的鐵箭勢如破竹,在空中高速旋轉的同時帶出了凌厲的風聲。

也不知道射中了誰。

顧小四轉頭對著方才遞箭的小士兵,平靜無波的說道:“做好準備,北原人又打算不知死活的強攻了。”

語畢,城牆四方上的炮火緩慢的開始轉動,發出陳舊的摩擦聲。

十來支弓箭紛紛亮出了頭,此時烈日當空,烤得所有的鐵器都發燙扎手。

遠處,整齊有素的踏馬聲由遠至近。

北原善戰馬,個個都是馬背上的勇士。

顧小四半虛著眼看著前方,道:“三,二,一。”

四聲炮火同時轟的一聲,整個大同彷彿都被驚顫。

這北原人無恥起來,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他們秉持著敵退我進,敵進我退的原則,就這樣和整個西北一線試探了快一年。

以往這個時候,顧小四用炮火象徵性的轟一下,他們準得調轉馬頭,跑得比誰都快。

這次卻不同,顧小四視力奇佳,看到了一隊兵馬最後,有四臺比他們城牆上還要高大上的大炮。

“繼續!”顧小四高舉的手臂一垂,接連的炮火在空中滾動發射出一道道火球,然後落地爆炸。

戰馬的頭和人的四肢齊刷刷的飛上來天空,飛出了一道美麗的弧線後,功成身退的被接下來炸上空的火花石礪再一次的詐成了灰。

振聾發聵的炮火聲中,顧小四不動如山的立在原地,左邊卻是一片的安詳寧靜。

每當這個時候,他才會想起,自己的左耳早就被上一次的炮火給損害。

遠處的韃靼人並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

“行!弓箭手準備。”火藥本就珍貴,顧小四不想浪費,“放箭!”

弓箭的威力相比城牆上那四臺笨重的炮臺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所以總有一些漏網之魚躲過箭矢的攻擊。

顧小四同時拉起五把鐵箭,將弦拉到了極致,幾乎沒怎麼校對瞄準,就已放手。

劍尖準確無誤的射中的跑在最前頭的四位赤胳膊揮大錘的武士。

多餘的一隻箭還射中了居中一人的腦門。

顧小四心想:也不知道到底誰給這些人的勇氣,戰場上還真以為自己銅牆鐵壁,赤胳膊露腿的在戰場上耀武揚威。

——真是不想死也難。

“大家小心一點,這次北原人準備了和我們一樣的大炮。”顧小四說話間,手也不閒著,他再一次把拉弦射箭,“不用慌,我看他們並沒有準備用上它。”

果不其然,這對方那高大威武的大炮只是亮了個相,就撤了。

韃靼人再一次的溜了。

顧小四縱使從城牆一躍而下,總於忍不住道:“這群被瘋狗咬了的神經病。”

不過罵歸罵,顧小四心裡是比誰都提防。

要知道北原人明明身強力壯,之所以打不過他們中原人,就是因為那窮地方一年四季只產牛羊,別的什麼都少得可憐,何況像大炮這種重兵器。

顧小四為北原人從何而來的大炮百思不得其解,要說他們有這玩意,為何找點不拿出來,若是剛造出來,用來搞實驗,倒也說得過去,不過北原人的做法就如同一羞答答的小姑娘,扭扭捏捏的登臺表演,完事了只給人看,不給人摸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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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因為這事百思不得其解的不僅是顧小四他們,還有北原王。

此刻,他正劈頭蓋臉的對著普扎西一頓亂罵,罵完不解氣,還用腳踹了幾下。

“本王只是讓你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北原王氣急敗壞的又是一腳將他踢翻在地,沒用的東西,“你知不知道這幾臺炮火是用在刀刃上的,本王為了研製出這樣一批利器,為了就是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你倒好!不僅讓他們有了防備,接下來的引狼入室計劃也完了,顧小四跟著陳將軍多年,學了他一身的狡詐陰謀,這下那叛徒的信不管用了!你說這麼辦!”

北原王所有難聽的罵詞都挨個罵了一遍,依舊不解氣。

普扎西待北原王不再說話時,才慢條斯理的回覆:“我王冷靜,我們新造的這四臺炮火看似完美,實則不能與中原相比。”

“什麼意思?”北原王看著他,“難不成你現在告訴我說,我花了一年用重金請來的中原匠人做出來的是假貨?你誆誰!我可親眼看過它的威力。”

普扎西沉默半響道:“那是誰動的手腳?”

北原王這時已經很難過了,誰知道還有人不讓他消停。

“報!王上!”高大的武士站在帳外,大喊道,“京城那邊有訊息了!”

北原王喝道:“有屁快放!”

“我們在荒川底下的那批人在昨日被一群中原的江湖高手用一種特製的煙堵住了所有的出口,次日那狗皇帝居然把所以底下的弟兄們刨出來,暴屍!”

什麼!

北原王被接二連三的變故給打懵了,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還好普扎西反應快,用手即使扶住了他。

北原王:“滾!進來說話!”

門外的武士走進來,將方才的話一字不漏的再次重複了一遍。

北原吐納了一口濁氣,氣息還是不穩,焦躁的問道:“公主呢?鬧出怎麼大動靜,公主為何不給我們傳信!”

武士:“皇宮那邊,一直都是說有瘟疫橫行,全面封鎖,至今都沒有任何訊息穿出。”

北原王的心徹底涼了。

他給了秦宇整個北原一等一的武士,如今全都沒了訊息……也就是說,秦宇叛變了。

“我早就說過!格塔魯全家族都是騙子!什麼北原救星!”北原王憤怒的一臂著力的揮動,“我看壓根就是災星!”

“……”武士尷尬的抬頭望了望頭頂的藍天白雲,艱難的說道,“我王打算怎麼處理?”

方才北原王用力過猛,一不小心就把整間帳篷都給掀碎了。

北原王也是病急亂投醫:“把那位楚使者押過來!”

於是楚皎月就被帶到了一頂新的帳篷中,心想:這北原王怎麼突然換地兒了?算是新房?

她兀自還沒有無聊的琢磨完,就聽坐在正中央的男子發話了:“你寫的信有迴音了。”

哈?

楚皎月有些不敢相信,顧小四看著不傻,她都給你如此明顯的暗示,怎麼還回信!

楚皎月接過開啟,上面寫道:裡應外合。

這下,楚皎月也摸不清顧小四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你們之間還有什麼計劃?”北原王好整以暇的等待她的下文。

不會顧小四要真的打進來吧?那他到底懂沒懂信中的意思?

楚皎月心想:我拿什麼回應?合?你軍隊就那麼點人,心裡沒個數嗎,就想來合?

“如同你知道的那樣。”楚皎月一邊揣測顧小四的用意,一邊與北原王周璇,“一旦我發現你們內部空虛,顧將軍的兵馬還沒有調離,所以趁此機會將你們一舉拿下。”

北原王聽後,沉吟半響才道:“你現在給顧小四回信,既然是裡應外合,你就把他引到我們埋伏的地方,普扎西把筆墨拿來!”

楚皎月:“那麼,你答應我的事,是否該履行一部分。”

普扎西扔了一把鑰匙砸到楚皎月的胸前:“這是上次我帶去的糧倉的鑰匙。”

北原王挑挑眉,很明顯,她要麼不要,要麼就自己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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