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失守之後,坊間關於竇公的傳聞就只剩下了笑話。什麼他坐在八抬大轎上剛接近晉中,一聽到突厥人已經打下太原,立刻嚇得尿了褲子;什麼他為了趕快趕到自己家裡救出家裡的財產,終於決定騎上不舒服的馬匹,結果因為太胖,根本爬不上去,也有人說,他爬上馬背是因為他想快點逃回長安,連身邊帶著的小妾也丟下不管……

總之,坊間的議論全是都竇公醜態畢露,丟盔棄甲。

而我從老黑那裡得到的真實情況與此也相去不遠。竇公與突厥人在晉中他的老家短兵相接,倉促應戰,兩個時辰後就大敗潰散。離太原本就沒多遠的晉中也跟著落入突厥人的手中。

而,遠在渤海的夏陽還沒來得及收到朝廷令他發兵的詔諭。

兩個時辰!就是神仙想救他們也來不及的。

我立刻撤了我的烙餅攤子,武威軍潰得如此之快,連我也始料未及。我再做出餅來也沒人吃了。

“真不該讓竇公去迎敵。”小店裡的客人那兩天議論的全是這個話題。

“為什麼不用寧王呢?”

“聽說寧王病了。”

“怎麼可能,寧王妃不是還在街上烙餅嗎?寧王若真是有病,她早在家守著自己夫君了。”

“還寧王寧王,都改稱永寧王了!這還不懂?這就是想讓他永遠銷聲匿跡了,只怕下一步……”那人小心地四下看看,用手在脖子上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是啊,是啊。”旁邊的人頻頻點頭,“這就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只不過如今鳥未盡兔子也還在蹦噠著。”

“寧王那才叫戰神呢!想想去年,打得多乾淨漂亮!”

“寧王,英勇啊!”

“就是!看人家那心胸。就算眼下這種處境,寧王府還積極準備軍糧,寧王妃親自在街頭烙餅,為武威軍鼓氣壯行。”

“這才叫宅心仁厚,心地無私。”

“可惜了好人沒好報。”

“不讓他出山,突厥會打到眼前來的,我們怎麼辦?”

……

我默默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旁邊老木叔向我挑起了大拇指。“二小姐餅烙得好!”

他頭一次正式稱我為二小姐。而且我做過那麼多好吃的,一個小小半死不活的酒肉館都被我做大做強了,他才勉勉強強誇我餅做得好!

“姐姐望舒要傳給大哥的話你傳了沒有?”我問老木叔。

“那個……不用傳。大公子自有主見。”

“那我有一句話,你要傳給白狐狸:梅家擺宴三天,以慶祝梅公子高中解元為名,聯絡文臣武將。二哥他也得有所準備才好。”

“這個不用二小姐交待,我已經傳過去了。”

老木叔過濾情報信息的能力著實不差。

※              ※               ※

回到家中,老黑在幹的事,讓我大跌眼鏡……當然,如果我有眼鏡的話。

他正坐在井天殿中編雞籠!

“你……你……”

“你那些雞都長大了,全都擠在一起多不舒服。我多編一個出來,讓它們也住得寬敞些。”

“你這是從哪裡學來的?”我有些感慨於他的多才多藝。如果編雞籠也算才藝的話。

“胡管家教的。”

“可是……你學這個幹什麼?”

“我剛開府出來時,閒來無事就學了。”

我在他身邊坐下,抱了腿,看他手指翻飛的編雞籠。“胡管家最近好忙,我都見不到他的人影。”

老黑笑了一下。“當心竹篾刮到你!偏挨我這麼近!”說著,他身子向前挪了一點,用身體擋著我,“胡管家他得為我做許多事。飛簾,如果我再去打仗,你有什麼打算?”他似乎不經意的隨便一問。

“我跟你一起去。”我不加思索地說。

“會很艱苦。”

“那我也要跟著你。”

他又笑了一聲,“原來你都想好了。我的擔憂看樣子是多餘的。我本也就打算帶你一起走。把你放在長安我不放心。”

我在他後面瞪他的背,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好像背後長眼似的,輕笑著解釋,“我容易吃醋。”

我捶他。

他絲毫不為所動,慢悠悠地說:“飛簾,認真地說,我怕你成為人質,讓我在外面被人掣肘。”

“我知道,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去。這一個多月裡,我一直在練習騎馬,我要練掉股間肥肉,讓自己輕裝上陣。只不知朝廷何時會同意你再披掛上陣。”

“得看輿情了,有你在街頭烙了十幾日餅,幫我做宣傳,會有許多人會記掛我吧。”

我望了天空長嘆了一口氣,如果這一次洌能重披戰甲,我想他再也不會韜晦退讓了。我們將踏上一條艱難的不歸路,就算是成功,也仍然是無限艱辛。

老黑從懷中摸出一卷紙來,“最新的戰報。今天早晨夏陽剛接到詔令,就帶了幾十輕騎過太行急赴晉中,他想阻止突厥人南下。”

“才幾十人?!”

“大隊人馬倉促之間哪能集結起來,行軍速度也跟不上。”

“可幾十人怎麼能對抗十萬的突厥?”我擔心起來。

“我看他的打算是收集被打散了武威軍士兵。應該可行,但……”老黑搖頭。

“怎麼?你不看好大哥?”

“他從渤海輕騎快馬,不眠不休,至少也得兩天才能到晉中,那時,突厥人早過了臨汾,直撲潼關了。若是我,不會聽命於朝廷,我會直插潼關。”

“不聽命?”我睜大了眼睛,想起了望舒的話。

“從戰略上說,肯定不能聽命,除非夏陽另有打算。”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話是這麼說,可……”

“當年的陳家是不是就是因此被汙謀反?”

老黑正在編籠的手一停,馬上又繼續了,“你也聽說了?”

“陳公是你的外公對吧?”

“嗯。”

“告密的是竇家?”

他停了手,“誰告訴你的?”

“我自己猜的,陳公當年在太行剿匪,背後就是晉中,而竇家所以利益就在晉中。

上次秦王對我說起,他為了得到潼關軍,曾以汙告我們夏家的手段來達到目的。害我二哥不得不折腿示弱以求全。我想竇家汙告陳公,也一定是為了奪取晉中的利益。”

老黑又開始編手中的雞籠,“這些,我也是長大後暗中調查了很久才知道的。但竇家也不全是為了扳倒陳公,奪取晉中利益。其更主要的原因,在於當年的竇昭儀想要扳倒後宮第一美人陳貴妃,就是我娘。因為首告有功,那案子之後,先帝就開始議竇昭儀升妃的事了。不過因為竇昭儀出身低微又拖了幾年。那之間,竇昭儀還收養了我。”他說這個的時候語氣平淡,好像不是在說與他自己有關的事情似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的姨媽,我的姨媽會這麼……”難怪我姨媽她,這回這麼急於讓舅舅奪了軍權,她也是對她竇家有心病的啊。

老黑把編好的竹籠放在一邊,轉了話題,“飛簾,要不要我編個小竹枕頭給你?”

他拿起一束青色的竹篾。

“我現在睡覺用不著枕頭,有你就可以了。” 我說,想起每天早晨我醒來時,我總是枕在老黑身上,而我新做的海綿寶寶總是掉在地上。“再說天也冷了,用不著竹枕頭了。不如你給我編幾個小籃子,精緻些,我用來放在餐桌上盛點心。”

老黑的手抖了一下,“點……點心?”

“啊,怎麼了?”

“你真的要用來盛點心?”他追問。好像這多麼可怕似的。

“是啊,要小巧精緻的啊。”

“你……你到時候別後悔、別怨我!”

“為什麼要怨你?”

老黑低了頭,漲紅了臉,“我給你編就是了。”

這也要臉紅?!

“啊!對了!我現在就去做點心,”我想起來,“你現在這麼瘦,要加餐。我做些點心放著,你好隨時吃!現在就去!正好放在你編好的竹籃裡,你拿起來也方便。到時候要吃乾淨喲。”我跳起來。

“飛簾!”老黑的聲音裡全是絕望。

我飛跑著進了廚房,陳媽正好在廚房打掃。她喜歡把廚房的一切用具都擦得乾乾淨淨,每天沒事就在廚房裡忙著。

“王妃又打算給王爺做什麼?”見到我,她立刻湊上來,淨手挽袖,準備打下手。

“肉餡酥皮餅。”

“啊,這點心算老古套了。”我見人做過。

“陳媽原先不是廚娘吧。”

“當然不是,我這是趕鴨子上架,才學著做的。”

“陳媽原先也不是從宮中跟著王爺出來的吧?”

“不是,”陳媽隨口應,又驚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我聽王爺和秦媽提起以前宮中的事來,從來沒提到過你陳媽。”

陳媽有些悻悻,“我雖未入宮,卻也算是王爺身邊舊人。”

“陳媽。你姓陳!”我點明。

陳媽低了頭,犟口道:“你別想從我這裡打聽到什麼。”

“我只是隨便一說。”我安慰她,我早該想到的,陳媽其實是老黑孃家的人。不過,沒想到也沒什麼。只是老黑可憐,一直以來他能信任的,依然是孃親留給他的幾個舊人而已。

“老黑老黑,乘熱趕緊吃一隻!”我提著他新編好的小籃,擠到他懷裡,大大方方坐在他腿上。他正在看一卷新到的軍報。我現在可以肯定,他在武威軍中留了人,甚至在大哥的手下也安插了人。這些事,他是什麼時候做的?

“突厥人推進的速度慢了,他們在晉中瘋搶竇家的財物。暫時沒有新的動作。”老黑說。

我拈起一塊酥皮肉餅,送到他嘴邊。

他本能的張嘴,一下子咬去大半,差點咬到我的手指頭。他現在又恢復原狀,吃得很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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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夏陽有利,他可以搶在突厥人之前趕到潼關。”他說。

“到了潼關也還是要面臨一場惡戰。我大哥能收集到多少人馬都未可知呢,我是有些擔心的。”

“這誰都看得出來,我估計調我的詔令不久也就到了。”

“皇上真的會回頭求你上陣嗎?”

“你都為我鋪好路了,到時候潼關吃緊,民怨沸騰,他不調我還能調誰?”

“狄遠、小杜……”

“這些偏將調令已經下了。今天他們就離開了隴山關。但他們兩人手下現在都只有三五千人,現在該向哪裡移動都還沒有確定。因為有人提出,從隴山關,經米脂,直插晉中,路途會比去潼關繞道近上不少。”

“那不是很好,還能與夏陽形成犄角之勢,一起圍奸突厥人。”

“當然是個好主意。”老黑說,“但他倆不能領會啊,現在還在憂疑,他們也只想到潼關會戰事吃緊。”

我看他一臉得意的模樣,“難不成這主意是你出的?”

他不置可否,只把我手上剩下的半塊酥皮肉餅也吞了下去。

“你身體真是好了,”我說,“吃東西又是這麼快,一點也不肯細嚼慢咽。”

“那當然,有你給我治病,怎能好得不快。”他摸出手帕擦嘴,順便把我的油手指擦乾淨。

“那你就該把藥全都停了,為什麼還在喝老梁開給你的那個苦湯藥。”

“那個啊,我再喝一陣子吧,鞏固鞏固。”

我很懷疑地看著他,他生病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月了,一個月前就已經看起來就基本痊癒。他恢復練功,看上去身體比旁人還強健些。現在已交十月中,天氣寒冷,很多人都已穿著綿襖,我也被秦媽逼著穿了薄襖。他卻還穿著夾衣呢,除了有些瘦,也沒什麼病容了。為什麼還不停地吃藥?

“小腦袋又在胡思亂想了,”他摟了我,讓我把頭依在他胸口。“要對我有信心,”

“我當然對你有信心,可……”我小聲嘟嚷,“是藥三分毒。”

他把手挪到了我肚子上,停在那裡。手指不安分的鑽進我的小襖,又鑽進褻衣,直到碰到我的肌膚才停了手。他撩撥我!

我抬頭,看到他也正府頭看著我,喉節滾動。

我惡作劇的用手摸他的喉節。

他撥開我的手,“飛簾,別!現在不行。”

“那你怎麼……”

“我就摸摸。”

“憑什麼!”

“我現在不行。”

“胡說,你行的!”

“等我結束這一個療程吧。沒幾天了。”

我一下子在他懷裡坐直,戳他胸口幾下,“所以你吃的是這種藥!你……”

“好了好了,飛簾,沒幾天了,等等我。”他來舔我的唇求和,等我放他進來。

我生氣的把臉又埋在他懷裡,不肯讓他得逞,“老梁這個庸醫!我要找他算賬!”我恨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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