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在老黑旁邊胡亂將就了一夜,凌晨,我一早醒來,把今天的形勢又在心裡盤算了一遍,有點吃不準。

我去廚房做了雞湯小餛飩。

回來時小梁有些急,“我們是不是應該早點出發?免得他們又佈置了花樣生出事端來。”

我慢慢搖頭。先去叫醒老黑,這一回,我一推,他就醒了,看樣子比昨天有精神些,也多了些警覺。小梁上去扶他坐好,他立刻問:“這是什麼地方?”

我和小梁把眼下地理位置大概地對他說了。

他有些慵懶地垂了眼。

我要喂他吃東西,他搖了搖頭,“竇公來了潼關後一直沒有回去。”

我說:“你先把餛飩吃了,我再告訴裡眼下詳細的情形。”

他伸手想自己端過碗去,一抬手,才發現左臂不能動彈。他似乎剛剛記起自己受傷的事,問小梁:“我左臂的傷怎麼樣?”

“不比你以前的傷重。”

我想起他靠傷臂抓住我的手腕不肯放手,想到他靠單臂在冰冷的河水中泅水幾公裡。覺得心裡像是被抓了一下似的。

“張嘴!”我把湯匙送到他嘴邊,用的是命令的口氣,他無可奈何地看我,最終還是乖乖地張了嘴。

可他還是吃得很少,似乎沒什麼胃口。我求助的看小梁。

小梁說:“算了,你告訴他吧。”

我只得把昨天見到舅舅時舅舅的表現,我的推測和不安,我做出的安排和我的擔心和盤托出。說完了我和小梁一起看著他。

他安靜地聽著,一直沒什麼特殊的表示。我們等了好半天,他才和緩地說:“你的安排很好。”

小梁在屋子裡打轉轉,“我卻還是擔心,他們若是索性作出大動作怎麼辦?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能和他們較量。”

“不會。”老黑深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他這麼看我是什麼意思,好像又和我的身份有什麼關係似的。我現在慢慢也知道,他們全都有些忌憚夏家,夏家長年擁兵在外又引而不發,成了他們所有人的心病。

我嘟了嘴,惡狠狠地再次把湯匙送到他嘴邊,“再吃幾口!”

他很勉強。有些不願意似的。

小梁在一旁樂不可支,“洌,你現在嚐到女人的滋味了。”

老黑的臉上一臉地鬱悶。

“吃!”我兇他。

他雖然萬分不情願,但還是張了嘴,又吃了幾口後,懶懶的閉了眼,和我耍賴。

我知道他現在身體不好沒食慾,雖然心疼,但也不捨得太勉強他。

不過,因為得了他的首肯,我對今天的闖關又增加了點信心。

我們故意晚一點出發。為了讓洌舒服些,我讓幾個護衛抬了他走。我們步行到潼關口時,潼關衛已經有許多商旅擁擠在關口處了。

“怎麼回事?”小梁上去向一支焦躁不安的商隊打問訊息,“怎麼都擠在關口不過關呢?”

“誰知道!說是從今天起閉關了,只能出不能進。不對,進也是可以的,三個人以上的商隊不許進。少於三人的,上去接受細細的盤查。”商隊裡有嘴快的人抱怨。

小梁一臉不出所料的模樣向我做了個鬼臉。

果然,從長安來的客商依然能夠通行,而想去關中的客商卻得一個個檢視通關文書,凡是三人以上的商隊一律不許過關。

“說了不許過關的理由了嗎?”小梁又問。

“據說要防突厥來襲。”那商人說,“不過大家都知道,國舅爺怕是又想出搜刮的新法子了。”

小梁折了回來,對我說:“早知如此,我們出來時備下文書就好了。不然我現在回去補辦,先把洌換回長安?”

我鄙視的白了他一眼,又朝前面關隘處努努嘴。那裡查驗文書的守關士兵,正對一個年輕高大的男人仔細盤查,渾身搜檢之外,還帶到旁邊的一間小房中去了。

小梁眼睛裡漸漸透出怒意,“他們竟然……”

“你去問問那些守關的士兵,今日國舅竇公在不在潼關衛。”我向小梁示意。

“不在,”旁邊等訊息的客商早接了話茬,“國舅爺本人說是有急事一早回長安了。有以前在他面前上過香的人說,今天送禮都送不進去,也不知他什麼時候能回來。待他再回來時,怕是要價又高出幾倍了。唉!我們作點小生意,遇到這樣的貪官,真是沒活路了。”

旁邊另有商人附和:“就是,這位國舅爺太狠了。潼關是防突厥人入關中的最後關隘,駐軍不過是以備不時之需,關隘兩邊都住的是自己的百姓,哪裡有駐軍可以向自家行旅收錢的道理。以前的秦王,後來的寧王,從來都沒想出過這麼歹毒有搜刮之計。這位國舅爺也太不是東西了,他想錢想瘋了吧。”

旁邊其他客商紛紛附和,議論紛紛。大家本就閒坐等訊息,焦躁得很,一談起這個話題,真是越說越火大。

我知道,我那位舅舅利用這機會搜刮錢財的心思肯定有,但眼下,他躲去長安,怕是還是想避過與寧王的正面衝突。在他們,最好的結果是在他們假裝不知情的情況下,讓寧王消失於無形。他們,沒膽沒勇氣承擔他們想要的後果。

我暗暗咬牙,和這樣的人沾了親戚,是十足的羞恥。

“飛簾。”老黑在叫我。

我忙湊到他的擔架邊,“小杜應該已經到了,你和他聯絡一下。”他指指身邊的包裹。那個包裹,是草屋裡的老兩口用老黑的黑外套捆紮起來的,我一直沒有開啟看過。

小梁過來幫忙從裡面翻出一個小布包,這種小布包的形制讓我覺得似乎有些眼熟。小梁開啟布包後,我看到裡面零零碎碎裝了不少東西。小梁很稔熟的拿起一個小圓筒。

“是什麼?”我好奇。

“煙筒。”小梁又拿了另一樣東西,有些像現代的鋼筆。

“這個我認識!”我高興地說:“火摺子!”

“我們行軍打仗時都帶這些東西。”小梁說,“讓老黑以後教你怎麼用。”

“我會用,吹一下就可以了。”

小梁沒理我,拿了東西到遠一點的地方去施放。我估計所謂煙筒有些類似後來的信號彈。

“這些東西的設計倒好,用竹用金屬,密閉得不錯,還能防水。”我在老黑的小布包裡亂翻,說著話隨手拿起一隻金屬小瓶,上面有個突起的“梁”字。

“一瓶梁記的傷藥,可惜那草屋中的老兩口不知道有這個,他們在你肩頭糊了些香灰止血。”我唸叨給他聽。

突然,我想什麼來,有些發呆。這種小金屬瓶,這種火摺子,還有其它的一些東西我都似曾相識!

“飛簾。”老黑叫我。

“呃。”我應他。

他向我伸出手來。目光盈盈地看著我。我忙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

“想什麼?”他問,輕輕合攏五指,把我的手包裹住。

“我想起以前見過類似的小布包。”

他的眼裡有些笑意,卻不說什麼,只把我的手拉到他唇邊,想舔我的手指頭。

我嚇了一跳,在這種地方!我忙把手抽回來,“今天不行!我手四下亂摸過,不衛生!”

他還是握著我的手不放,我看他臉色蒼白,看我的目光裡卻全是暖意,不忍心強行把手抽回來。只是,這裡人多眼雜,他不能在這種地方示愛啊!

“哧”地一聲不引人注意的悶響,遠處小梁放的煙筒中躥出一道紅色的煙火。白天看不到什麼亮色,只有一道紅色的煙氣升上了天空。

我的注意力立刻被那邊吸引了,沒注意老黑,他乘我不注意,還是把我的手抓在唇邊蹭了蹭,我對老黑說:“這東西離□□已經不遠了啊!”

“飛簾?”他好像不明白我在扯什麼。

“沒什麼。”我自己不懂□□的原理。還是別給自己惹事吧。

這邊小梁剛趕回我們身邊,那邊小杜騎馬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關隘處。

“杜平威將軍,杜平威將軍。”我大叫。小杜聽到了。立即看向我們,“寧王手下有人受傷,需要入關治療。”我喊,“杜將軍,我們要入關。”

守門的士兵聽到這個,立即向我們這邊跑來。

我們身邊的幾個王府護衛,已經把手放在了刀把上。

小杜機靈,拍馬插到了他們前面。

今天出來我沒給洌戴面具,所以現在我只用被子把他蓋好,只露出鼻眼。

“怎麼回事?”小杜揣著明白裝糊塗。

“寧王手下在與秦王大戰中受傷,需要回長安療傷。”小梁代為回答。擺出一付隨行醫官的模樣。

旁邊的人聽到我們談論這個,立即議論紛紛:“聽說秦王沒死唉。”“中秋盛典上刺殺皇帝來著。”“寧王出來抓秦王了。”“一到有事,總是寧王出馬。”“現在朝中無人啊,不靠寧王還能靠誰。”……這些議論的人,許多是剛剛從長安過來,出關的商旅。他們顯然已經聽到了昨日散佈在長安城中的訊息。此時添油加醋的告訴正準備入關還不知底細的那些行商。我今天故意晚些出來,就是為了等這些商人集中出現在潼關口的時間。

“那是又打起來了?”有人問我們。

我們含糊應著。

“快點抓住秦王吧,別折騰了。”有人說。

“總是在打,誰受得了!若是外敵入侵,大家自當同仇敵愾,現在這樣自己和自己打個沒完,有意思麼?”

我乘機說:“寧王殿下也是這個意思,好不容易當今聖上坐了龍廷,希望能安定下來啊,所以才……”

“寧王是沒話說,又保邊,又賑災,又浚河。是個好人!”

“當今聖上也不錯,輕徭薄賦,拱垂而治。只可惜沒個好舅家。”說著,大家一起向正好湊過來的守關士兵斜眼。

“怎麼回事?什麼人?”那些士兵想上來檢視。

“沒什麼,我的兄弟。”小杜及時擋在前面。

“他傷病纏身,需要立即回長安治療。”小梁上前與守關士兵交涉。

“不行,國舅爺說了,這幾天不得放任何人可疑的商旅入關,”那守關士兵四下看看,又壓低聲音對我們說,“杜將軍原就是自己人,實不相瞞,國舅爺今早臨走時特別囑咐了,且不說結隊的商旅不能放過,就是單身的也要細查,一是檢視關憑,二是看見年輕高大的男子要細細驗看,虎口上有握刀胼胝全都收押,等他回來再行處置。苦是我們私自放了一個過去,就以通敵罪論處。”

“怎麼!這是衝著潼關外正在打仗的寧王來的嗎?”小梁暴跳。

“不敢,不敢……也許只是針對混進來的突厥人。”

“放屁!”小杜也暴跳,“我的兄弟哪點像突厥人!”

“對啊,這分明是衝著寧王來的,手中有握刀的胼胝,不就是寧王手下的軍人嗎?國舅爺奪了寧王的武威軍,難道還不知饜足嗎?”人群中有人憤憤地開始抱不平。

“就是,前幾日寧王在此時,哪裡有收取銀錢通關的事發生,這國舅爺才來了幾天,不進貢就過不了關了!”

“說來說去,還是為壓榨錢財。寧王沒有賄賂他吧。”群情激憤。

“肯定是為了錢,他攫取武威軍是為錢,他卡住潼關這種要衝之地也是為錢。短短幾天,閉關也不是第一次了,哪次不是為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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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連寧王手下受了傷還要刁難。他也太黑了!”

那守關的士兵見人們的情緒激動,有些慌張了。

小杜機警,跳下馬來,強行摟了那守關的士兵去一邊交涉,同時向我們打了個眼色。小杜手下人立刻轉身在前面開路,我指揮王府的護衛抬著洌緊緊跟上。小梁大聲嚷嚷:“這潼關是大景的潼關,不是他竇家的潼關。”

人群湧動,“竇家難道要凌駕於國家之上嗎?”

“對,這是大景的土地,自己的百姓還不能走路嗎?”

“大家衝關啊!”有人喊。人群開始和我們一起向前擠,守關的士兵看這情形分明是擋不住了。紛紛向一邊避讓。

小梁向我作個鬼臉,擠在我身邊護著我,小杜他們護著洌。我們一起衝過了潼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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