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王朝一直有一隻寵大的禁軍,號稱羽林,人數在三四千人,都是選全國各地的世家子中武藝高強、相貌俊美的少年充任。狄遠、小杜、還有我二哥都曾是這支隊伍中的一員。

當年寧王還是齊王時,和魏、秦兩王在長安周邊絞殺的最初的追隨者也是當時由晉王管轄的這支羽林軍組成的,他們中的很多人,最後成了武威軍的骨幹。

可是禁軍不在宮中執守,卻出現在這個山中的小鎮是不是太奇怪了!前天看到禁軍在長安城中搜人已經是一件奇事。今天他們身穿便裝出現在華胥鎮則更是可疑。

難道宮中已經沉不住氣了?

他們這一餐飯吃得時間很長,我躲在廚房,支著耳朵聽了很久也沒能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聽出什麼。這些人嘴緊得很。

到了晚間,我鋪了席子,在灶間的地板上躺下,還是沒琢磨出這些禁軍中的人物怎麼會出現在這小小華胥鎮上。此地雖有官道,但卻是入川的的蜀道,我才不信他們禁軍會遠赴蜀地有什麼公幹。除此之外,總不見得是百餘人的旅行團去輞川山中旅遊吧。

更何況他們行動鬼祟,不以真實身份示人。我想不出他們到底是幹什麼的,卻總覺得會與黑蝙蝠有關。

事情肯定不簡單。我得抓緊時間睡覺。

到了半夜,再一次被人驚醒時,我已經絲毫不覺奇怪。我小心的開了廚房的門,看見店中那些客人在夜色中起了身,算了店錢後從灶間門口經過,到後院的馬棚中牽出他們的馬來,那些馬都銜枚裹蹄,走路悄無聲息。如此行事,讓我不疑也難。

等他們全都牽馬出了院門,我悄悄跟了過去,躲在門後觀望。百餘人從小鎮的各旅舍裡出來,在門前的街上匯合。圓月之下,一百多人的身影清晰可辯,卻沒發出一點聲響。有人低聲點了人數,又低聲叮囑說:“兩個時辰內必需到達,給他們個措手不及!”這些人紛紛跨上馬背,不待令下,就無聲的逶迤而去。

我站在街邊看著這些人遠去的背影,他們不是向著入川的方向走的,恰恰相反,他們是原路返回向北去了。

向北,只有兩個地方可去,一是回到長安他們來的地方。但我知道,那當然不是他們的目的地,此去北上四、五里,再向東折,就是經白鹿原去潼關的官道。

本來,正常人出長安去潼關,是走灞橋過灞河,直接向東。也就是經過離寧王府所在狼山不遠處的官道向東即可。這是一條通衢大道,橫亙關中,為商賈行旅必走之路。

可眼下這些人捨近求遠,不從長安東門直接出城,偏偏從南門繞到了華胥鎮。再反折回官道上,分明是有意避開寧王的注意。

如果他們目的地真的是潼關,那麼駐守在潼關的武威軍豈不就……想到這裡,我悚然一驚。武威軍本就成份複雜,骨幹不少出自原來的禁軍。其中固然有狄遠、杜平威這樣和寧王交好的,但也少不了有一些與前晉王也就是皇上親厚的。加上還有大部的魏、秦舊部,這些人本就不是穩固的結構。如今這些神秘的羽林郎如果執有皇上的兵符,稍加鼓動,只怕……

我的舅舅那個竇家的鄉紳,不是早就對武威軍垂涎欲滴了嗎?

夜深露涼,我卻站在這小鎮的街邊出了一身冷汗。我學過歷史,知道歷史上外戚爭奪兵權的事時有發生。他們中有些人天生異稟,能征善戰,建立了不世的功勳,比如衛青、霍去病。也有人根本就是為了從中牟利,貪汙銀錢中飽私囊,李廣利就是例子。武威軍是大景王朝對付北方突厥的唯一支柱,若是真的落入我舅舅手中……

我不敢想下去。

這時,店老板出來關大門,看到了站在大門外的我,“姑娘,怎麼出來了?”

“裡坊官驛在什麼地方?”我問。

“官驛?”老闆有些吃驚,“你沒有官憑如何能住官驛?那地方需得有官府的印信才……”

“在哪?!”我聲音裡不由得有了些嚴厲。

老闆似乎吃了一嚇,“就,就在前面,鎮口頭一個門臉便是。”

我飛奔而去,大力拍門,拍醒了館驛的驛臣,他一邊抱怨一邊出來給我開門。門甫一開啟,我不客氣的問,“這裡是不是住了武威軍中出來搜人的軍爺?”

驛臣還沒睡醒,高舉了風燈,想相看我的臉。

“不用看了,他們找的就是我!”

那驛臣似乎一下子醒了,呆了片刻,驚呼:“王妃!”

看樣子我出逃的事情已經鬧得盡人皆知了。

我推開他,闖進驛站,“誰是武威軍中的人?寧王妃在此。”

驛站不大,僅有的幾間屋裡,燈全都亮了起來。有七、八個人急急忙忙跑了出來,有幾個還在系衣服的帶子。我早已吐了嘴裡的布團,胡亂用袖管擦抹臉上的妝容。

“王妃……”

“你們是誰的手下?杜還是狄?”我問。

“杜平威將軍手下。”

“快帶我去見杜將軍。”

對方還有些遲疑,我已經跑向馬棚準備牽馬了。

他們立刻跟了上來,“王妃小心。”

有人在馬腿邊趴下,我也不客氣,踩著他的背躍上了馬背,有人趕緊跑過去解系著馬韁。

我一帶馬頭,就騎馬衝出了驛館。幾個軍校也紛紛跳上馬背,追了上來,“王妃小心!”

我原以為只有小杜自己駐在灞河營組織人找我。沒想到,我在這一小隊武威軍騎兵的裹脅下衝入灞河營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系在馬樁上的寧王的大黑馬。他也在這裡!

我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身邊又是一片聲的“王妃小心。”

此時東方地平線上,剛剛有了一絲亮色,應該還是睡覺的時間,我不管不顧的直接往最大的屋子方向衝去。才到門口,不等我拍門,那門就一下子開啟了。黑蝙蝠站在門裡,戴著銀色的面具,冷冷的看著我。我一下子呆住了。他衣著整齊,沒有任何慌忙起床的痕跡。

“黑……王……洌……”我結結巴巴不知怎麼稱呼他好。

他手一伸,一下子把我勾到他的面前,卻又把我固定在離他一尺遠的地方,上下打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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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關……”我急於告訴他在華胥鎮看到的情況。

“杜平威!”他喊、

“在。”

“備馬。”

“是。”

“禁軍……”我想插嘴。

他一低腰,直接把我扛到了肩上。

“放,放下……”我頭朝下,樣子非常狼狽,只得拼命拍打他的後腰。

他根本不為所動,把我扛到了大黑馬旁邊,稍微一拱,把我扔到了馬鞍上。我坐在馬鞍上喘了一口氣,“我在華胥鎮……”

他一翻身也上了馬鞍,坐在後面。大黑馬稍微晃動了一下。我一把抓住他衣服的前襟,保持住身體的平衡。才仰起臉對他說:“好多禁軍……”

他沒有反應,直直看著我的目光如同結了冰,他真的生氣了。

“他們都穿了便服……”

他的大手握住我的手,一根根掰開我抓住他衣襟的手指頭。

“他們的目標一定是……”

他另一只手突然勾住我的腰一用力,把我橫著按趴在他前面的馬鞍上。一隻大手高高輪起。

“嗚……”我一聲哀鳴,他要打我屁股!

手落了下來,但並不疼,舉得高,放得輕。他的手只是熱乎乎的停在我的屁股上,似乎有點新奇,揉了揉,然後一用力,把我緊緊的按在馬鞍上,這樣我就不會掉下去。

我感覺到他在重重的吐氣,不敢抬頭看他的臉。

好一會兒,才覺得他逐漸平靜下來。

我喊:“武威軍危險!”

“閉嘴!”他說。

大黑馬一聲長嘶,甩開四蹄狂奔起來。我頭朝下,只看見馬蹄下飛濺的泥土,嚇得我趕緊把臉埋在韉具裡。這下我什麼話也說不成了,可惡的黑蝙蝠,他一點也沒意識到危險來臨嗎?

黑蝙蝠帶了連杜平威在內十餘人,一口氣跑了大約有一個時辰。終於停了下來。此時天色微明,能看到我們是在一條小路上,可我不知道這是到了什麼地方。因為一直趴在馬鞍上,我現在大腦充血,方向不辯,但我知道這肯定不是長安的方向。

黑蝙蝠先下了馬,然後把我從馬背上抱下來。也不讓我下地,就這麼抱著我進了路邊一間草棚。我伏在他的肩頭,看見小杜在後面衝我做了個鬼臉。

他把我放在草棚角落的一張桌子邊。隨手又拖了幾條長凳把我圍了起來。“不許跨出凳子!”他說。

他這是劃地為牢啊!讓我想起孫猴子用金箍棒劃的那個避魔圈。我要是會念緊箍咒現在一定就念起來了。

他那幫兄弟嘻嘻哈哈的揀位子坐了。路邊小店的老闆開始上酒菜。

他用不耐煩的口氣說:“給她打盆水洗洗。”就背對我找地方隨便坐了。再也不理我。

店老板打了水來,我問“這是什麼地方?”

“蔡家村。”

我不是要問他村名,我想知道的是大的座標性地理位置,剛想張口繼續問。

黑蝙蝠一聲冷呵:“閉嘴!”

店老板嚇得一溜煙走了。

我癟了嘴,可惡!真真可惡!把我當什麼了!我好心跑回來向他示警,他就這樣對待我。

我洗了臉,現在滿臉的水珠,在自己身上摸摸,又是沒帶手帕。

“喂!我沒手帕。”我說,自然是衝著他的。

他居然假裝沒聽到,根本不理我。我想了一下,好吧,叫“喂”是沒禮貌,那……“老黑,我沒帶手帕。”

噗,小杜一口酒噴了出來。死小杜!其它人也在偷笑。

他慢慢轉了身,只冷冷盯著我,沒有動。

“那個……”我翻翻我的袖口,髒,比臉上還髒,不適合擦臉。“我沒帶手帕。”我小聲說。

他不動,真沉得住氣!

“王爺……請賜手帕一用……”我索性厚了臉皮。

可他居然還是一動不動,就那麼盯著我,等著。

我錯了還不行麼,我弄不過你還不行麼,我多倒黴啊,“洌……”我聲音很輕很輕。

他站了起來,掏出他的黑色大手帕,也不交給我,自己動手,一手勾起我的下巴,一手用手帕很重的在我臉上揩抹。

他那堆兄弟有人吹了聲口哨,其他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團。黑蝙蝠真壞!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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