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脈在長安之南,以前學地理、看小說,我就知道有終南山是長安南部屏障一說。由長安南門出去,不過十八、九里地,就能到終南山中段的山北縣。我的打算就是由這個山北縣開始,慢慢向東,直到終南最東端的藍田縣,在終南山東段一點點去搜尋那個叫靜善的老尼還有她的正果庵。因為我自己是穿越到西安東門外的,我覺得正果庵在這一段的可能性更大。

雖然路途並不遠,但我還是做了些小小的障眼法。我先在長安城南市買了一頭灰驢,買了幾件粗布衣裳打成一個包裹。又買了二兩牛油把臉擦了,用木碳畫粗了眉毛。把自己完全搞成一付農家女的樣子。這才騎在驢背上悠然的上了路。

一路上沒遇到任何阻礙,很是順利。不過半天的工夫,我就到了山北縣下一個叫古盤的小鎮。此鎮已深入到終南山中,四面青山疊翠,有一水環繞。我來的時間剛好,正是過了晌午,遠遠看見小鎮上各家的屋頂上炊煙裊裊。是打尖吃飯的時間。

我跳下驢背,卸下它的鞍韉,對著驢屁股踹了一腳。那驢受了驚,瘋了般朝山中跑了。我把鞍韉向水中一拋。來個毀屍滅跡。這樣看誰還能找得到我!

我步行走過一座小小的木橋,走進了鎮子。

鎮子很小,不足百戶人家。只有小橋邊的一戶人家挑了個招子在房簷下,算是個可以打尖歇息的地方。我信步走了進去。店主人是一對中年夫婦,也許見我是個女子,那娘子搶著迎了上來。

“姑娘是想投親問路,還是要打尖休息?”

“打尖,也問路。”我在店中找了個座位坐下。仔細觀察這個小店。

小店佈置簡單,甚至可以用寒酸來形容,四面牆上掛了些獸皮曾骨,還有弓箭獸夾之類的工具。看起來這戶人家的主人還以打獵為生。店家娘子面善,看我的眼神裡全是好奇。

我對她笑笑,“我要兩隻烤餅,一碗白水。”我不敢形跡太露,所以要得簡單。

店家娘子笑著應承:“有。”轉身便去取來。

我一邊慢悠悠的吃餅,一邊問:“阿嫂可聽說這附近有一座叫正果寺的尼庵?”

店家娘子想了一下,搖搖頭。又有些好奇地問我:“姑娘找尼庵做什麼,你有親人投在庵中修行嗎?”

我笑,“不是,我找的是一位叫靜善的老尼,她曾給過我些好處,現在我很想找到她還願。”

“哦,姑娘真是個好人。還記得別人恩典。不過,我們這裡確實沒有什麼靜善師傅,山中道觀倒是有兩座,但顯然不是姑娘要找的。”店家娘子說話幹練,不多打聽不相干的事。顯然是個機靈人。

聽她這樣說,我倒也並無失望。我本也沒指望能一下子找到那神秘的靜善老尼,想來找她還得花些工夫。在和店家娘子說話時,我倒是對這店裡的男主人起了些好奇。因為在我和他娘子說話的當口,他好幾次欲言又止。

我大大方抬了眼看他,這是一張老實忠厚的面孔,濃眉大眼生的孔武。不過此時,他臉色發黃,眉頭深鎖。看起來好像不太對勁兒。

“那是我當家的,姑娘莫怕,他只是樣子生得兇些。”店家娘子笑起來。

我說:“大哥平日是打獵的吧?”

“可不是嘛,我家裡平日裡全靠他打獵掙些口糧,這幾日他不方便出門,我才做主開了這家小店,靠做些進山香客的生意維持生計。”終南山本就是長安民眾的遊覽勝地,山上廟觀眾多,近日更有許多高官在山中修建別墅,以為盛夏避暑之用。所以這家小店客人應該還是有的。

“大哥常出門行走,可曾聽說過一位叫靜善的女尼?”我問。作獵戶的,不就是整日在山中尋找獵物嘛,對山中的事應該比他家娘子知道得多些吧!

那漢子囁嚅半天,“我並不知哪裡有姑娘打問的尼庵。但我記得梁先生走時曾說,他要去看望的正是一位道行高深的女尼。”

“對啊,”他娘子一拍額,“梁大夫的先生不就是一位女尼嘛!他在這住了兩日,時常說起。”

我驚得站了起來,“梁,梁大夫!”

“你認識?”他們夫婦異口同聲地問。

“認識,他在長安城中開了一家梁記藥鋪,還曾向我舍過藥。”

“啊,那可真巧了,梁大夫幾日前才路過此地。還給我家男人治了傷,若不是梁大夫,我家男人此時哪裡還能坐在這裡!”

我再去看男主人,果然看出他的臉上分明就是病容。此時他坐得筆直,樣子頗怪異。“大哥是什麼病?”我問。

“其實不是病,是傷。他前些日子進山打獵時,被熊瞎子拍了,肚子上劃開老長一條口子。雖沒傷到內臟,但傷口太長,躺在床上三日。原以為已經沒用了,結果正好遇上進山採藥的梁大夫,這才救下他一條命來。”店家娘子說。

原來如此!“那大哥為什麼不好生歇著,還在這裡坐著多累啊!”

“他坐不住,盼著梁先生來呢,原本梁先生約了半月後回來,把那縫皮肉的絲線拆了。可這不到旬日,那線頭處紅腫的厲害,這兩天更是流出水來,我當家的就有些怕了,盼梁先生早日回來看看怎麼回事。”

我再一次跳了起來。她剛才在說什麼?縫?她這是在說我手術縫合嗎?梁先生會手術縫合!我可以肯定,我現在所處的這個異世裡,還沒有手術縫合的技術。可梁醫生居然會!我想起了他那時曾給我的包紮布條,雖說寬了些,但那分明就是繃帶啊!還有小梁說他爹常和我一樣說一些古怪的話。這說明什麼?一個會縫合會用繃帶的梁大夫,他,究竟是什麼人?

我的手心裡攥滿了汗水。

“我想看一下大哥的傷口。”我說。

店家娘子驚疑看了我,“姑娘也懂醫術?”

“一點點。”我說。

店家娘子面露喜色,“太好了,離梁大夫約好的日子還有好些天,這兩天,我當家的漸漸有些發熱。我們正在擔心呢。姑娘快幫我們看看。”她倒也爽利,上去就掀自家男人的衣服,她那漢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解開他身上的繃帶,沒錯,那是真正的手術縫合,和我一個同學做盲腸手術時的縫合相差無幾。在半尺長的傷疤的一邊,還打了一排漂亮的蝴蝶結,看上去非常喜感。我細看了一下,所用的線不是什麼合成手術線,而是這個時代能很容易找到的普通絲線,這也許就是梁大夫每一針都打了蝴蝶結的原因,絲錢的摩擦係數不高,不容易固定傷口。

我上前去按按傷口,“裡面疼嗎?”我問。

那漢子搖搖頭。

針眼處確實有紅腫流膿的跡象,這應該是消毒沒做好。在這個時代,條件所限,消毒的確是個大難題,就算當時處理好了,人家傷員本身卻未必會小心對待,事後感染也是常有的事。我看他們解下來的繃帶很髒,就知道梁大夫走後,他們從來沒有換過藥。更何況有人本身就是過敏體質。對絲線可能產生排異。

“縫上多少天了?”我問。

“今天第六天了。”店家娘子答。

我仔細看了傷口癒合狀況,覺得應該還是癒合的比較好的。我記得我同學盲腸手術後,是第七天我陪去拆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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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夫還有九天才來?”

“是啊,他說是半月後回來的。”

“不能等了,得提前把線拆掉。”我不懂醫,但看這大漢眼下的情形,覺得還是應該立刻拆線。因為他現在的傷痛已經不是被熊抓傷的傷口,而是手術線腳處的發炎了。

“這……梁大夫……”

“沒事,相信我吧,梁大夫的老師也曾教過一點點醫術。”我隨口胡扯。心裡卻有了一些隱隱約約的期許。

他們終於同意我動手拆線。

我按照在同學肚皮上看到的方法,挑斷絲線,捏住那些蝴蝶結,輕輕一拉,一針針把絲錢全拆了出來。

然後,我一點也沒客氣,在他們家裡亂翻,找到些板藍根之類現成的消炎草藥。配合梁大夫留的藥給傷者口服外用。我也沒讓他們再用髒稀稀的繃帶包裹傷口,而是讓傷口儘量處在乾燥通風的環境下。

到了傍晚時分,藥水沖洗過的針眼處,明顯止膿,傷者的體溫也下降了。店家夫婦對我也已經敬佩有加了。

我問了他們梁先生的去處,他們也不清楚,只知道梁先生對他們說要去藍田縣看教他醫術的一位老尼,一路上還要採些草藥,所以來回需要十五天。

果然不出所料。那位靜善老尼看樣子就是住在藍田縣一帶,這和我在長安東門外被驢踢了正好吻合。只是不知具體在什麼地方。

天已經晚了,我一個姑娘走夜路實在不方便,店主夫婦殷勤地留我住下,我也沒客氣。睡上一夜,明天再上路吧。

睡到半夜,我被馬蹄聲驚醒了。

這荒野地方,哪來的馬?我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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