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的氣氛很低沉,但日子還在繼續。到了秋天,我已經收穫了整整一麻袋的的辣椒。

我有點發愁。且不說夏家的人根本不出門,就是整個長安城中,也早已沒了真正意義上的市場。物資的嚴重匱乏,使得長安城裡已經有餓死人的現象。家裡派出去採買食品的家僕每每空手而回,說起外面的情況總是搖頭。

夏家的主食也漸漸只有稀的,姐姐望舒顯得十分焦慮。我覺得當家果然是件不容易的事。這種情況下,我沒敢試驗我的辣椒食品,免得大家胃口大開,吃掉更多的糧食。而二哥那些模樣奇怪的雞成了一家人偶爾的肉食,說實話,實在是難吃。

比較新奇的是,有一天,宮中來了一位太監,要去了幾口袋豆、面。他走後,夏家的氣氛似乎為之一松。至少我看到的,望舒姐姐有了點高興的樣子。當然,我和小雷仍然是排除在所有好消息或壞消息之外的。

但我也開始積極準備,把我存的辣椒或醃或泡或磨,也提醒小雷應該把功課重新揀拾起來。這個世界總是這樣,大亂之後,總會有大治吧。總有一天戰亂會結束,長安會重新繁華起來,我不想到時候毫無準備。

果然,幾天後,小雷準備重新去學裡讀書。當然這也就意味著我也可以出去了。

不過,奇怪的是,告訴我們這些的二哥臉上,並不快樂。

我忍不住問:“新皇什麼時候登基?”

二哥白了我一眼。

“戰爭停止了對吧?”我有些不確定了。

二哥說:“別管這些了。夏家早已遠離朝堂,這些事一概不知。”

他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我又想起了木乃伊,他還活著嗎?如果還活著,他會不會真的來長安找我?其實這幾個月,我忙著種辣椒,很少想到他。只不過,現在看樣子戰爭要結束了,難免會惦記一下我曾經救下的一條命。如果他最終還是死了,我肯定會遺憾的。

我收拾我的各種辣椒製品,決定從醃鹹菜開始我的生意。現在這時局,能吃得起肉的人怕是不多,醬滷肉食我根本不考慮。

二哥看我忙忙碌碌十分的新奇。我對他說了我的打算。二哥說夏家不缺我這一口吃的。是的,夏家養得起我,但我總覺得我還是得有自己生存下去的能力。人有時候,也不是僅僅能吃飽穿曖就足夠的。

聽我這麼說,二哥想了一下,對我說:“這樣吧,你還記得我開的那個酒肉館嗎?”

我當然記得。

“你的生意就先在那裡試試吧。反正那小店平時也沒什麼生意。你呢,就全當好玩兒。我連老木叔也一併送你,讓你玩的痛快。”

我想了一下。覺得也不錯,總比風裡雨裡的擺攤強。“我記得你的店裡賣白煮雞來著,”我說:“你一個月能賣掉幾隻白煮雞?”

二哥咯咯的笑,“你想幹什麼?笑話我嗎?我現在知道你會燒菜了,我店裡確實沒好吃的東西,因為老木叔實在不太會燒。”

我說:“不是這個意思,我得給你店面租金,這樣吧,我一個月給你十隻白煮雞的錢當店面租金。”我諒他一個月也賣不掉十隻白煮雞。

“少來,”二哥笑得更厲害了,“還租金!我是你哥!”

“親兄妹明算賬。”我堅持。

二哥最終拗不過我,答應把店和老木叔一起租給我,但我知道,他根本是把這事當成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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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走到長安的街上,感覺比第一次來長安時還要蕭條。主要是街上不多的行人那飢渴而慌亂的眼神。

這次仔細觀察,才發現二哥的店,位置極好。走到那巷子口,抬頭就能看到皇宮。周圍卻是普通的市井,住的都是平常的百姓人家,這應該是最佳的開店位置。

我第一批醃了些蘿蔔瓜菜之類,因為長安市面上根本找不到肉,不敢放太多的辣椒,只稍稍加了一點點。剛開始的幾天,生意自然不好,老木叔說是現在大家都過得艱難,不會有人來買醃菜。

但老木叔耐心好,他在店裡守著,從來都是不緊不慢的。也並不抱怨。

於是我開始上門推銷。先從小店周邊開始,每一家去敲門,送上小小的一份,讓人家先試吃。對這個大家倒都是來者不拒。雖然長安城中已經是十室九空,但一天下來,我還是頗有收穫,因為第二天就的兩家生意上門了。

其實,現在的長安城中,早已是饑荒狀態,家家都沒吃的。有存糧的都是些大戶,因為家族寵大不方便搬遷逃亡,才不得已留在城中。要不然就是夏家這種,由於和上層有某種千絲萬縷的聯絡,不肯搬走的。這些人家,有的是銀錢,所以我開的價格並不便宜。而這些人家一旦品嚐到辣椒的好滋味,就會越買越多,而口味的要求也越來越辣。

為了適應不同口味的需求,我的醃菜也開始分微辣、中辣、特辣……

我推銷的線路越走越遠,漸漸的跑遍了長安所有的大街小巷。其中晉王府和齊王府都是空的。梁記藥鋪也關著門。這些我曾經經過的地方都難免讓我駐足,奇怪的是,我經過齊王府時,心臟跳了幾下。

後來,當我再一次住進這個小院的時候,才明白這小院早已和我聯絡在一起了。

在推銷醃菜的同時,也聽到了一些訊息。此時的長安城外,戰事並沒有結束,秦王仍然在掙扎著。但他卻遇到了對手。這個對手不是別人,正是我見過的齊王尉遲洌。

在這之前,很少有人注意過這位齊王,他在諸位王子中,即無聲名又無實力。此人終日深居簡出,甚至沒有人真正見過他本人,大家對他的唯一印象,就是他是由晉王的母親容妃養育長大。晉王愛畫畫,他也就愛畫畫,晉王愛鬥雞,他也就愛鬥雞。晉王的兩樣愛好他全有,但也都略遜晉王一籌。

目前城外的具體情形,城內的人還是所知不多,只知道這位齊王,突然顯示無與倫比的軍事天份。他靠極少的兵力,與秦王纏鬥了四個月之久,一點點蠶食著秦王的勢力。同時保護著長安上游渭、灞兩水的水源安全,讓長安城中不至於缺水乾旱。另一方面,他在還在把秦王兵力暫時壓縮的情況下,儘量向長安城中輸送一些糧食,以維持這座大城中百姓的基本生存。

靠著這樣的手段,他不僅在軍事上對秦王漸漸形成優勢。就是在名聲上也一點點的獲得了好評。城中百姓已經有人開始私下談論,希望齊王坐天下了。

這件事讓我百思不解,我不明白我在齊王府中看到的那位偽娘狀的公子哥兒是誰。是齊王本人?還是根本就是個替身?我實在沒看出那個偽娘能有這麼大的能力。這個我也問過二哥,二哥的回答是:不知道。

不知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在吱唔我。

反正長安被包圍的壓力日漸緩解,大家都知道戰爭快要結束了。我的醃菜生意也有了很大起色。我也在期待著,說不定沒多久我就能做些醬鴨滷肉了。

我忙著我的生意,二哥卻看似清閒了許多。他時不時的到小店裡看我在幹什麼。一坐就是幾個時辰。還不時吃一點我的醃菜,這東西又鹹又辣,他就那麼往嘴裡塞,看得我直皺眉頭。但我也能看得出來,他其實是心不在焉。

他的這種心不在焉在長安城重新城門大開那天更加變本加厲。那天我一早就在店裡忙碌,有兩家客戶兩天前就說今天要來拿貨,都是大生意。我一早就開了門等著。二哥也跟著我,在店裡發呆。

他現在就像是我的尾巴。

我左等右等,就是不見約好的那兩家來,我以為這兩筆生意是黃了,正在沮喪。二哥突然說:“齊王今天要回來了。”

我好半天沒明白他的意思,因為他用了“回來”這個詞。所以我只回了一個“哦”字。

“你還記得,上次我讓你送的信嗎?”二哥問。

我當然記得。

“你知道信的內容嗎?”

我窘,我偷看過。

好在二哥沒計較我的神色,“那時,我養了幾隻鬥雞,”二哥說,“有好幾位王爺是喜歡鬥雞的,齊王也跟著晉王參與過好多次鬥雞賭賽。我用這種方法,有意結交他們。夏家不能全指望晉王的。那封信就是問他們要不要我的好品種鬥雞,當然那只是表面的意思。”

他自然還有別的意思,但不會告訴我。我早知道他在四處燒閒香,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不能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隻籃子裡麼。不過,那個……他給我們吃的原來是鬥雞……

“可我現在在想,齊王也許根本就不喜歡鬥雞。”

呃?他不喜歡?那給我好了,讓我醃了它。

“他一直在偽裝。”

難不成偽裝成煮得稀爛的肥母雞?二哥當時說是要給我肥母雞來著,好在沒要,他的肥母雞全是假冒偽劣。

“他偽裝低調,恭順的樣子,偽裝玩物喪志的樣子。偽裝百無一用的樣子。我讓你送去那封信裡的蘆花白,根本就是柴雞。他居然裝成不懂,還和你假客氣。”

呃,二哥才是騙子!

“我以前送他的鬥雞,有好的,也有次一等的,他也每次都說謝謝,然後收下。現在看來全是偽裝,是偽裝!”

二哥居然有些憤憤,是你自己先不厚道的吧!為什麼送人家次一等的?

“要知道,那時候其實沒多少人肯理他,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躲著不出來見人。可我這樣巴結他,他也是不見就很奇怪了。想來人家早有大謀劃,也沒把我們看在眼裡。”

我真想大吼:別說這個了!我今天的醃菜生意還沒開張呢!真奇怪,今天居然一個顧客也無,難道是被二哥嚇跑的?我斜眼看二哥。

“我今天偏不去看他入城!”二哥說。孩子般的賭氣。

你還是去看吧,不然我這裡就沒有清靜了。咦?不對,“入城”。

巷口,皇宮那邊正街上有嘈雜的人聲,還有紛亂的馬蹄聲。二哥突然跳了起來,瘸了腿走得飛快。一下子沒了人影。我錯愕片刻,二哥這是鬧哪樣?

抬眼去看櫃檯後的老木叔,老木叔專心打著算盤。

“老木叔?”我叫。

老木叔抬頭。

“二哥剛才說入城。”我提醒。

“啊,二公子去看入城了啊!”

“誰入城?”

“齊王。”

我眨巴眨巴眼,齊王入城?這是什麼意思?我發了好一回呆,突然明白過來,戰爭結束了!天啊!太好了,終於太平了!長安城門開啟了,那些曾經救過我的難民可以回家了,那個枯井邊的小村又有人居住了。還有木乃伊,他若是還活著……

還有我的滷菜,生意一定會很好的……

老木叔看我在傻笑,也咧開了嘴。

※ ※  ※  ※  ※  ※  ※  ※  ※  ※  ※  ※  ※  ※

晉王尉遲澈是在一個月後正式登基的。老皇帝正式宣佈死亡。晉王做為新皇帝,已經把第二年的年號定為:建初。

不過,現在還是在老皇帝的開元18年,九月末了。此時突厥人犯邊的訊息傳來。其實這也是晉王立刻走上前臺的原因,外敵當前,國不可一日無君。

據說是齊王尉遲洌自己堅拒當皇帝的,原因是他自稱貌陋。但也有人自稱見過齊王,說是並不貌陋,倒是太貌美了些,可能沒有威儀。

反正入城那天,齊王是帶了面紗入城的。二哥看了之後直搖頭,回來對我說:“一個男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定不會是什麼好人。”我又想起我見過的那個偽娘了,真是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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