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安靜的小小道觀,真是個適合思考的地方,潔白晶瑩的冰雪世界,乾淨冷冽沁人心脾的臘梅香氣。這一切都適合讓人的智商提升,當然這僅限於有智商的人。我就算了!我只會盯著老黑發呆。

“飛簾。”老黑搖搖在他懷裡的我,“我和秦王很像對不對?”

“有一點。身材而已。”我沒見過秦王的臉。

“對,我們身材像,以至於他還曾想冒我之名,接近皇位。”

“他瘋了。”

“他也戴面具,和我一樣。”

“他的臉毀容了?”

“他中了我一箭,傷了面部。我就是受他啟發,戴上了面具的。澈透過他手下的羽林,早就知道我臉上受傷的事,但他不知道我的臉恢復到什麼樣子。為了讓他們母子放心,我假稱臉上有傷,無意爭奪皇位,以換得暫時的喘息。”老黑擺擺手,“現在不談這個,主要是,我和秦王有些像,這個,連先帝都區分不出來。”

“可我能區分出來。”我說。

“那是你啊!”老黑在我鼻尖上舔了一下,有點喜滋滋的。

我在他懷裡坐直了,“你想冒充秦王?”

“既然他想冒我之名,我也可以反過來冒他之名的。”

“你打算怎麼做?”

老黑沉默了,他還沒想好。這種事涉及到具體的細節,是得好好想想。

兩個人又發了一會呆,老黑突然嘆了口氣,“我們得回去了,回去再仔細琢磨吧。今天把此事告訴了你,我心裡輕鬆了許多。飛簾,你真的是風神,所過之處,盪滌一切,什麼遮掩什麼覆壓都被掀去,最終還事物以本來的面目。”

我莫名其妙,傻乎乎的看他,他笑著掀開裹著我的大氅。讓我從他懷中探出頭來。

起風了。強勁的北風捲起漫天的雪霰,園中臘梅花枝亂顫,整個世界在一瞬間改變了原來晶瑩剔透的模樣。本來覆蓋住整個世界的白雪,此時撲籟籟落了一地,露出了古舊道觀殘破的牆頭,朽敗的椽子。但同時,臘梅原本在積雪下壓彎的枝條,此時在風中卻歡快的搖曳出一片金黃燦爛。

老黑起了身,把我放在地上,為我拉好披風的風帽。“我們回去吧,我心中已經有了些大致的計較,我們會闖過這一關的。”

“要做就做得徹底,”我跟上他,拉住他寬大的袖管,“馬上就是臘八,我準備了臘八粥給將士們討彩。我在猜,說不定長安城中也要過臘八,這是個機會。”

“那麼,咱們動作得快些了。”

※           ※             ※

回到住處,就看到二哥在他自己門前掇了張椅子坐著,袖了手看幾個工匠忙活。見我們回來他頭都沒抬。大冷的天,虧他坐得住!我覺得他是在等我。

“你這是在幹什麼!”我看著那幾個工匠似乎在拼一張小床。

老黑暗地裡握了一下我的手,自顧忙去了。

二哥說:“欺負二哥腿不好,出去玩兒不帶我!哼!”

我知道他在開玩笑,蹭到他身邊,“謝謝二哥剛才幫我。”

狐狸眼閃了幾下後,“我幫你釀醋,你得了利錢,得分我一筆。”

“我知道,些許幾個利錢二哥是看不上眼的,不然二哥也不會來我這小作坊。”

“你這作坊可不能說小。永寧王府為了抗擊突厥傾家蕩產;永寧王妃街頭烙餅勞軍抗戰。這都說是小,孰能稱大?”

二哥對眼前那些工匠招呼:“今天就這樣吧,明天鐵匠鋪那邊把東西送來,你們再接著弄。”

那些人離去後,我又看了看正在造的東西,“這究竟是什麼?”

“雪床,用馬拉了可在雪地冰地上快行。比我騎馬或乘車要快很多。”

我愕然地看二哥,這不就是雪橇嗎?當然,這不是問題,他叫這東西為雪床也不是問題。在這個時代,這也應該不是什麼新鮮東西。但,二哥此時做這東西幹什麼?他一個長史,快一點慢一點有什麼要緊?

“你們什麼時候回京?”二哥問。

“回京?”我聲音不由得高了。

二哥笑,“尉遲洌走,你自然要跟著走。你們走後,狄將軍和杜將軍領軍,我這個做二哥的自然得勤勉些,幫你們看緊些,若是慢了,天知道會出什麼事。”

對了,我差點忘了,還有狄遠的問題。

“是不是老木叔對你說什麼了?”我小心地問。

“整個京城都知道了,”二哥微哂,“我不管尉遲洌的舊宅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得去把事情解決嘍。”

我暗暗感嘆二哥的敏銳,也就對他坦承:“正是有些事要去解決,二哥肯幫一把自然是好。”我皺了眉,“可……”

“你要幫尉遲洌下決心,”二哥看著我,“你和望舒都不夠聰明,其實都有些像娘。而尉遲洌……我看他的性子也太軟了些,”二哥長嘆一聲,“他總得在被逼急了時才能爆發一下,比如在你遇到危險時。還好,你夠狠,太原城下那些屍體讓我對你放了些信心。尉遲洌身邊有你,真是他的幸運。還有今天早晨對那些女子,”二哥點點頭,“夠狠!”

二哥這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不過他說起這個,我倒想到了宮中我還有個整日要與人宮鬥的姐姐,“對了,上次你說起望舒時欲言又止,望舒在宮中還好嗎?”我問。

“望舒?她大約不久就會被封為貴妃了。”二哥起身去看他的雪床,嘴裡隨口說著,一臉輕鬆的模樣。

咦,這不是望舒一直想要的嗎?如今如願以償,應該是件喜事,可為什麼二哥這麼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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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貴妃好啊,離皇后只有一步之遙了。”我試探著說。

二哥笑了一下,“你還記得望舒身邊那個丫頭不?”二哥問,隨手拎起他的雪床翻看著。

那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嗎?我一直不記得她叫什麼。

“她死了!”

“……”

二哥直起身,圍著他還只做了一半的雪床打轉轉。“那丫頭在宮中幹了些逾制的事。”

“逾制是什麼意思?”

“你在夏府曾遭遇秦王,其實多少就與那丫頭有關。她用了望舒的馬車,讓許多人以為那天是宮中夏妃回了夏府。”

我想了一下,“那是不是姐姐讓她用的?”

“怎麼可能!”二哥過來對著我的腦門拍了一下。

我懂了,“她居然……在外面如此,在宮中更不知怎樣呢!”

“後來還有些其它事,好在皇上體恤望舒心情,及時處理了此事。”

我咧了嘴,我早知望舒不適合宮鬥,連自己的丫頭都彈壓不住。皇宮其他女人更是一個比一個難纏。難道每次都指望皇上‘體恤望舒的心情’?

“你還笑!”二哥的手又掄了過來。

我脖子一縮,避過他的掌風。

二哥板了臉,“她是你姐姐,你也得想到她點。”

“你不是說她快要當貴妃了!”

二哥奚落,“什麼貴妃不貴妃的,還不如你這樣漫天潑醋,雌威凜凜。你這個妒婦模樣,要嚇死人的。”

“偏要妒,我討厭男人三妻四妾。”

“尉遲洌今後的日子真可憐!”

“不然怎樣?!難道要我和望舒一樣?那就是我‘今後的日子真可憐’了!”我生氣,二哥怎麼連這都不明白!“我倒替她想了,她若想混得好,與其指望一個不靠譜男人的‘體恤’,還不如眼界大點,在外面做點事情。比如訪貧問苦,施捨濟窮,助資辦學……”

二哥退後一步,雙手抱了胸,上下打量我,“她倒也想過,她困坐宮中,不比你,能做的有限。今年她本想乘著臘八,在京中搭幾個粥棚,救濟幾個窮人。但這種事也被太后攔下了。”

“為什麼?連善事也不許做嗎?”

“這事被舅舅接去了。他最近需要收買人心,臘八那天要親自上街熬粥,這是學你當初在街上烙餅援軍。”

我彈了眼睛看二哥。

二哥向我眨眼。我覺得他這是有意告訴我什麼。

“舅舅如今在京城有點困難,出門便被人嘲笑。所以,你明白,他得找個機會幹點露臉的事情。”

“噗。”這有些像我們小學生搶著做好事那一套,專揀些沒技術含量的事做。這種事,第一個做的是天才,比如我!第二做的就是庸才了。

“又笑!”二哥白我一眼,“有什麼好笑!皇上和太后對此舉是大大褒獎的,到時也會上街去喝上一碗,算是在這艱難時刻與百姓同甘共苦的意思。”

我知道,這訊息怕是二哥從姐姐望舒那裡得到的,姐姐傳出來怕是無意,但今天二哥告訴我,絕對是故意。我感激的看看二哥。

二哥卻似渾然不覺,“我們這個舅舅啊,其實成了太后和澈的軟肋。”他有些喟嘆。

“天下自然有很強的人,可他們又不肯用,這能怪誰?”我不以為然,“所以那是他們自找的。”

不僅不肯用,他們還必欲除之而後快,對洌如此,對夏家……怕也差不多。

“所以,你們過兩天進京,不僅能看到秦王的滋擾,還能看到舅舅當爐熬粥。”二哥再次強調。

我點點頭,“長安臘八新景,得遇一回,幸甚!”

二哥展顏一笑,乘我不備,對著我後惱又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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