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的腳步聲漸漸逼近, 如夏的心跳竟不受控制地加快起來。

推門聲響起,當先進來那人既不似凌皇的張揚也不像金元那樣華麗。一身月牙長衫, 儒雅的氣質配上溫潤的微笑別說像鬼,就是做人也算得上人中龍鳳。

這是千年老鬼?如夏不能確定。畢竟眼前這人相比記憶中臉色發青一臉怨念的千年老鬼差距不是一星半點。

不過早先於黑夜相逢, 適逢雷雨,如夏也就在打閃電的瞬間瞟了一眼,不能認出也在情理之中,再說眼前是誰尚未確定,正有些緊張便聽凌皇陰陽怪氣地說:“偽君子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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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皇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屋中所有人聽到。

早已熟知凌皇德行,如夏見怪不怪, 心道白天才在大街上和金元打了一架, 難道晚上又要和夏輝打一次?只是眼下在座幾位不是仇家就是冤家,若打起來恐怕要以一敵眾了,想到此處才察覺凌皇有多不會做人,一屋子的人都得罪了個乾淨, 連個盟友都沒有。

那人抬眸掃了一眼凌皇竟不生氣, 只平和地移開了目光,落在起身抱拳對他寒暄的金元身上,只聽金元笑面如花地道:“許久不見,夏兄風采依舊啊。”

你看看人家金元,多會做人……如夏將這一幕瞧在眼裡,暗中還瞥了一眼燕雙城,發現面具真是個好東西, 就算在裡面翻白眼也沒人看得見,怎麼看都一副德行。

“哪裡話,金兄風采卻真真更勝往昔了。”那人笑著回道,如此可知此人正是夏輝。

說話間門外又陸續進來兩人,從衣飾判斷一文一武,正是夏輝的隨身近臣。別看是近臣,和如夏等人一樣,那也是眼高於頂,除了自家主子,其他人一概當沒看見,默不作聲站在夏輝身後,連表情都沒有。

燕雙城恰在這時開口:“夏君請坐。”

燕雙城與金元之間有個空位,燕雙城示意夏輝與他同坐。

夏輝走過去道:“燕兄別來無恙?”

燕雙城只點了點頭,卻不多言。

胭脂公主這時起身施了一禮:“解語見過夏君。”

夏輝伸手虛扶,目光灼灼,溫文爾雅道:“公主不必多禮。”看來二人認識。

如此一一見過,唯獨凌皇自顧扒拉著盤中菜,一口也不吃,就在那挑來撿去一眼也不看夏輝,連表面的虛與委蛇都懶得做了。

眾人再次落座。

“原本未曾相約,但沒想到今夜大家意外同聚於此也是緣分。本君來遲一步便以此杯水酒敬各位一杯。”夏輝舉杯道。

如夏認不出眼前之人是否是那內心充滿憤恨怨懟的千年老鬼。可既然身份沒錯想必就是他了。忍耐了這許多時日,這一刻終於得見其顏難免有些激動。她緊緊握住手中劍,沉不住氣地想就此一劍刺過去了事……可就在這時,忽聽身前凌皇道:“小白,給本君倒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主僕身上。如夏緊繃的情緒奇異地平靜下來。眼前這麼多人,均是仇敵,並非是對千年老鬼下手的好機會,不提夏輝身後跟著的武將,便是在場的燕雙行與邱十堰二人也不好對付。若她強行出手不能一擊命中必然後患無窮,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在眾人同舉杯唯獨凌皇大咧咧喚她倒酒的尷尬中,如夏不緊不慢地為凌皇斟滿了酒。凌皇這才敷衍地舉起酒杯,算是迎合。

眼見夏輝微笑著毫不介意地與眾人喝下杯中酒。暗想夏輝若不是脾氣太好就是太會裝,多半是後者,這樣的人反而更難對付。

夏輝出入隨行者眾,前呼後擁陌生人很難接近,若想殺他明著來多半不行,恐怕得用陰招,可如夏天性純良,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麼暗算人的好主意。正在愁苦,便見金元起身去更衣,隨行胡隨之、邱十堰與寵臣玉兒皆跟了出去。突然想起千年老鬼曾說他死因與茅廁有關……

席上少了金元的長袖善舞,面對討人厭的凌皇和沉默寡言的燕雙城,眼看就冷場了,夏輝象徵性地吃了幾口菜便道:“這家酒樓的牛肉最是好吃,鮮嫩又無腥羶之味,不知如何做法,竟能做出這種獨特味道。”

“聽說是智者遊歷南方之地時在未開化的地方尋到的香料,放在羊、牛肉之中,可作出極為香醇的味道。”公主解語適時介面。

“公主廣識,竟知曉智者機緣。”夏輝不吝讚美,神情也是無比雅慕。

“也是道聽途說。”公主解語微笑著謙遜回道。

“不知明日公主是否隨燕君同上眉山之巔?”夏輝溫柔又問。

公主解語看了眼凌皇,“那是自然。”顯然此去眉山與凌皇有關,且並不怕凌皇知道。

凌皇沒事人一樣細細地挑著魚刺。燕雙城淺飲著杯中酒,二人彷彿都沒聽見。

而如夏滿腦子都在想夏輝什麼時候去如廁……

正愁眉不展,便見金元帶著胡隨之和邱十堰回來了,那寵臣玉兒卻沒有再跟進來。

許久未曾說話的凌皇突然站起身來,敷衍地說了句:“本君去去就來。”便示意如夏跟他出去。

早先候在外間的侍衛急忙跟上,來到酒樓後院,入眼皆是翠竹,月光下幾許清涼幽靜。

凌皇長身玉立,望著暗夜竹林深處的無人小路,不知想著什麼,良久沒有說話。身後除了如夏其餘人等均在十步之外靜若無人,耳邊除卻蟬鳴便餘風聲。

良久,凌皇方道:“本君最討厭夏輝。”

如夏靈機一動:“臣幫君上殺了他!”

凌皇倏然回眸,如夏早有心理準備,鎮定心神,面不改色。

凌皇忽然笑了,道了聲:“好。”

如夏不敢相信他竟這般輕易地答應了。不由得抬眸看向凌皇,卻發現凌皇望著前方黑暗嘴角微挑似在微笑,可看在任何人眼中都實在不能苟同他是在笑。夜風吹過,似有還無涼意無情。

“你打算怎麼殺他?”凌皇問道。

如夏搖了搖頭,回道:“臣還沒想好。”

“不能操之過急。”凌皇道。

“是。”如夏掩下心中歡喜,既然凌皇想殺夏輝,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凌皇點了點頭,當先大步向竹林小路行去。

如夏緊隨其後。

茅房外,侍衛先行進去檢查了一番,確認無人無危險方才有序守在四周讓凌皇進入。

守在其外的如夏忽然想到,就算知道夏輝要去茅房似乎也沒辦法下手。凌皇如廁前都有侍衛先行入廁檢查,房頂四周均不會放過,想必夏輝也差不多,如此想要埋伏在茅房裡暗算不太可能。殺他之事正如凌皇所言還得從長計議,而今凌皇既然也想殺他,想必會有其他機會,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夜風陣陣,吹起衣角。如夏耳目極靈,隱約聽到竹林盡頭有人道:“玉兒見過夏君。”

心中頓時一個激靈,難道夏輝也出來如廁了?如夏心若擂鼓,總覺著不太甘心。

當下見凌皇出來要走,急忙上前道:“君上先回,臣稍後便至。”

凌皇以為她也要上茅廁,當即準了,點了點頭便帶著人先行離去。

如夏急急進了茅廁,發現方寸之地卻無任何可藏身之處,除非藏在木板糞坑下,那自然是萬萬不能的,正想放棄出去,目光卻又再次落在木板上。

從茅房裡出來,如夏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急忙縱身竄入竹林,在夜色與竹林的掩護下,悄然回到了前院。

果然,進雅間並沒見到夏輝。

成事在人,謀事在天。不試試又怎麼知道會不會成功!如夏鎮定心神,如常地站到凌皇身後。

金元對燕雙城道:“夜色已暮,明日還要徒步爬那高聳入雲的眉山,夏君有事先走一步,咱們喝了這杯酒也便各自散去吧。”

燕雙城點了點頭。

凌皇正欲舉杯同飲,便聽金元道:“說實話,本君著實有些羨慕凌君,能得方將軍這等如花猛將。”

凌皇挑眉言道:“不知邱統領的傷勢嚴不嚴重,現下看著能走能聊,別晚些時候耽擱了內傷。”

金元一笑:“得凌君惦念,邱……”

金元的話尚沒說完,外間有侍衛隔門大聲稟道:“君上,大事不好了,玉兒掉進了茅房裡!”

“什麼?!本君的寵臣掉進了茅房!”金元擲杯而起!

凌皇頓時笑得形象全無,就連燕雙城都挑了挑嘴角。公主解語雖勉力維持淑女形象,但其丫鬟雖被她及時制止,可還是沒能忍住笑出聲來。唯獨如夏微微蹙了下眉。

隨後,眾人隨著金元一同來到茅房外,果然看到金元的寵臣自己從茅房內爬了出來,白衫已成汙衫,臭的那叫一個狠,所有人都嫌惡地掩住了口鼻,包括如夏。

環伺四周,夏輝根本不在茅房外,想必正如金元所說,已經走了。

爬臥在地上的狼狽寵臣此時手裡拿著兩塊木板,朝著遠隔數步捂著鼻子的金元痛哭失聲道:“君上要為臣做主啊,有人要害臣,這就是鐵證!”木板斷裂得如此齊整一看就是有人動了手腳。

金元環視四周,目光最後落在如夏身上,冷冷笑道:“方將軍!你先欲暗算燕君,現在又來暗算本君的臣子!你究竟是何居心!”

“你憑什麼認定是我做的?!”如夏道。

“你後一步凌君回來,想必就是上了茅廁,不是你又是誰!”金元有理有據地推斷。

如夏不以為然道:“就算我上了茅廁又如何?我走得時候還好好的,誰知道他進去就踩塌了,說不定是太重了。再說了,掉茅坑裡又不會死,再有,後面還有沒有人去過茅房誰知道!”

金元一步步逼近如夏,直到站到如夏咫尺面前,方才道:“你很過分!”

“我怎麼過分了?”

“你不就是嫉妒他比你更像寵臣麼?”

從見到他第一面時如夏就覺得他很欠扁。原來這種感覺並非空穴來風,相處下來,他的確處處欠扁!

如夏一揮手,瞬即拔去了他發冠上奪目的孔雀翎。一如咫尺間取其首級無異。

金元始料未及捂著發冠雙眸圓睜,邱十堰劍拔到一半卻被金元制止,只見他轉眼間回眸笑面如花地對如夏道:“那孔雀翎本是一對,乃智者相贈,極其珍貴。原本本君意欲將其中之一贈給未來皇后,不過既然方將軍喜歡,本君便送給你了。”說完還對如夏拋了個殺千刀的媚眼。

如夏忍不住一抖,正欲將孔雀翎丟棄,便聽金元道:“那是智者所贈之物,若然褻瀆恐怕這眉山之巔你們主僕是去不成了。”

如夏看向凌皇,便聽凌皇道:“他說的倒是真的。智者之物不可褻瀆,既然金君將此物贈與你,你暫且收著便是。”

如夏正要將孔雀翎別在腰間,便聽金元道:“若是隨便放在腰間,實屬對智者不敬。智者之物,即便不日日供奉,也不能隨意置之,更不可輕視低置,若不放在心間,便要頂在頭上,方表敬意。”金元指了指發冠,那意思便是讓如夏也將這孔雀翎於他一樣插在頭頂上頂著了。

“來。”凌皇接過如夏手中孔雀翎,親自為她戴在了頭頂,“金君說的沒錯,智者之物,卻不能隨意擺放。在眉山這幾日,你暫且戴在頭上,等回去,再供奉在宮中便好。”

凌皇細心地為她戴上孔雀翎,自然沒看到金元半掩摺扇只在如夏能看到的角度對她說了三個字:“孔雀男。”

如夏眯起了眼,真想上去打他一頓。

第二日天未亮,眾人便都起了床。

如夏隨凌皇吃了早飯,便駕車行到眉山腳下的雲麓殿。

雲麓殿有一白衣小童侍立等待,見他們來了,引他們過了山門。將身上一應利器及身外物放在山下,眾人方可上山。

山門處開滿鮮花,晨間薄薄的霧氣瀰漫,很有幾分仙意,再加上白衣小童看似年紀不大,但步履如飛,輕功了得,行走間拂袖長袍好似得道童子,讓人不敢輕視。

自雲麓殿起,就只能徒步而行了。且只能同上三人,也就是凌皇、如夏及張侍郎,其餘隨行人等只能後在雲麓殿。

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爬,直到爬上峰頂雲端,已是下午酉時。

如夏還好,張侍郎早在途中就已大汗淋漓舉步維艱,若不是凌皇橫過來的目光太過凌厲,恐怕此時已然四肢著地手腳並用。而凌皇出乎意料地由始至終不曾哼過一聲。

直到可以看見峰頂。

“從雲麓殿到眉山之巔,一共一萬一千一百一十零一個臺階。”小童道,“我們就快到了。”

凌皇仰望觸目可及地眉山頂道,“所謂天下第一,萬人之上,若不是這一步步踏實行來,又豈能擁有此等俯瞰眾生的心情和姿態。”

小道童聞言笑道:“凌君第一次來眉山之巔,沒想到竟有此感悟,當真甚幸甚幸。”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山間雲霧繚繞,山下情景,似霧裡看花似明非明。難道這就是俯瞰眾生的心情和姿態?

如夏不懂凌皇所言,卻覺風景極好。

大概知道眾人辛苦,小童當先領了各自安置。而要拜見智者還要沐浴更衣才可。

真是貴人事多。

三人同居一個小院,凌皇居中,如夏住左廂房,張侍郎住右廂房。三人屋中備有乾淨衣物和沐浴用的清泉池水。條件卻是極好的。

三人回到各自屋中,開始沐浴更衣。

因身份敏感之故,如夏怕中途有人進來,沐浴便十分迅速。而凌皇顯然正在屋中享受山中沐浴樂趣,張侍郎大概累個半死,估計爬在池底也說不準,如此,如夏換好衣衫便打算四處走走。

自雲麓殿上來,竟沒看到燕雙城、金元、夏輝等人,不知他們如何上的山?尤其是夏輝,不知現下住在哪裡?正想著,便見不遠處有個院落,看起來和他們住的院落相似。

如夏走到院門口,狀似無意地向裡面瞧了瞧,正看到西廂房中微開的視窗映出公主解語的側影,此刻似正緊張溫柔地看著對面,隱約可見一個男人的輪廓,只是被窗戶遮擋,不能瞧清。正欲舉步離開,卻忽然瞧見解語伸手解開自己衣衫的盤扣。一顆接著一顆,羞澀地半垂著頭,輕軟的衣衫悄然滑落的瞬間,如夏吃驚地瞪大了雙眼,下意識想知道對面的男人是誰!

誰知屋門忽然被人推開,一人眨眼間衝出院落來到她的面前。如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具,心裡暗想,原來在公主解語屋中的男人竟是燕雙城。難道他們兩正要成好事,而自己在窗外偷看被他察覺了?

撞破人家好事是件尷尬的事,如夏也是頭一次,頗有些不知所措,尤其燕雙城就這樣不發一語地看著她,讓她覺得很是抱歉。

似乎應該說點什麼,“呃……”說點什麼好呢?

“唔……”到底說點什麼好呢?好吧,隨便說點什麼,“嘿嘿,燕君豔福不淺啊!”她笑起來的聲音怎麼聽都有點猥瑣……燕雙城的面具看著真猙獰,不管了,急急抱拳又道,“在下還有點事,先行……”言罷就要轉身就走,卻突然被燕雙城扯了過去,強行拉近親了下去。

是的,親了下去,是那種嘴對嘴的真切地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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