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玉坐在外間,見她來了又去,一臉茫然,完全不明白碧洗為什麼要淌這個渾水,畢竟還沒有成禮,碧洗此時仍算是客,不像她和屈姨娘、柳姨娘,名份早定,這渾水不想淌也不行。

柳姨娘又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低罵了一句“賤人”。

屈姨娘看看她,輕嘆道:“這位碧洗姑娘,果真不愧是宮中出來的人物,心思沉著呢。”

池玉更茫然了,不是她不夠聰明,實在是見識還少了點,不知道深宅之中的彎彎道道究竟有多深,只她自入府以來所見所聞,其實都還淺著呢。

屈姨娘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年輕啊,她在心中嘆著,忍不住還是在池玉耳邊悄聲提點了一句:“碧洗姑娘是在向紀貴姨娘示好。”

“呃……”

池玉瞪大了眼睛,腦子裡拐了好幾個彎兒,這才終於恍然大悟,大少奶奶把碧洗塞到紀貴姨娘這裡,存的是兩虎相爭的心思,可是顯然碧洗姑娘並不想當出頭鳥兒,而是打算聯合紀貴姨娘,跟大少奶奶分庭抗禮。

她自以為想明白了,長吁了一口氣,忽又覺得哪裡不對,腦子裡又拐了好幾個彎兒,才想起,碧洗是英王妃留下的,而英王妃這次回來又是擺明了給大少奶奶撐腰的,怎麼可能留下一個拆臺的人來,不對,不對,自己一定是想岔了。

越想池玉就覺得腦子越亂,完全搞不明白了,晃了晃頭,她下定決心,管她們爭來爭去,自己只要跟定大少奶奶的腳步就好了,紀貴姨娘家當再厚,碧洗姑娘再有背景,她們也不是正妻,就算她們有朝一日把大少奶奶給幹掉了,依大少爺的脾氣,也是再娶填房,絕不會從妾室裡挑一個出來扶正。

大夫終於姍姍來遲,給紀貴姨娘把了足足一柱香時間的脈,才得出一個氣極攻心,血於心肺的結論,然後開了五兩銀子一副的藥方,三日一服,叮囑要連服半年,只聽得池玉幾乎連呼吸都屏住了。這藥,也只紀貴姨娘這樣的身家,才吃得起吧。

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反正不管怎麼說,紀貴姨娘是死不了的,大少爺走了,大少奶奶也走了,剩下三個姨娘留著也沒意思,各自回去睡回籠覺,只有扶蘭,恨恨地跺著腳,罵道:“一個個都是無情無義的,小姐病成這樣,也沒人留下來陪著……”

虧得紀貴姨娘一直昏迷不醒,若是醒了,知道大少爺一句安撫的話都沒有說便走了,只怕又得氣得吐血。

天亮之後,夫人才得知夜裡出了事情,人沒來,只派了柳媽媽帶了一堆補藥過來,讓紀貴姨娘放寬心,好好調養身子,又說吃藥的事情,自有公中出錢,不用紀貴姨娘出,算是對她的一種補償。

這也是後話了,池玉後來才知道,夫人之所以沒去看望紀貴姨娘,是因為另有一樁大事拖住了她,那就是挑選黃道吉日,為大少爺和碧洗成禮。挑來撿去,最後定了二月十八的日子,無巧不巧,剛好是花朝節。

池玉和晚香商量,要送什麼禮。碧洗是宮中出來的女子,禮輕了,有瞧不起人之嫌,禮重了,又怕無意中得罪什麼人。

晚香也沒得什麼好主意,只道:“姨娘不妨問問屈姨娘送什麼禮,咱們比照著辦就是了。”

她心中是為池玉抱屈的,旁人不知道,她還不清楚麼,池姨娘入府這麼久,大少爺根本就沒碰過她一下,這般下去,池姨娘哪有可能懷上孩子,一個無子的婢妾,要打發了再是容易不過,自己是要走的人了,再也幫不了池姨娘,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池玉不知她心中竟想了這麼多,只笑道:“這話不錯,走,隨我去屈姐姐那裡串串門。”

屈姨娘的院子,離得稍遠一些,卻靠池塘近,池玉才敲了門,便有個婆子來開門,一見是她,便笑道:“原來是池姨娘到了,我家姨娘正唸叨您呢。”

“池姨娘來了……池姨娘來了……”

廊下一隻綠毛鸚鵡叫了起來,屈姨娘聽了,便掀了簾子出來,笑迎道:“我就想著妹妹要來找我,可不就來了。”

“姐姐怎麼知道我要來?”池玉奇道。

屈姨娘笑著請她進屋,邊走邊道:“妹妹是什麼性子我還不知道,走一步看三看的主兒,今兒夫人把黃道吉日定下了,你定是在想備什麼禮,是不是?”

池玉赧然,道:“竟讓姐姐猜著了。”

“不是我猜著了,是你的性子太好琢磨。”屈姨娘命丫環上茶,然後方才道,“其實妹妹有時候也不用想太多,這內院裡雖然彎彎道道的多,但許多事情只需表面上按禮數做足就成,比如這樁事情,你也不必考慮碧洗姑娘的身份,更不須想其他人如何,只按聘妾之禮備下便可。我只備了一匹好料子,約值五兩銀子,妹妹你進門晚,想來手裡也不寬裕,減少一些,按三兩銀子的禮備下,任誰也挑不出你的錯兒來。”

三兩銀子,相當於池玉一個半月的月錢,這份禮其實已經很重了,池玉進府九個月,總共也不過才領了十八兩月銀,這裡面光是平日裡的用度、打賞什麼的,就用去了了十兩多,攢下的也沒多少,關鍵是碧洗的份位比她高,禮太輕了不行,三兩銀子已是算少的了。池玉盤算了一下,雖然年初的時候,她送了幾兩銀子到鄉下,不過手頭上還是留了點銀子應急,擠一擠,這份禮還是能湊出來的,於是十分歡喜地向屈姨娘道謝。

屈姨娘又道:“想來妹妹手上也沒什麼合適的東西作禮,正巧十五那日可以進廟還香,妹妹可以上街走走。”

池玉驚了一下,道:“我可以出府嗎?”

她知道,侯府裡有定例,每月的初一、十五這兩日,內院的丫環僕婦們可以告假,入廟或求神,或還願,當然,旁的廟去不得,只能去家廟。侯府的家廟,不設在府內,而在府外,與侯府隔了一條巷子,隱在西南一角,有高牆環繞,隔了牆不遠,便是鬧市之地,像池玉平日所用的針線、胭脂水粉什麼的,就是丫環們告假去家廟的時候,順路去鬧市之中買了給帶進來的。不過池玉倒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出府。

“平常自然是不行,不過,妹妹深得大少爺歡心,向大少爺討個賞,也是容易的。”屈姨娘抿了一口茶,笑得意味深長。

“姐姐說笑了。”池玉臉色微微一紅,又覺得尷尬,她就沒見過大少爺特別寵哪個妻妾,那個男人啊,倒似是清心寡慾一般。

“妹妹不信?”屈姨娘起身推開了旁邊的窗戶,指著池塘對岸一棟掩映在樹木之中的建築,笑道,“大少爺這會兒正在留雲軒裡,我這就陪你去向大少爺討個賞兒,你看大少爺應是不應。”

池玉只是搖頭不說話,眼神卻忍不住往那棟建築看去,那個男人……現在就在那裡嗎?

“討賞兒……討賞兒……”廊下的鸚鵡又叫了起來,跟著湊起了熱鬧。

池玉心中羞澀,半推半拒地,被屈姨娘拖了出來,往留雲軒而去。

剛剛走到廊下,便見滌塵端著茶托從裡面出來,乍見二人,吃了一驚,忙道:“二位姨娘可是來尋大少爺?”

池玉說不出話,只低著頭,撥弄自己手中的帕子,屈姨娘卻大方得緊,笑道:“滌塵小哥,大少爺可有空?”

滌塵猶豫了一下,道:“大少爺剛吃了茶,正在養神,二位姨娘稍侯,小的這就去稟報一聲。”

說著,他轉身又進了屋子,隔了片刻,便出來了,將池玉和屈姨娘請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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