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抹去眼淚,轉身就去了,不大一會兒,月秀、木樨來了,池玉也沒多說什麼,各給了她們五兩銀子,也不管她們一頭霧水的表情,打發了出去,接下來卻沒有再叫人了。雖說院裡還有兩個老婆子,但那兩個老貨慣會裝聾作啞的,平日裡也沒伺候她什麼,她便是心再好,也沒的把銀子到處亂灑的道理,只在首飾裡,撿了幾樣不常戴的,約值個二、三兩銀子,讓水荷送了過去。
最後還剩下一個花鶴,這丫頭是她自莊子中帶來的,雖說後來滌塵幫著辦了契書,但那契書卻是在她手中捏著,池玉只把契書給了花鶴,又賞了幾件不穿的衣裳。花鶴與旁人不同,她是莊中來的,自己在府中待不下去,她也必是要被打發回莊中去,萬一自己運氣好,真能贖身回莊裡,手中錢財就不能露了白,平白讓一些人惦記了去,所以不是她吝嗇,故意虧待花鶴,實在是不能給。不過花鶴籤契書時,已經得了五兩銀子,那些衣裳雖是自己穿過的,但料子都是上等,若花鶴勤快些,拆了做些香囊、荷包之類的小物件去賣,也能小賺一筆。
數數錢匣子還剩下約莫三、四十兩銀子,池玉卻又小心收了起來。反正若大少爺真要把她轉賣了,這些銀錢她也帶不走,留著到時打點經手之人,尋個有信譽的人牙子,先把花二十兩銀子將死契變成活契,再託人牙子挑個寬厚待人的主家,做個三、五年就能重新得回自由身,總比落到不知什麼下三爛的東西被賣到青樓瓦肆那等下賤地方的好。
心裡雖是盤算好了,但終不知大少爺到底會如何發落她,方才的想法也只是一廂情願,池玉還是不免露出幾分心焦之色,可憐她還在禁足,便是想去大少爺那裡探個口風,都沒法子。
倒是水荷得了她好處,又是真心待她,舍了臉面,連著好幾日在園子裡四處尋人說話,也不管是高的低的,還是老的少的,倒真讓她帶了些外頭的訊息回來,但卻都是關碧姨娘腹中孩子的。
辛姨娘的流產了,眼下府裡只有碧姨娘肚子裡的那塊肉最重要,夫人加了一萬個小心,身邊四個得力的大丫環,竟一下子派去了三個守在碧姨娘的院子裡,又加派了人手,甚至還舍了麵皮,託了英王妃的關係,請了一位致仕在家的老太醫在侯府裡暫住著,更不用說請了三十裡外普濟庵裡的清遠尼來府中做法事,熱熱鬧鬧念了三天經,更不知添了多少香火錢。
聽到這裡,池玉倒奇怪了,道:“夫人不是一向請淨塵尼唸經做法事的嗎?”
自家庵中便有一位佛法精深的比丘尼,為什麼捨近求遠去找那什麼清遠尼?
水荷倒是哼了一聲,道:“那什麼淨塵尼,怎麼能跟清遠尼比。姨娘您不知道,清遠尼出自康王府,雖說是庶出的,但真正是位貴女,當年康王爺隨□□皇帝征戰沙場,也不知是不是殺孽造得太多,康王府一直子嗣艱難,不說嫡子,就連庶子都沒一個能長到十歲上的,就連女兒,也只活下這一位庶出的,原以為康王一脈自此便要絕嗣,誰料到這位庶出的女兒,卻在十五及笄那一年,不插笄,反絞了頭髮,自號清遠,願以身奉佛門,長念菩提,以贖康王爺早年犯下的殺孽。也是她心誠,隔年康王爺的一位側妃,竟有了身孕,十月懷胎,產下了小世子,康王爺大喜之下,竟在小世子的百日宴上活活笑死了。”
池玉聽得目瞪口呆。
水荷卻更有興致,緩了一口氣,繼續道:“康王府沒有絕嗣,事情傳了出去,大家都說是清遠尼有佛緣,一身福氣,因此京城裡那些貴人們一有什麼小災小病的,就請清遠尼去唸經做法事,說來也是奇了,凡請過清遠尼的人家,一年內必有男嗣出生,如此一來,來請的人家就更多了,清遠尼煩不甚煩,索性離開了京城,四處雲遊,後來在普濟庵裡落腳掛單時,與庵主圓音師太相談甚歡,又見普濟庵坐落在妙華山上,風景秀麗,地方僻靜,乾脆就留在了普濟庵裡。這樁事情,知曉的人也不多,咱們夫人算一個,若不是這次實在急狠了,也不敢去打擾清遠尼的清修。”
池玉這會兒有些明白了,淨塵尼雖然佛法精深,但她來歷不明,只是在定慧庵中掛單,更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佛跡,而清遠尼出家前身份是貴女,又有那麼一樁天大的佛跡在身,恰恰還是跟子嗣有關,正應了侯府中眼下這光景,所以夫人才捨近求遠。
“已做了三天佛事,奴婢聽人說,做完了佛事,夫人還留清遠尼在府裡小住,清遠尼婉言謝絕了,夫人還是再三挽留,還搬了英王妃出面說情,清遠尼才決定,在定慧庵裡掛單半年,等碧姨娘順利生產才離開,聽說這兩日去普濟庵取了度碟,就要入庵了。”
“若真有靈,那倒也好了。”
池玉雖是決心離去,但對大少爺卻是無怨的,只是失望而已,卻也真心希望碧姨娘能生下一個健康白胖的男嬰。
“姨娘,這時候您還……”水荷有點怒其不爭,“屈姨娘常說您是有佛緣的,眼看您禁足日子也過去了大半,等出去了,您與清遠尼也多多親近,讓她為您說些好話,豈不比什麼都好。碧姨娘還是在您後頭入府的,總不能讓她事事都搶先。”
“這種事情,哪有爭先爭後的,命裡有時便是有,命裡無時便是無。”池玉笑笑,三言兩語撇了過去,又問,“辛姨娘現下如何了?”
“聽說慘得很,整天在屋裡哭哭鬧鬧,罵天罵地,把二少奶奶並花姨娘還有幾個通房,通通都罵遍了,她剛小產,不思量著好好休息,把那幾個都得罪了,聽說二少爺原還有些憐惜,陪了她幾夜,但也被她罵怕了,有幾日都避到了外書房去。夫人知道了,派柳媽媽去訓斥了一頓,她才安分了些,只是原就身子虛,又沒有好好養著,聽說這幾日身子分外不好,也不知會不會留下病根兒。”
池玉想了想,取了去年中秋節時,府裡發下的一盒阿膠膏交給水荷,道:“我不能出去,你把這個給辛姨娘送去,好歹補補身子。”
“姨娘,您還真想把這點家當都分了啊。”水荷氣苦。
“總歸是帶不走的。”池玉淡淡一笑,不以為意。她本無意去湊這個熱鬧,但是聽水荷打聽的情況,辛姨娘沒了孩子後,日子很難過,只怕也沒什麼人肯用心照顧她,反正都是自己帶不走的東西,拿去做做好事也是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