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玉便趕緊給大少爺斟茶倒水,不管大少爺今天為什麼又來,殷勤些總是不錯的,指不定還能緩和二人之間生硬的關係,那若是有一日自己離開了,水荷、芙蓉她們的去處,也能有個好的安排。

大少爺坐下後卻不說話,只靜靜看著她忙著,茶奉上來,他又飲足一盞,方才道:“這幾日府裡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池玉心裡一驚,她方才心裡正琢磨這事兒,萬不料大少爺一來,竟然也提起這事兒,忙道:“婢妾這些日子禁足在院中,外面發生什麼大事,都是不知的。”

她一推二五六,不管大少爺想幹什麼,反正先表明這事兒跟她沒半點干係。

大少爺也沒有細究,點點頭道:“這事兒本與你沒有關係……”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臉色卻更難看了些。

“有些話,我跟別人不能說,也只有你,無關無礙的……在這之前,我先問你一句,你是什麼時候有離府的念頭的?”

池玉一嚇,指尖都顫了起來,臉色一下子煞白煞白的,滌塵還是把自己那日的失言告訴了大少爺,她只覺得天旋地轉,但見大少爺並沒有發作的跡象,才又慢慢冷靜下來。

“大少爺……”一開口,她才發覺嗓子眼裡有些沙啞,自己倒了茶,嘬了幾口,才覺得好受了些,“婢妾不恭,您既然問了,婢妾便不隱瞞,是打是罰,婢妾任由處置,只求大少爺不要遷怒這院中其他人。”

反正大少爺已經知道了,自己再巧言搪塞,反而不妙,不如直接認了,再屈意求個情,好歹不牽連別人。

“你說。”大少爺淡淡吐出兩個字,表情冷淡,看不出喜怒。

池玉擰了擰手中的帕子,面上惶恐,心中卻一片冷靜,事已至此,怕也無用,斟酌了一下,她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大少爺,婢妾本是小戶女,當初夫人買婢妾進府,原是指望著婢妾能為齊家開枝散葉,婢妾初入府時,也是想著總不能辜負了夫人,只是……誰又料到事與願違,大少爺您……”

她這裡頓了一頓,露出幾分哀怨之色。

“許是婢妾蒲柳之姿,入不得您的眼,這一年來,雖是得夫人、大少奶奶看重,大少爺您也時常照拂,但婢妾始終心中有愧。如今碧姨娘有了身孕,婢妾心中歡喜之餘,亦不免悵然,既不能為齊家開枝散葉,婢妾也無臉面再待在府中,因而心中有了去意,不恭之處,請大少爺您見諒。”

她把話扣死在無子之上,雖然這個理由未必能取信大少爺,但至少面上聽來,不會讓大少爺太過難堪。

“這是真話?”大少爺抬了抬眼,眼神如刀落在她身上。

池玉心中一顫,五根白玉一般的手指扣緊了帕子,半晌,方道:“是。”

大少爺冷眼瞧了她一陣,突然一甩袖子,走了。

池玉被他的動作嚇得不輕,背上出了一層細毛汗,盯著搖擺不定的門簾看了好一會兒,才漸漸鎮定。事已至此,怕也無用,只能等著發落了。

她不由有些黯然,計劃不如變化快,她原本是打算再過兩年,才以三年無子的理由自請出府的,一時失言壞了全盤計劃,讓她深悔不已,但也別無他法,只能聽天由命了。

靜靜思忖片刻,她把水荷叫了進來。

水荷憂心沖沖地來了,進門便道:“姨娘,奴婢覺著,大少爺方才走時,面色不大好看呢。”

池玉抿抿唇,嘆了一口氣,道:“自是不好看的,是我得罪了大少爺,這回怕是不大妙呢。”

不過大少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只為了問她一句原因,那也用犯不著翻臉就走吧,先前不是說有什麼事的嗎?搖搖頭,她索性不再多想。

水荷頓時臉色大變。

池玉又道:“你去開啟箱子,把裡面的銀錢都取來。”

水荷一怔:“取錢做什麼?啊,姨娘您是想打點大少爺身邊的人,讓他們在大少爺跟前為您求情麼?那也用不著全都取來。”

“去吧。”池玉擺擺手,卻也不多說。

水荷一肚子納悶,只得將開啟箱子,將裡面的錢匣子取了來。

雖然說,上次回齊家莊,池玉已經把大少爺賞的那幾件珍玩都帶了去,但她手上尚留有賣那件玉佛手的銀子,雖說辦桃花宴花去不少,但剩下的也不少,她平日花用又不多,便是打點吃用,月錢也夠用使,因此這錢匣子還剩下將近百兩銀子。

略作清點,池玉便將這些銀子分了分,各自用紅綢裹了,然後才對水荷道:“當初我曾答應過,讓你將來嫁得如意,只是承諾不及兌現,我怕要先你而去了,這二十兩銀子你拿著,或自贖了身讓你爹孃為你尋戶好人家,或拿去補貼家用,都隨你。”

“姨娘……”水荷大驚,並不去看那份銀兩,只惶然道,“姨娘,何至於如此?大少爺並非無情之人,您賠個罪便是……”

池玉搖了搖手,道:“這事不要再提了,若賠罪管用,我也不會喪氣至此。銀子你拿去,咱們主僕一場,好聚好散,你若不願贖身出府,有了這些銀兩,打點一下管事媳婦,不難再尋個好差事。成了,不必再多說,去把讓芙蓉叫進來。”

水荷還想說什麼,但見池玉臉色雖不大好看,卻是神情堅定,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無用了,只得接過銀兩,轉身出去叫芙蓉去了。

不大一會兒,芙蓉進來,卻是一臉哭相,一進屋就撲到了池玉的腳下,道:“姨娘,您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趕奴婢們走,是嫌奴婢伺候得不好嗎?”

池玉知道水荷已經給她透了口風,不由苦笑,道:“芙蓉,你先起來說話。”

“奴婢不起來,姨娘您不可趕奴婢走,奴婢不走,不管姨娘您去哪兒,奴婢都要跟著您。”芙蓉哭道。

池玉哭笑不得,硬將她拖起來,道:“哪個要趕你了。”

芙蓉哭聲一頓,瞪圓一雙杏眼,道:“不趕奴婢,您分銀子做什麼?”

“只是防個萬一罷了,若明兒我真個被轉賣了,好歹給你們幾個留點體己,不能讓你們幾個白白地伺候我一場,反正到那時,這些銀子我也帶不走,分給你們幾個,總比被別人昧了去強。”池玉無可奈何地解釋道。

芙蓉更加吃驚,急問道:“姨娘,您說什麼?大少爺為何要轉賣您?您可是正經的姨娘啊,又不曾犯什麼錯兒。”

池玉暗自撇了一下嘴角,什麼正經的姨娘,賣身契還捏在夫人的手上,自己如今又犯了大忌,轉賣只怕還是她最好的下場呢,若大少爺狠狠心……想到這裡,她猛地一個哆嗦,又暗暗搖頭,大少爺待人雖然冷漠,但卻並不心狠,不過是心思重,又不肯表露罷了,只是自己這次實在是掛落他的臉面大發了,是個男人都忍不得,她便是想賠罪怕也挽不回什麼了,眼下早做安排才是正理。

想了想,她才將銀子塞進芙蓉手中,道:“這銀子你只管拿著,若真不想要,便當是替我收著,若我真被大少爺轉賣了,你想法子把銀子送回我堂兄手中,讓他趕去贖我。”

這話她也只是一說,讓芙蓉把銀兩收下罷了,普通大戶人家的丫環,都不能隨意離府,更何況是齊家這樣的侯府,芙蓉又只是個小丫頭,又不是家生的,未嫁人前,根本就沒可能出府。

芙蓉不知其中關鍵,只聽池玉說得在理,若姨娘真遭了難,自己手中把著一些銀兩,到時也能幫手一二,這才一抽一泣地收了銀兩。

“把眼淚擦擦,將月秀、木樨叫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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